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快逃
大獄之中,妖祟幾乎被屠滅殆盡。
十九紋神識境界的墨畫,雙目璀璨,神念更加凝練,氣息也愈發強大。
此間,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邪祟能夠擋得住他。
他轉過頭,看向羊角大門。
大門之上,還有層層神道封印阻隔。
這些神道陣法,之前在墨畫眼裡,還算嚴密。
但此時他吞了數不清的妖祟,突破了天道「封印」,且消化了天道「封印」法則,對神道陣法的領悟,更深了一層。
如今再看去時,便能隱約感知到,羊角大門之上,神道陣法的陣紋間,有淡淡的規則在流轉。
只是這門上的「封印」法則,墨畫如今看著便有些粗淺,滿是「破綻」。
他手掌一抬,掌間凝出一把金劍,順勢一劈。
看著只是普通的一劍,但卻蘊含著對神道陣法內法則運轉的領悟,如「庖丁解牛」一般,避其肯綮,攻其薄弱。
只一劍,便透過神道陣紋,刺穿了大門。
大門內的屠先生,瞳孔驟然一縮。
門外的妖氣淡了……
凶神仍在破門。
「那麼多妖祟……全被殺了?」
這尊凶神,竟如此恐怖?!
屠先生儘管已經有所預料,可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究竟什麼「品種」的凶神,能有如此可怕的實力,無懼群魔撕咬,不怕念力消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成千上萬的妖祟給屠戮一空?
屠先生面沉如水,轉頭看向另一邊空蕩蕩的壁畫,稍稍鬆了口氣。
「神橋已斷,通向神鄉的路,已經被阻隔了。」
「這尊凶神,即便再恐怖,也到此為止了,祂覬覦不到神主的鄉土……」
屠先生又看了眼身旁,臉色蒼白的「公子」,神色鄭重道:
「公子,快走。」
公子還欲說什麼。
忽然,「噗嗤」一聲。
羊角大門又被刺穿了,數道陣法破碎,門上顯露出了一截金色的劍尖。
這劍由神念所化,古樸,簡陋。
但卻蘊含著驚人的神念殺伐之氣。
屠先生變色,連忙道: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尊凶神,快進來了!」
公子道:「那先生您……」
屠先生道:「我舍掉這縷殘魂,為公子殿後,否則我們都走不掉……」
說話之間,羊角大門之上,又被捅出了幾個窟窿,劍氣凜冽。
門上的神道陣法,所剩無幾。
門外那尊「凶神」的可怕身影,也若隱若現。
公子咬牙道:
「好,有勞先生了!」
他立馬取出一截神骨,將神念之血,灑在骨頭上,而後借著神骨的虛實感應,漸漸脫離煉妖圖中的「夢魘」。
他的身影,也在一點點地消失。
門外的「凶神」,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稍稍猶豫之後,凝練了更強的神念劍氣,加快了破門的速度。
大門之上,羊角浮雕被砍得滿是斑駁。
整扇神道大門,曾經是最牢不可破的「封印」,如今卻被劈得像紙糊的一般,到處漏風。
不過幾息之後,神道大門,徹底破碎。
一尊身影,挾著璀璨的金光,就要邁步走了進來。
「不好!」
眼看著,「公子」的神念,還未徹底脫離。
只有一縷殘魂的「屠先生」,當即兩眼向上一翻,整個眼睛,變成兩隻深紅色的血窟窿,透露著麻木與兇殘。
這是一種邪道秘法。
他泯滅了理智,將邪性催生到極致。
屠先生的頭上,長出了兩隻黑色的,污穢的,殘缺的羊角,周身神念的血肉,也開始扭曲,變得畸形醜陋。
不過片刻,他便化作了一頭「羊角邪魔」。
與此同時,他的邪氣,也攀升到了巔峰。
不待墨畫進門,化作邪魔的屠先生,便挾著陣陣腥風,濃烈的邪念,猛然向墨畫撲殺而去。
可他還未近前,身子便陡然一僵,站著不動了。
片刻後,他的額間,出現了一道金光。
一柄金劍,直接洞穿了「屠先生」的額頭,隨後劍氣向外散去,將屠先生的肉身,肢解成一塊塊碎片。
「不愧是……凶神……」
「以這尊殘魂之力,竟根本無可匹敵。」
「神明之道,果真宏偉而不可測……」
