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日記

  再次來到醫館,陸緣已是無比熟練。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今日院中並未見到那黑犬,難不成真打出了問題?

  有些心虛的來到裡屋。

  一進門他就看見書架中央醒目的位置,正放著三張白紙。

  走近細看,果然是給自己的回答,這也是他明明看完書還要來此的目的。

  一一看完後,陸緣略微思索來到書桌前,那裡早已備好紙墨。

  ......

  一夜過去,待天亮之後,劉大夫緊跟著來到這間屋子。

  環視一周,很快就在書桌上發現內容。

  上面依舊是陸緣留下的問題,只不過這一次足足有三十多條,末了多了句:【狗呢?】

  看完後,劉大夫趕忙提筆在紙上針對問題做出解釋,結束回了句:【黑犬渴望與鄰家多親近,遂寄養在外。】

  寫完後,劉大夫拿起紙張輕吹乾墨跡,望著紙上內容發了會兒呆。

  他此刻也無法形容自己是何心態,只覺平日裡斷然不會這麼去做,可現在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般境地,倒不是說惶惶不可終日,已經過了這麼些天,惶恐卻是還有,但更多的是荒誕,以及少許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刺激。

  如此這般,轉眼又是一周。

  陸緣與劉大夫間這種默契的學術問答始終不曾間斷,每次問題的數量也從三十多條長到了上百條,並非不能再長,只是劉大夫白天還要坐診,怕他時間緊張寫不完。

  而劉大夫這邊,他已經能夠以一種平常心去對待這件事,並且經過一周的交流,他能明顯感受到紙上問題難度的增加,甚至個別題目讓他都有些犯難,不好給出明確答案,這顯然已是將書吃透,有了自己的思考。

  這才幾天,劉大夫不相信對方是初次學醫,猜測多半之前就有基礎,如今在自己這裡得到系統性梳理,才漸漸有了登堂入室的氣候。

  陸緣顯然不會跑來專門和他解釋。

  這些天的學習進度,讓他還算滿意,當然,如果能面對面直接輔導,那最好不過。

  可陸緣從始至終都沒打算和對方見面,這對雙方都好。

  依舊是那間柴房,並沒有因為多了位小姑娘,而出現何種變化。

  這一周老乞丐與小女孩都未曾出過遠門。

  小女孩是出於畏懼,始終將自己宅在屋裡,老乞丐則單純是為了照顧對方,否則就算每天伙食被陸緣承包,他依舊會出去走上一圈。

  用他的話說,這叫「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雖然陸緣覺得是老乞丐那殘留的彆扭性子在搗鬼,但他也不會去勸停,畢竟上了年紀,多動一動總不會錯。

  帶著今日份的早餐,陸緣回到柴房。

  三人吃飯時,陸緣突然拿出一本線裝書冊遞給女孩兒,「喏,這個給你。」

  那書冊上還放有一小方硯台,一根毛筆和一根炭筆。

  小女孩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雖然這一周她好了很多,但還始終未曾和陸緣正式說過話,眼前這出乎常理的場景,讓已經開始有些習慣的她,變得不知所措。

  旁邊吃包子的老乞丐並未說話,只是頗感興趣的盯著眼前這一幕。

  「不用緊張,你應該聽說過日記吧。」陸緣將硯台與筆放置一邊,抖了抖書冊,「你瞧,裡面沒有內容,平日裡若覺得無聊你可以試著寫寫。」

  陸緣也不擔心對方聽不懂,明朝時期日記就已經很常見,如馮夢龍的《燕都日記》,李日華的《味水軒日記》都是那段時期的代表作。

  見小女孩低著頭也不說話,陸緣笑道:「莫要有壓力,我只是瞧你一人整天呆在屋裡也挺無聊,就給了點意見,寫與不寫看你自己,對了......」

  說到這裡,陸緣稍稍壓低聲音有些神秘道:「聽說在一些地方,也有孩子通過寫日記的方式,將自己想說的話告訴家中已經過世的長輩。」

  聞言女孩一下子抬起頭,烏黑的眼瞳第一次那般靈動,她開口詢問:「當真?」

  或許是年紀太小,那聲音有些奶,萌萌的。

  陸緣點頭,「平日裡只需將想說的話記下,待到清明時節,只需在門前焚燒磕頭,裊裊青煙就會托著那些話,送到天上親人身邊。」

  聽完女孩兒目光立刻落在那本書冊上。

  見有效果,陸緣出聲提醒,「平日裡識文寫字遇到問題可詢問陸老,他肚子裡有大墨水......」

  「我自是識字!」女孩突然出聲打斷,隨即又反應過來,立馬低頭細若蚊蠅的補了句,「......自然也會寫。」

  陸緣輕咳一聲,壓下上翹的嘴角,「當然,我也這麼覺得,吃飯,先吃飯。」

  早餐繼續,陸緣拿著包子與老乞丐互看一眼,二人眼中皆有笑意。

  飯後,陸緣獨自一人坐到門口,拿起一根樹枝,開始在地上寫寫畫畫,很快一張人體經脈圖便有了雛形。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上百本醫書知識自動開始活躍。

  陸緣不時放下樹枝,伸手在自身摸索按壓,通過傳遞而來的酥麻感,他仔細校準著自身穴道位置,後又在地面增增減減。

  另一邊,吃飽喝足的老乞丐則起身去柴房外散步。

  原本靠著柴垛,低頭不知在幹嘛的小女孩兒,見這會兒沒人關注自己。

  她拿起書冊將其翻開,竹紙特有的香氣讓女孩有些懷念,她將書冊攤放於膝蓋處,原本想去倒水研墨,可瞧見旁邊已經削尖的炭筆,她略微猶豫,還是拿了起來。

  目光又悄悄瞅了眼陸緣,見其沒有回頭這才落筆,劃出輕微沙沙聲。

  僅僅是幾筆,女孩兒眼中就已蓄滿淚水。

  【萬曆五年,三月十七。

  爹,娘,自那日之後,花兒想你們,日想夜想,無時無刻都在想。

  可爹娘那晚曾告訴花兒當堅強,可花兒總是忍不住想哭,真的好難受。

  有人曾說要殺花兒,也有人曾要把花兒扔到可怕地方......現在花兒與一位爺爺,一位哥哥住一起,應當是在做乞丐,可感覺又不像。

  那爺爺與哥哥也不知是不是好人,他們給吃飽飯,可那爺爺讓花兒給哥哥當媳婦......】

  寫到這,女孩撅了噘嘴,偷偷瞄了眼依舊低頭的陸緣,繼續記錄。

  【他們都沒問過我,那哥哥第一次見面還拿包子說漂亮話逗我,他以為花兒看不出,真是個壞傢伙(塗掉)不老實的傢伙......

  今天那哥哥又給了花兒這本日記,說記下想說的話,趕到清明能將話燒給爹娘你們,花兒從未聽說過此事,知那哥哥又在騙我,著實可惡,可忍不住又想,如果為真呢?

  爹娘,願你們真的能在天上看見!

  哦對了,那爺爺只說他姓陸,不願說名字,那哥哥也姓陸,單名為緣,不及花兒曾經名字好聽,可有人告訴過花兒,曾經那個名字不可再用,現在,花兒沒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