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風波
荀子悠長長鬆了口氣。
還好……
懸著的心,差點就死了……
隨後他立馬問道:「墨畫,你……怎麼進去的?」
對面延遲了一會,似乎元磁感應的信號不太好,過了一會,才傳來消息。
墨畫:「我躲在車下,混進來了。」
荀子悠:「你剛才說,令狐笑也被抓了?」
「嗯嗯!還有小木頭,也就是太阿門,歐陽家的歐陽木。」墨畫傳書道。
宋漸被他下意識就忘掉了。
荀子悠皺起了眉頭,「你還能出來麼?」
雖說太阿門和沖虛門的弟子,與太虛門同出一脈,不管不太好,但他難免也有些私心,親疏總是要分的。
墨畫的安全,自然是第一的。
若是為了救別的弟子,讓墨畫冒險,他肯定是不樂意的。
更別說老祖那邊了。
老祖要是知道,那麼兇險的萬妖谷,墨畫這個小弟子進去了,自己這個長老,反而在外面,非扒了自己的皮,打斷自己的腿不可。
所以,優先保證墨畫的安全,其他的事,之後再考慮。
萬妖谷中,還跟小貓一樣,藏在棺材底的墨畫,左右看了看,發現一片漆黑。
神識感知中,也是一片冰冷血腥的石壁。
來時的路上,宛若妖獸巨口的大門,也已然關閉。
看樣子,暫時是出不去了。
墨畫便向荀子悠傳書:「大門關了,出不去了。」
荀子悠頭皮一麻。
萬一墨畫有個好歹,自己真的死定了!
「伱千萬千萬小心!好好藏著,不要著急,也不要冒險,以自身安危為第一,我會儘快想辦法把你救出來……」
「嗯嗯!」墨畫道,「荀長老,您放心吧。」
荀子悠鬆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又心中忐忑。
現在根本不是放心的時候。
墨畫進了萬妖谷,就像「肉包子」進了狼群,一不注意,怕是就屍骨無存了。
荀子悠心中一寒,沉思片刻,便對沖虛門長老道:
「你我迅速回宗,稟報老祖。」
這次是自己失職,釀成了大錯。
但正因為是「大錯」,便越是不能瞞著老祖,不能心存僥倖,在這自作聰明地「亡羊補牢」。
否則大錯,很容易釀成「大過」。
自己受不受責罰不重要,重要的是,墨畫決不能有閃失。
沖虛門長老也明白了,面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荀子悠略作沉思,嚴肅道:「記住,只告訴老祖,其他人不得透露一點風聲。」
沖虛門長老一怔,隨後目光一凝,「你是說……」
荀子悠微微頷首。
能從沖虛門內部設計,將天驕弟子引入煉妖山。
以金丹妖修,暗中伏擊護衛弟子的金丹長老。
沖虛門內部,肯定有問題。
沖虛門長老也意識到了,臉色難看。
「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回稟老祖……」荀子悠道。
沖虛門長老點了點頭。
離開前,荀子悠最後又叮囑了墨畫一句:「藏好,千萬別冒險,我回去喊人。」
只是太虛令,似乎還有些延遲。
過了片刻,墨畫回道:
「好!」
但隨後,墨畫又道:「長老,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荀子悠神情一肅,「什麼事?」
墨畫:「回宗後,記得替我續個假。」
他之前請假了,但只請了幾天,而現在進了萬妖谷,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去。
所以這個假,肯定要續一下。
荀子悠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最終無奈,默默嘆了口氣。
這孩子,心是真的大……
……
太虛門,長老居。
荀老先生整個人,漠然而立,周身的氣息卻如吞噬一切聲息的風暴。
他蒼老的眼眸,再無一絲渾濁,寒光湛湛,鋒利得駭人。
荀子悠垂首站立,冷汗涔涔,不敢有一句言語。
他剛剛回來,將墨畫的事告訴了老祖,便見老祖目光一變,氣息瞬間恐怖至極。
他知道,老祖是真的生氣了。
