他這邊收拾好東西,劉豪豪絮叨的話又講回到自己,他身影一仰躺回床上,果凍般的肚子一陣起伏,胖臉上帶起幾分苦惱:
「師弟啊,你說我爹娘是不是又生了兒子,為何還不讓我回家,當初只是說上山當半年道士避風頭,可我一當就是三年,你來之後又三年,師弟,六年了,我都快忘記自己是地主兒子了!」
陸緣差點被逗笑。
「還有你那國術,我都已經明勁了,也不知還要繼續等多久,唉~!」劉豪豪一拍肚子,長長一嘆。
「豪豪師兄,雖然我很替你難過,但有我教導,三年才明勁,這速度真沒必要拿出來說。」
「這不是重點,」劉豪豪翻了個身,背對陸緣,「師弟啊,我在說鄉愁,你不懂~!」
陸緣很想接一句,師兄,你的鄉愁就在山下鎮上,不過到了嘴邊又變成:「那要不我陪你悄悄回去瞅一眼?」
胖師兄立馬搖頭,「若是讓家人知道我如此女兒態,定會被嘲笑,我劉豪豪可不會這般沒骨氣。」
說完,他又扯了扯有些卡襠的褲子。
「不被你家人看見不就行了。」
陸緣說著,把整理好的符紙,大部分塞進挎包,小部分隨身攜帶,放置於方便收取的位置。
做完之後,他又提了句,「又或者師兄你把住址告訴我,這次下山我幫你去看看?」
話音落下,半天沒有回音。
陸緣轉頭,發現劉豪豪已然睡著,呼吸正逐漸朝著呼嚕聲演變。
......
次日清早,紮好髮髻,穿上道袍,嗅著清晨特有的泥土味兒,陸緣一步跨出天師府大門。
瞅准方向正要施展久違的輕功趕路,忽瞧見前方一道深藍道袍,虬髯鬍須,虎背熊腰的身影。
那可不就是自家師父,張靜清。
「師父,您這是要送送徒兒?」陸緣不確定的問道。
「送你?你小子何時有這麼大的臉?!」
「嘿嘿,那您這是?」
「你小子做事容易不擇手段,此次去少林,為師怕你胡來,就隨你一同前去。」老天師道出真實目的。
一聽這話,陸緣臉上露出詫異。
「怎麼,你不想為師去?」
陸緣沒有否認,「師父,這事兒您真要去啊?」
不怪陸緣如此問,從最初決定去少林,他就沒打算讓老天師出面,不是說會限制自己的自由,而是不合適。
不同於上門切磋交流武學,這次他是上門要人家的手段,老天師作為正一道門魁首,別說出面,甚至連寫信都不合適。
若是落入有心人眼中,怕是會被過度解讀。
你道門的徒弟來學我佛門手段,還是你老天師親自帶人,這什麼意思?!
道不如佛?還是說你老天師說要,我們就得給?
儘管陸緣知道這個世界,佛道兩家相爭得並沒有那麼激烈,但真沒必要。
無論何種情況,這都是有損天師府顏面的事。
「你是天師府的弟子,你以為我不去,那老和尚敢教你?」老天師說了句,帶頭向前走。
「嘖,這事兒,是不是叫我給整麻煩了?」陸緣跟上。
「你也不必想太多,我此次去就是找那老和尚喝喝茶,順便帶你見識一下天下高手,至於你自己會做什麼,我可不知!」
陸緣瞬間聽出話中暗示,但他又不喜歡這般遮遮掩掩,瞅了眼周圍也沒其他人,就直接道:「師父,您是說咱倆演出戲?」
老天師側頭瞪他一眼,「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戲?!」
陸緣一笑:「明白了,這事師父事先不知情,是我自己突發奇想。」
「什麼突發奇想?」
「我懂!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突然提起這件事,並不會讓人感到突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明白!師父到時陪我表演就好!」
「你夠了!」
「我懂,適可而止,放心師父,拉扯次數不會太多!」陸緣眉飛色舞。
老天師臉色有些黑,不再搭理陸緣,身形驟然加快,一步邁出便是數丈之遠。
沒一會兒,老天師察覺身邊有清風浮動,側頭一瞧,陸緣像是被風托著飛行,腳尖偶爾才輕觸一下地面,顯得仙氣飄飄,動作好不瀟灑。
知曉陸緣天賦,對於他的各種手段,老天師早已不再稀奇。
二人一路就腿著從江西鷹潭啟程,前往河南嵩山。
起初陸緣還會和老天師聊聊修行,逗逗悶子,可隨著行程的深入,屬於這個時代的亂世畫面逐漸展開。
沿途村落農舍簡陋,土地貧瘠,農民們面黃肌瘦,動盪的時局使得勞動力減少,田地荒蕪,糧食收成銳減,許多家庭連最基本的溫飽都難以維持。
在進入豫南地區後,所見景象更為淒涼。
軍閥割據,匪患橫行,沿途不時有流民逃難的身影,他們衣衫襤褸,面帶飢色,拖家帶口,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蹣跚前行。
路邊,偶爾可見因鬧匪患而荒廢的村莊,斷壁殘垣,雜草叢生,昔日炊煙裊裊的景象已不復存在。
等進入城鎮,工商業蕭條,店鋪關門閉戶,工人失業,小商販也無力維持生計,街道上塵土飛揚,污水橫流,民眾生活困苦,面帶愁容。
目光掃向街頭巷尾,乞討泣聲者並不少見,整個一片破敗淒涼之相。
一路走來,陸緣逐漸安靜。
笑傲世界時,他也曾經歷過亂世時局,但或許是眼下這段歷史的特殊,帶給陸緣的觸動更大。
仔細算算,這還是他來到此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這個時代的畫面。
之前的乘坐火車、乘船不能算,所見所聽實在太過狹窄。
邁入登封街頭,陸緣突然問向老天師:「師父,你說這世道再亂下去怎麼辦?」
聞言,老天師側頭看向自家這弟子,當初入山之時,他就聽左若童說過陸緣殺日本人之事,如今多半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
不過憂國憂民這事不壞。
老天師認真道:「世俗紛擾,亂世蒼茫,若真如你所說,這世道還要亂下去,那吾輩修士,當順應時勢,下山濟世,撫平人間之疾苦。」
「道士下山麼......」陸緣看著遠處,輕聲笑著。
他忽然明白,為何內門原本的六名弟子,到了後世,就只剩張之維,張懷義,和田晉中三人。
因為有些人去了,就沒再回啊......
許久,陸緣突然道:「師父,咱敕書閣二樓我放了四本書,現在我想把它們挪到一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