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邪神
回到宗門後,墨畫立馬就給顧長懷發了消息:
「顧叔叔,你要盯一下『過江龍』,有人會動手腳。」
顧長懷很快就回復了,「你怎麼知道?」
墨畫:「我聽說的……」
顧長懷:「聽誰說的?」
墨畫遲疑了一下,問道:「我告訴你,伱會信麼?」
那邊顧長懷明顯也頓了一下,「你說。」
「是斷金門一個弟子說的,別人稱他為『金公子』。」墨畫道。
「金公子?」
「嗯。」
墨畫繼續道:「他讓過江龍先進道獄,然後『假死』在道獄裡,之後改頭換面,再出來混……」
顧長懷沉默了,目光也有些可怕。
這種偷梁換柱的事,觸犯律法,也犯了道廷司的大忌。
一些小地方的道廷司,貪贓舞弊,膽大妄為,尚有可能,但這裡是乾學州界,堂堂五品道廷司……
顧長懷不太相信。
但墨畫這孩子,雖然行事稀奇古怪,讓人捉摸不透,但在這種事上,應該也不會信口開河。
墨畫道:「所以我把『過江龍』送進道獄了,你盯著看看,能不能揪出道廷司的內鬼。」
顧長懷有些意外,半晌之後才回復道:「好……」
墨畫又問:「斷金門……道廷司能查麼?」
顧長懷道:「不行。大宗門內部的事,我們道廷司插不上手,除非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宗門弟子觸犯了道律,犯下了大罪,不然無法調查,更別說捉拿了。」
墨畫有些遺憾。
「你是不是又查出什麼了?」顧長懷問道。
墨畫想了想,便沒有隱瞞:
「我懷疑,乾州的黑衣人販子,就是這些宗門弟子,而這斷金門的『金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個……」
顧長懷又沉默了片刻,緩緩道:
「這個事,你先別管。」
墨畫愣了下,覺得有些不對,「顧叔叔,你……早就知道了?」
顧長懷沒有說話。
果然!
他不說話,自然就是默認了。
墨畫之前也覺得奇怪,黑衣人販子這種事,若真的根深蒂固,道廷司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墨畫連忙問道:「顧叔叔,你知道多少?」
對面沒有回覆。
墨畫又是一陣:「顧叔叔」,「顧叔叔,你在嗎?」,「顧叔叔你說話啊」……發了過去。
顧長懷受不了了,這才嘆了口氣,緩緩道:
「你知道瑜兒被劫的事吧。」
「嗯。」墨畫點頭。
這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顧長懷道:「那日你……機緣巧合,帶走了瑜兒,之後食肆里便來了幾個黑衣人。」
「他們是『接貨』的。」
「道廷司圍攻他們,為首的走脫了,其餘的黑衣人被留下了,但無一例外,全都死了。魔氣毀了肉身,污染了經脈靈根,只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團血肉……」
「這不是特例。」
「很早之前,就有世家上上品靈根的子弟失蹤,道廷司查過去,抓到了黑衣人販子,但這些人販子,全都被魔氣毀屍滅跡了……」
「因此我們推測……」
顧長懷咬牙,「……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入了魔,當了魔教孽畜,但披著人皮,掩蓋了氣息……」
墨畫眉頭緊皺,「查不到麼?」
顧長懷嘆了口氣,「查不到,而且沒法查……」
「宗門勢力大,且大多護短,背後還關聯到各個龐然大物般的世家……」
「乾學州界一個五品的道廷司,還遠沒有這個能力,介入這些大勢力之中,去查這種敏感的東西……」
「畢竟弟子入魔,無論對世家,還是對宗門來說,都是極大的醜聞,嚴重的情況下,是有可能被道廷天權閣,強制降品的……」
「原來如此……」墨畫點頭。
「可是不對啊……」墨畫想了想,又有些疑惑,「乾州各大宗門,都嚴禁弟子修習妖邪魔功,禁止弟子攜帶任何妖魔功法、道法、邪器上山……」
「宗門的山門處,也布下了手段,去監測妖氣和魔氣。」
「這些弟子若是入了魔,就算披了人皮,也會被查出來,山門都進不了,為什麼還能安然藏身宗門之中?」
「這就是最蹊蹺的地方……」顧長懷目光冰冷,又帶著不解: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以何種手段掩蓋了身份,明明入了魔,做了牲畜不如的事,還能堂而皇之地在宗門出入,以世家天驕自居……」
墨畫忽而想起什麼,目光微凜,神情嚴肅地問了一個問題: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麼?」
顧長懷明顯有些錯愕,「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顧叔叔,你知道邪神是什麼嗎?」
顧長懷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天魔邪神,乃遠古時傳說中的大災禍,具體是什麼,好像沒人知道。」