荀子悠咬著牙,心底顫抖。
荀老先生只漠然地看了荀子悠一眼,而後緩緩起身,來到書桌前。
書桌前擺著一個天機羅盤。
但這羅盤,與荀老先生之前用的羅盤,並不相同,顏色更深,因果軌跡更多,看著也更複雜。
荀老先生屏氣凝神,在羅盤上推衍片刻,忽而一怔,這才緩緩斂起一身駭人的氣勢。
荀子悠得片刻喘息,低聲試探著問道:
「老祖……」
荀老先生冷冷地看了荀子悠一眼,淡然道:
「事出有因,這不怪你。」
荀子悠長長鬆了口氣,只覺肩頭如山一般的壓力,終於舒緩了一點。
「但是,」荀老先生又道,「墨畫遇險,你也脫不了干係。」
荀子悠拱手肅然道:
「此事,確是晚輩失責……」
荀老先生見他敢於擔當,沒找理由推諉,微微點了點頭。
荀子悠低聲問道:「老祖,我們該怎麼辦?」
他倒是有想法,但是他沒權力。
而且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事情的成敗,他也負不了責任。
所以,只能問老祖。
荀老先生略作沉思,吩咐道:「你讓宗門之內,所有內門築基巔峰弟子,金丹長老……只要不任教,沒任務在身的,全部出動,給我去煉妖山守著。」
「要強攻麼?」荀子悠問道。
荀老先生眉毛一挑,不禁想到適才太虛羅盤之上,那「有驚無險」的因果預兆,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緩緩道:「不急……」
荀子悠一怔,「不急?」
「嗯,」荀老先生緩緩點頭,「你讓墨畫那孩子,自己在裡面混混看。」
「老祖的意思是……」荀子悠皺眉道,「磨練磨練他?」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沉聲道:
「但凡得天之才,肩負大任者,目標必遠大,所行必艱險,必歷經千難萬苦的磨鍊,千鈞一髮的危險,波折坎坷,在所難免……」
荀子悠心中一凜。
他沒想到,老祖竟對墨畫這個孩子,期望如此之高。
荀老先生微頓,接著又道:
「我以前,只當墨畫是個天真爛漫孩子,所以怕他遇到危險,但現在看來,我似乎有點看走眼了……」
荀老先生目光有些耐人尋味。
這孩子,心思的確單純,但其實又沒自己想得那麼單純……
主建五行屠妖大陣,鎮殺大妖封豨。
能被天資絕頂,「目中無人」的那人,收為弟子。
能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從離州來到乾州求學。
剛入太虛門沒多久,就能跟著師兄師姐,外出緝拿罪修。
火佛陀的死,也跟他脫不了干係。
再加上,在煉妖山帶同門弟子,獵殺妖獸,修行御劍的種種事跡……
這樣的孩子,怎麼可能真的「單純」?
沒一肚子「壞水」才怪。
荀老先生心中嘆氣:
自己被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蛋給騙了……
荀老先生思慮片刻,又道:
「墨畫這孩子,機靈聰穎,思慮周全,他既然敢進這『萬妖谷』,說明他心裡,多少有點底氣。」
「修道漫長,險惡叢生,宗門不可能一直保護他,適當的磨鍊,是必須的。」
「最好的保護手段,是讓他學會『自保』。」
「這次,就先讓他自己摸索,自己謀生……」
荀子悠心一驚,隨後感慨。
老祖對這孩子,還真是用心良苦。
「是。」荀子悠拱手道,而後又問,「那還從宗門調那麼多人麼?」
荀老先生沉吟片刻,點頭道:「調!」
「即便沒有墨畫這件事,萬妖谷也留不得,在我等宗門的眼皮子底下,行這等齷齪之事,當真不知死活!」
「這次要把萬妖谷扒開,看這些人,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荀子悠拱手,「是。」
荀老先生最後吩咐道:「你調集人手,隱匿行事,圍住萬妖谷。用太虛令,定時聯繫墨畫。」
「若是能聯繫到,就按兵不動,若是聯繫不到……」
荀老先生目光一冷,「那就不要猶豫,不惜一切代價,將萬妖谷給夷平!」