屠先生的面容,被劍氣切成碎片,他黑黢黢的瞳孔,鮮血逐漸消散,瘋狂褪去,理智如迴光返照般,稍稍恢復。
他用盡全力,向那尊「凶神」看去。
他想看看,這尊「凶神」的面容。
想看看,神主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可他的眼帘,一片血色,入目又是一片金光,根本看不見一劍洞穿腦門,殺了自己的凶神,究竟是什麼面目。
他只能看到,血色與金光交織之中,有一個「幼小」的身影,和一雙冰冷而威嚴的眼眸。
這是一尊「幼年」凶神。
似乎剛剛從神胎中孵育沒多久。
但祂的眼眸,卻已然有了神的威嚴,以及對蒼生的冷漠,甚至不止如此……
隱約間,「屠先生」還看到了,這雙眼眸之中,有著玄白交替浮沉的詭異紋路。
「死於『神明』之手。」
「死於神主的強敵之手。」
「為了神主的大業而死!」
「這縷殘魂,死得其所……」
屠先生心中虔誠道,而後神魂徹底被金光絞碎,消散泯滅。
而另一邊,公子的身形,也在漸漸消散,在徹底脫離夢魘,神念徹底消散之前,他也看到了這尊,一劍便殺了屠先生的「凶神」的身影。
金光遮身,形如幼童,但卻有著神明般居高臨下的威嚴,和令人膽寒的冷漠。
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卑微。
甚至心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只看了一眼,也只敢看這一眼,便迫不及待,藉由屠先生的殘魂以性命爭取的這點時間,自夢魘中脫離。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葬身於這尊可怕的凶神之手。
……
萬妖谷內的大殿之中。
閉目打坐的公子,猛然睜開雙眼,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不停地地喘著粗氣。
他的後背,已經全部被冷汗浸濕。
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而他的眼眸,卻滿是冰冷和怨恨。
「此生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
他將那尊,幼小的神明輪廓,牢牢記在心底,目光冷漠:
「此等屈辱,我沒齒難忘……」
……
而在殘魂被抹滅的瞬間,乾學州界,乾道宗內,一名正在為弟子授課的長老,猛然間臉色一白,頭痛欲裂。
仿佛有一縷魂魄,被硬生生自體內撕掉一般。
他的麵皮,都有一點扭曲,差點沒維持住原形。
「申長老」連忙以袖捂臉,遮住面容,與此同時弓著身子,止不住地咳嗽,幾乎要咳出血來。
座下弟子紛紛一怔,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有弟子關心道:
「長老,您沒事吧?」
「申長老」又咳嗽了幾聲,暗自撫平臉上的人皮,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面容,白得可怕,白得瘮人,像是一張死人的麵皮。
整個人也憔悴異常。
座下弟子,看著心驚。
「長老,您……」
「申長老」心思急轉,面容苦澀,嘆了口氣,緩緩道:
「近日得了一副陣法古卷,艱深晦澀,我廢寢忘食,亦難以參透一二,不知不覺,神識便有些損耗過度,傷了元氣了。」
申長老說完,抬頭看了眼滿座的弟子,語氣諄諄道:
「……你們也當引以為戒,學陣法一定要量力而行,神識不足,不可強行參悟,不能急於一時,要循序漸進,按部就班……」
「若是貪功冒進,就會像我這般……」
申長老咳嗽了幾聲,臉色越發蒼白,「……神識虧損,傷了根基。」
一眾弟子心中凜然,紛紛垂首行禮道:
「謝長老教誨,弟子一定謹記。」
「申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我們繼續上課……」
「是。」
申長老攤開卷宗,對照著陣盤上的陣圖,為一眾弟子講解陣法,神色也漸漸恢復如常。
但他心中,卻一點也不平靜。
