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官司,一打就是半天。
日頭從晌午到西沉,門口吃瓜的百姓都換了兩茬。
中途,原告被告雙方展開多輪唇槍舌戰。
「我死了兒子!」
「我也死了兄弟!」
「你兄弟不是我所殺!」
「那你兒子也非死於我子之手!」
「你放屁,我青城派所有人都看見是你兒子下的手。」
「你無恥,我鏢局上下還都看見是你殺我兄弟。」
「我從未打算對福威鏢局動手!」
「但你已經做好準備,這事滿城人都知道。」
「你莫要血口噴人!」
「我只是不想任人宰割!」
「你我江湖恩怨可私下解決!」
「咱們這是刑事糾紛,我更信大明朝廷!」
「林振南!!!!」
「余滄海!!!!」
......
兩人針尖對麥芒,兩雙牛眼差點抵在一起。
如此對噴已經進行多輪,人證什麼的都是各方親信不可取,城外客棧那名廚子和店小二又找不到人。
雙方只能繼續嘴上找機會。
這般「大戰」下來,余滄海滿頭大汗,感覺嘴唇都起了泡,後襟更是已經濕透,這比他與敵人動手三百回合還累。
心中更是不知罵了多少遍「龜兒子」「格老子」。
林振南則就咬死了一個準則:余滄海殺我之心,福州滿城皆知。
砰!
知府劉雲奇一拍醒木,打斷二人爭吵。
他揉著眉心,這般鬧劇進行到現在,已經足夠堵上百姓們的嘴,他已經不想再聽下去。
準備直接宣判。
至於偏向誰,那自然是福威鏢局。
並不是說林家給了他什麼好處,而是相較青城派來說,林家屬於弱勢方,算是站在百姓的角度。
而這場作秀的意義,也是在告訴百姓,「江湖勢力也要遵從朝廷律法!」
更何況,福威鏢局還是他本地勢力,幫里還是幫親,他自會有一些偏袒。
「事情本官已經明了,青城派弟子橫遭不測,迄今未得確鑿之證,福威鏢局鏢師子弟亦罹難,然人證物證尚欠周詳,兩方指控皆難成立。今城中屠殺之謠四起,人心浮動,惶恐不安。雖青城派滅門之意無從求證,然其對福威鏢局之影響已然出現......」
聽到這裡,堂下雙方都已然聽出劉雲奇偏袒的意思,林家人心喜期待,余滄海則老臉漆黑,一副火氣即將壓制不住的樣子。
劉雲奇看都沒看他們的表情,自顧宣讀:「今本官宣判,此案結果......」
堂上眾人包裹堂外百姓,原本都豎著耳朵在聽最終內容,可宣判聲突然停住。
眾人目光順著看去,發現不知何時,一張紙條出現在知府劉雲奇手上。
對方此時眉頭微皺,明顯不悅。
看完紙條內容,劉雲奇重新抬頭,目光先是落在林振南身上,隨即移開。
瞧見這一幕的老林,心中咯噔一聲。
果不其然。
劉雲奇重新開口,「此案牽扯到城中謠言,影響甚大,今日天色已晚,堂審到此為止,明日繼續!退堂!」
說完直接起身,不顧老林口呼「大人」,轉身入了後堂。
這會兒,站起身的余滄海腦子也反應過來。
他不明白這種轉機為何突然出現,像是有人在背後幫他。
不過,無所謂。
他已經抓住了關鍵,推遲一天宣判,這是何意?
意思是說,今晚能做很多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仇沒怨也可瞎編。
至於明早林家被屠與他余滄海有何關係,沒聽城中傳言,那些臭魚爛蝦的幫派也盯上了他林家,興許就是他們動的手。
若是還不行,大不了他再費一天口舌扯皮,就如今天這般。
想到這裡,余滄海朝著老林詭異一笑,也不多說,帶著弟子快步離開,他要休息一下,最起碼吃飽飯,晚上活動才有勁兒。
至於老林,這回真的在冒汗了。
眼看塵埃即將落定,結果陡然一個反轉,他明白一切都是因為那張紙條!
到底是誰?
誰要害我林家?!
「老爺!」林夫人一把抓住丈夫手臂,眼神堅決,「逃吧!我們現在就走!」
到了現在,林家之人哪還看不清局勢。
林平之這會兒儘管手足無措,但還是咬著牙開口,「爹,娘,若真到拼命的時候,孩兒不怕!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林夫人眼眶一下就紅了,「好孩子,你放心,娘就算拼了命也會將你送出去。」
林振南舔了下乾裂的嘴唇,雙手抓著妻兒,喃喃道:「莫急,莫急,讓我再想想,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距離衙門最近的酒樓里,陸緣收起望遠鏡。
陸花兒拿著瓷勺舀著魚丸送入口中,含糊道:「這明顯就是有人在背後下黑手,似乎一定要讓福威鏢局被滅,難不成這林家過去有什麼仇敵?」
「不清楚,就看林家如何應對了,若躲不過去,故事多半會走上原本的路線。」
陸緣語氣隨意,他對於林振南一家的結局毫不在意,本就是他隨手嘗試。
相反,他現在對那張紙條背後之人很感興趣。
府衙門外,百姓們逐漸散去。
可老林一家卻遲遲不肯離開,因為他們很清楚,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府衙門口。
陸緣和陸花兒一頓飯吃完,離開酒樓時天色已黑。
遠遠的,還能看見林家三人。
「他們不會真打算在那待一晚吧?」
陸花兒不解,連她都清楚,等天色再黑下去,府衙門口也不會再安全,背地裡絕對會有人動手。
「他們只是還不願放棄,說實話,林振南白天那一番操作稱得上驚艷,只可惜,嗯?」
陸緣眉頭一挑,嘿笑一聲,「他竟然又找到了機會,莫不是真能讓他翻盤,走,我們換身衣服,跟上去瞧瞧!」
黑色夜行衣,是每個江湖人的必備套裝。
陸緣二人從回客棧換衣,到施展輕功飛入知府衙邸,全程也不過一炷香時間。
可當他們趕到時,老林竟然已經和知府劉雲奇把手言歡。
劉雲奇更是親自安排下人,給林家三人準備上房。
老林一家連連感謝,似乎只有林平之,笑容有些僵硬。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是林振南用《辟邪劍譜》換來的待遇?」陸花兒實在想不到老林一家還有什麼籌碼。
「《辟邪劍譜》估計不夠。」
「你是說,是你交給他們的《辟邪神劍》?」
陸緣依舊搖頭,這時他忽然看向一個方向,立刻拉著陸花兒壓低身形,躲到屋脊之後。
陸緣伸出兩根指頭,而後又指向一個方向。
二人之間的默契自不用多說,安心等待,片刻後,有輕微破空聲划過。
陸緣側頭傾聽,在確認對方已經離開後,拉著陸花兒飛身而起,身下像是有風托著他二人,一個輕點,便臨空虛度七八丈外。
最後落於府內書房上,全程毫無聲響。
下方劉雲奇正在接待客人。
陸緣猜測,多半就是白天遞紙條的人,這會兒八成也和他們一樣,來探究林家到底給了什麼好處。
陸緣從隨身包中取出兩件喇叭狀的震動竊聽器。
非常熟練地掀開兩枚瓦片,下方是木質吊頂,並不能像影視劇那般看到屋內景象。
二人側頭將竊聽器喇叭口探入其中,另一端貼著耳朵,細弱的對話聲便傳了出來。
只不過第一句話,就把陸緣雷得差點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