說完荀老先生沉思片刻,猶不放心,又取出一枚劍令,遞給荀子悠。
荀子悠一見劍令,當即目光駭然。
荀老先生道:「這是虛空劍令,你應該知道,若情況緊急,或遇不可敵之敵,當即催發此劍令……」
「我會毀了煉妖山的陣法,破碎虛空,強行降臨,以洞虛之力,將這萬妖谷,碾為灰飛!」
荀子悠心神俱顫,明白了老祖的決心,立馬俯首道:
「謹遵老祖號令!」
……
與此同時,沖虛門的後山洞府。
室內宛如時空碎裂,一片狼藉,一切桌案屏風陳設,皆已被碾得粉碎。
沖虛老祖怒不可遏,「去,你派人去,即便把煉妖山剷平了,也要把笑兒給我找回來!」
宗門改制在即,令狐笑這個劍道天才,很可能就決定了,沖虛門在這次風浪之中,是進還是退。
甚至,在這個關鍵時期。
這個弟子,比沖虛門內,大多數長老都要重要得多。
絕不能有一點閃失。
身負重傷,氣息虛弱的沖虛門長老,面色愧疚,但還是咬牙道:
「老祖,不可大張旗鼓……」
沖虛老祖一怒,但見長老如此悽慘的模樣,到底還是心軟了幾分。
盡力了,但被算計了,確實無可奈何。
沖虛老祖的氣息平復了一些。
沖虛門長老趁機便解釋道:「抓笑兒的,是一夥妖修,不知圖謀什麼,一旦此事鬧大,便無轉圜的餘地了。」
「甚至,妖修被逼急了,撕票也是有可能的……」
沖虛老祖眉頭緊皺,忽而問道:「你說,太虛門那邊,有個弟子混進去了?」
「不錯……」
沖虛門長老咳了一聲,壓下傷勢,沉聲道:
「太虛門弟子,就是那個叫『墨畫』的,不知怎麼,混進了妖修的巢穴中。」
「他似乎知道,笑兒的蹤跡。」
沖虛老祖緩緩鬆了口氣,喃喃道:「墨畫……」
他點了點頭,而後立刻道:「你喊上一些人,去找太虛門,商量著一起行事,將這兩個,不……還有一個?」
「是,」沖虛門長老道,「還有一個太阿門的。」
沖虛老祖嘀咕道:「他奶奶的,三門湊齊了,一個不少……」
他又接著道:「……將這三個孩子,都救出來。」
「太虛門那邊,若是知道的情報多些,就讓他們主導,你們配合,救人為上,不要有衝突。」
沖虛門長老拱手道:「是。」
而後他便欲轉身離開,卻突然被沖虛老祖叫住。
沖虛老祖皺眉,凝聲道:「找一些……信得過的人。」
沖虛門長老一怔,隨後點了點頭。
「還有……」
沖虛老祖沉思片刻,目光一寒,同樣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劍令,交給了沖虛門長老。
「這枚劍令你拿著,遇事不決,就催發劍令。」
長老渾身一震,神情有些難以置信。
而後他很快便意識到了,老祖之前所言的,乾學州界宗門改制,乃千年未遇的大變局,恐怕並不是虛言。
笑兒這孩子,也比自己想像得要重要得多。
長老立刻道:「是。」
但他又有些遲疑,「可是,煉妖山中,布了陣法,羽化禁行。洞虛強行降臨,也是違背乾學州界的『禁令』的……」
「顧不了那麼多了……」沖虛老祖嘆道。
沖虛門長老心中一凜,低頭道:「是,晚輩一定戴罪立功,將笑兒救出來。」
……
煉妖山內山。
兩隻金丹妖修蟄伏在山洞中。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宛如巨熊。
一個體型瘦矮,眉毛狹長,面似毒蛇。
「他媽的,失算了,點子真背……」
「沖虛門那個修劍氣的長老,我們是知道的,但那個憑虛御劍,周身還帶著劍意的長老,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什麼來歷?」
身材魁梧,宛若黑熊的妖修,皺眉道:「看樣子,像是太虛門的……」
又瘦又矮的蛇面妖修尖聲罵道:
「大晚上,他一個太虛門長老,吃飽了撐的,跑煉妖山里做什麼?壞老子的好事!」
黑熊妖修想不明白,搖了搖頭,「或是晚上值勤,在山間巡邏。」
蛇面妖修道:「若沒他礙事,我們兩個妖修近身廝殺,那個沖虛門的長老,怕是早就死在這山里了。」
隨即他又跳腳怒罵道:
「老三那個廢物,跟他說了多少遍了,只要拖住就好!他卻妖氣上腦,豬油蒙心,想著試試沖虛門的劍氣鋒不鋒利……」