「我那一縷殘魂……竟然死了?」
「萬妖谷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滅了我的殘魂?」
申長老忍不住瞳孔微縮,心底生寒。
……
煉妖圖中。
墨畫一身金光燦燦,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抹殺了一道血色的邪魔,再轉頭看向另一道身影時,卻來不及了。
匆匆一瞥之間,他只看到了一個尊榮華貴的少年公子的身影。
但其具體面貌,還來不及細看,便漸漸模糊,並徹底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裡。
「可惜了……」
墨畫微微嘆道。
這個血色邪魔,氣勢洶洶地突然殺了過來。
自己一時大意,沒想著留手,一劍便貫穿了它的腦海,將其滅殺了,沒留下活口。
現在想來,這應該是那個「屠先生」。
而那個「公子」,也沒能留下他,讓他逃了,甚至連面容也沒看清。
「計劃如此周密,行事也如此隱秘,果然不太好抓……」
墨畫心中惋惜。
「逃了就逃了吧,之後應該還有機會……」
墨畫平復下心情,轉過頭,環顧四周,發現四周空曠,沒什麼特別之處,心中又生出疑惑:
「屠先生和這個公子,躲在這羊角大門之後,到底在做什麼?」
他們搞得如此機密,必然是大事。
甚至,是即便身死,也要辦成的大事。
墨畫微微皺眉,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輕「咦」了一聲。
他發現了一小幅空白的壁畫。
這副壁畫,與外面的煉妖圖不同,僅有一人高,上面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墨畫差點將其當成普通的「石壁」,給忽略掉了。
墨畫放開神識,仔細感知了一下,心神一震。
「有一股……很特別的氣息……」
安詳、靜謐、醇厚、甜美……
仿佛是一種,接近神明本源的氣息,讓墨畫神念中的「神性」,生出一種渴望的躁動。
「這是什麼?」
屠先生他們,之所以藏在這裡偷偷摸摸,就是為了抹消這東西的痕跡,不讓別人……
或者就是,不讓自己發現?
墨畫有些費解,更有些好奇。
他很想知道,這空白的壁畫之中,之前到底藏著什麼,竟能有如此「醇厚甜美」的神明氣息。
墨畫又將壁畫,一寸一寸檢查了一遍。
甚至殿中其他東西,也都用神識仔細「掃視」了一遍。
可仍舊一無所獲。
「手腳還挺乾淨……」
墨畫搖了搖頭,見四周已經沒了其他線索,只能心中嘆道:
「罷了,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反正以後還會跟大荒邪神打交道,到時候有線索了,再抽絲剝繭,慢慢查就是了。」
「而且,這次妖祟吃得太多了,不早點回去打坐冥想,摒棄雜念,道心會有問題的……」
墨畫微微頷首。
空中還逸散著屠先生殘魂身死後的魔念。
這些魔念,墨畫有些嫌棄,自然不會去吃。
他又凝結出幾道劍氣,將這些殘存的魔念剿滅,徹底了卻後患,而後才離開大殿。
離開大殿後,墨畫找到了躲在一個角落裡,「獨善其身」的劍骨頭。
自妖祟蜂擁而起,這劍骨頭就躲在這裡「裝死」。
當然,墨畫本就沒指望它幫自己。
大獄妖祟暴亂,它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回去了……」墨畫道。
「是,是……」劍骨頭連連點頭。
它只剩骨頭的腰,躬得更彎了。
見了這大獄之中,數不盡的潮水般的妖祟,被墨畫徹底鎮殺,乃至盡數吞噬的場面後。
劍骨頭噤若寒蟬,甚至不敢抬頭直視墨畫。
它自化身劍魔以來,不曾見過神明。
但想來「神明」也不過如此。
一想到面前這小祖宗的神念之強,足以媲美神明,劍骨頭便情不自禁地把腰彎得更低了。
之後一路上,小小的墨畫昂首挺胸,高大的劍魔卑躬屈膝。
就這樣,一人一魔,原路返回,離開了煉妖圖,重新回到了劍骨頭的血池之中。
血池中,令狐笑三人仍昏迷不醒。
墨畫查看了他們的狀態,發現沒什麼異常,這才對劍骨頭道:
「你先放我出去,之後我讓你放誰,伱就放誰,若是敢耍小心思……」
劍骨頭連忙道:
「不敢,不敢……」
自己哪裡還敢耍小心思。
那是耍小心思麼?那是在耍自己的小命。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小手一伸,對劍骨頭道:「我要出去了。」
劍骨頭見墨畫的小手,下意識地一哆嗦,被這雙手掰斷的肋骨,又隱隱作痛了。
但它還是儘量克制住了。
劍骨頭化作本相,變成一把骨劍。
它本體的這把骨劍,便是進出血池的鑰匙。
墨畫手握骨劍,心念一動,而後血霧蔓延,眼前景色變換,等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萬妖谷內。
面前便是壁畫模樣的煉妖圖。
而他手中,還握著一柄白骨斷劍,斷劍就插在壁畫上。
墨畫睜眼的瞬間,荀子悠三位金丹長老便察覺到了。
荀子悠和荀子賢二人紛紛鬆了一口氣,神情微喜。
唯有沖虛門的上官玄見長老,神色忐忑,語氣中忍不住帶了一絲希冀,但又帶著一抹絕望:
「墨畫,笑兒他……」
墨畫燦然一笑,道:「沒事,我都帶回來了。」
上官玄見見狀,一時間只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墨畫更俊秀的臉蛋了。
便是天仙拈花一笑,也不如墨畫此時的笑臉好看。
上官玄見深深鬆了口氣,便如溺水許久的人,費勁千辛萬苦,終於上了岸,既有一種「虛脫感」,又有一種解脫感。
「那笑兒他……」
上官玄見看了看仍舊昏迷不醒,一臉蒼白,面無血色的令狐笑,神色還有些擔心。
墨畫道:「稍等一下。」
他拔出白骨斷劍,走到令狐笑身前,將骨劍貼在令狐笑的額頭上,輕聲道:
「劍骨頭,放人。」
裡面的劍骨頭絲毫不敢怠慢。
過了一會,墨畫便感知到,令狐笑的身上,有了一絲神魂的氣息,臉上也多了一些血色,口鼻間也有了若有若無的呼吸。
感知到這絲變化,上官玄見喜不自勝。
之後墨畫如法炮製,將歐陽木和宋漸的神魂,也還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至此,三個人就都算救回來了。
只不過,他們是被「獻祭」進圖的,神魂被迫離體,現在還了魂,需要適應一陣,休息一會才能醒過來。
上官玄見對墨畫抱拳道:
「小兄弟,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只要不違背修士道義,我一定竭盡全力!」
救回令狐笑這個劍道天才,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救出了沖虛門的未來。
墨畫擺手道:「上官長老客氣了,我只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微不足道的小事……
荀子悠三個長老聞言,神色都有點微妙。
事關神念之道,這「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他們這三個金丹後期的宗門長老,是做不來的……
荀子悠忍不住拍了拍墨畫的肩膀,咬牙道:
「好了,人要懂得謙虛,但過度的謙虛,就是自負了。」
「上官長老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讓你有事找他,你千萬別跟他客氣。」
言下之意,你趕緊答應了,省得他們反悔。
一個金丹後期長老的允諾,別人想要都沒門。
墨畫心領神會,當即還了一禮,笑道:
「謝謝上官長老。」
上官玄見點了點頭。
他既然說出口了,自然就不會反悔。
而且,與令狐笑的安危比起來,自己這個允諾,其實也不算什麼。
「好了,」荀子悠道,「既然三個孩子都救回來了,萬妖谷也攻破了,就先回去吧,之後的事,由宗門來處理,你們……」
墨畫卻道:「荀長老,等一下。」
荀子悠一怔,「怎麼了?」
墨畫略作思索,緩緩沉聲道:
「這附近……應該還有扇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