「結果被那沖虛門長老,一劍削斷了胳膊,還要我們來擦屁股,當真是個廢物!」
「老三去哪了?」
「不知道,」蛇面妖修冷笑,「估計也躲在了內山。」
黑熊妖修看著魁梧暴虐,性情反倒沉穩許多。
他沉思片刻,不解問道:
「大哥,此事本可徐徐圖之,不露痕跡,為何要這麼著急?」
「你不懂,」蛇面妖修道,「這幾個弟子,都是關鍵。」
「屠先生算過,他說現在動手抓這三個小鬼,風險雖大,但已然是最後的時機了。」
「過了這個時機,以後再想抓,恐怕就沒機會了。」
「所以我們才強行下手。」
黑熊妖修不解,「以後抓,又能如何?」
蛇面妖修皺眉,「屠先生說因果糾纏,變數較多,他也算不准,反正能抓就抓,也就對了。籌碼自然要先握在自己手裡!」
黑熊妖修緩緩點頭,隨即皺眉:
「萬妖谷里,不會出岔子吧?」
蛇面妖修沉思片刻,冷笑一聲,「谷里能出什麼岔子?」
「我們這些長老只是坐鎮……」
「萬妖谷內,陣法完備,妖規森嚴,自成體系。」
「谷內的建制,沿襲的可是魔道妖門巨擘之一的萬妖山,成千上萬年的傳承淵源,怎麼可能會出岔子。」
「我們在或不在,都沒一點影響。」
「更何況,谷內的一切事,都有『公子們』主管,不必操心。」
黑熊妖修點頭道:「確實。」
蛇面妖修四處看看,聲音奸細道:「我們便在這裡,避避風頭,之後找到老三,等風頭過了,再一起回萬妖谷。」
「是,大哥。」
……
太虛門和沖虛門,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各自調集了一眾長老和內門弟子,在煉妖山內會合。
而後由荀子悠帶著,隱秘行動,來到了萬妖谷外的密林中。
眾人看到了猩紅的血溪,看到了遍地的白骨,看到了遠處,若隱若現的,陰暗不可知的萬妖谷,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好濃的妖氣!」
「煉妖山內,竟還有這等地方?!」
「堂堂乾學州界,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多的妖孽藏身,當真豈有此理!」
就連事先知情的沖虛門長老,也是目光震驚。
他之前只聽荀子悠提及,但並未親眼見過,此時親眼一見,比預想得還要震撼。
就像是……
表面上看窗明几淨的屋子,掀開地板後發現,不知何時,一堆密密麻麻的蟑螂,已經在扎窩了……
荀子悠看了沖虛門長老一眼,問道:
「上官,你傷勢如何了?」
沖虛門長老,名玄見,姓上官,乃上官家弟子。
雖也是嫡系,但與上官家家主一脈,離得較遠,平日交集也不多。
上官玄見道:「老祖賜了丹藥,我服了之後好多了,之後調養一下就行,先不說這個了……現在怎麼辦?」
「先等著,見機行事。」荀子悠道。
上官玄見皺眉,「你們太虛門……那個小陣師,混進去了?」
「嗯。」荀子悠點頭。
「他不會有事吧。」上官玄見有些擔心。
荀子悠不好說。
雖然墨畫天資聰穎,做事機靈,但那裡面畢竟是萬妖谷,妖修叢聚,一旦疏忽,怕是會被妖修啃得「屍骨無存」。
但現在,要想救人,還是得靠這孩子。
荀子悠道:「我傳書問過了,但萬妖谷里,元磁流動很弱,他還沒回,估計要等一會。」
如果過一陣還沒回復,那就只能強攻了。
甚至……
荀子悠摸了摸儲物袋中,為洞虛接引,可破碎虛空的「虛空劍令」,目光冰冷地看向遠處的萬妖谷。
……
萬妖谷內。
墨畫晃了晃手裡的太虛令,心裡嘀咕道:「這谷里,信號怎麼這麼差?」
「莫非是有元磁干擾?」
他現在,正趴在一處石室的屋頂上。
石室很高,是個監牢,令狐笑和小木頭,就被關在裡面。
哦對,還有宋漸……
墨畫暫時沒敢輕舉妄動,就用太虛令聯繫了一下荀長老,只是元磁太弱,消息斷斷續續的,傳不出去。
墨畫換位置,換角度,換方向,把一枚太虛令放在手裡,折騰了好半天,「信號」才好了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