「一些修道典籍,也很少有記載。」
「你怎麼突然……」
顧長懷一怔,「你不會以為,這些事和邪神有關吧……」
墨畫:「嗯……」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無奈道:
「你不會是看了什麼獵奇的修道野史,又或是讀了什麼志怪的仙神雜記吧……」
想像力還挺豐富……
墨畫一怔,「真的……」
顧長懷搖了搖頭,「這裡是乾州,承乾天大道,世家綿長,宗門林立,修士大能無數,邪神怎麼立足,怎麼布道?」
墨畫:「可是,你不是不知道邪神是什麼嗎?怎麼知道邪神不能布道?」
顧長懷被墨畫問住了。
他思索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能跟著這孩子去鑽牛角尖,不然反而會把自己繞進去。
顧長懷便道:「你好好修行,打牢根基,早日突破修為,為結丹做準備才是正事。不要總是想著這些,天馬行空,神鬼怪誕之事,會亂了道心,荒廢了修行的。」
墨畫嘆了口氣。
可他不想著這些「神鬼」之事,修為也突破不了啊……
不逮著邪神「啃」上幾口,一旦被瓶頸卡住,怕是築基中期都夠嗆。
「假如……真有邪神呢?」墨畫又努力了一下。
顧長懷還真試著想了一下,但越想越覺得抽象。
「邪神」這個詞,太過陌生了。
他固有的修道認知里,極少有關於「邪神」的知識,很難想像,邪神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他也想像不出,邪神到底怎麼可能,又會以什麼形式,降臨在偌大的五品乾學州界……
墨畫放棄了。
他也換位想了下,從顧叔叔的角度來看,好像的確有些難以理解。
就像一個一直長在大山裡的孩子,突然知道這世上還有大海一樣,心裡肯定一片茫然。
墨畫忽然記起,師父曾經說過。
只有神識足夠強大,才能看到表象之下,別人看不見的真相,才能窺見這世間萬物的本質。
邪神應該就是這種「看不見」的真相之一。
尋常修士,若不走神識之道,似乎看不到神明。
別說邪神了,就連黃山君那個小小的落魄山神,一般修士怕是也看不到……
墨畫妥協了,便對顧長懷道:
「是的,我剛剛在藏書閣,看到了一本名為《古今十大邪神》的志怪典籍,裡面說邪神會操控笨蛋修士的神識,還會吃人……」
顧長懷沉默片刻,隨後忍不住道:
「你們太虛門,藏書的品味,的確有些獨特……」
墨畫就不再多說了。
有的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自己就是神識太強了,有時候幸福不起來。
墨畫最後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
「顧叔叔,你最近小心點,有人盯上你了……」
金公子他們好像把那個名單上,所有罪修的帳,都算到顧叔叔頭上了,以為顧叔叔是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
顧叔叔好像不知不覺間成了個「大冤種」,為自己背了個「大黑鍋」。
墨畫很過意不去。
顧長懷卻習以為常,「做道廷司典司,本就被很多人盯著,多點少點無所謂。」
墨畫還是叮囑道:「那你小心點……」
「嗯。」顧長懷淡淡道。
墨畫也就放心了。
顧叔叔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應該也不算自己連累了他……
顧長懷沉思片刻,最後對墨畫道:
「那個過江龍,我會盯著,至於那個金公子,還有斷金門,我也會留意……」
「宗門弟子入魔,還有黑衣人販子的事,你就別管了,這裡面水深,你別把自己陷進去……」
顧長懷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了沒用,墨畫要做什麼,他也管不了,便道:
「你小心點,若有線索就告訴我,若遇到難處,也跟我說。」
「嗯嗯!」
墨畫連連答應。
他又不是笨蛋。
黑衣修士也好,世家弟子入魔也罷,本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事,現在有現成的幫手,他才不會拒絕。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
之後的日子,墨畫照常修行,練陣法,磨鍊神識。
他的修為倒是按部就班,一點點在增長。
因為不注重根基,只注重速度,所以修行進度在同門中間,算是不快不慢。
他的靈力,比一開始築基時,深厚了不少,但距離突破築基中期,還有一點距離。
但除此之外,神識的境界,就很磨人了。
他的神識已經太強了,遠遠超出築基初期的境界,而且還卡在築基後期神識的瓶頸上。
因此僅僅靠畫陣法來磨,如同滴水穿石,實在是太慢了。
而神識境界卡在十六紋,陣法水準自然也提升不了。
墨畫這段時間,只能儘量拓寬陣法的廣度,多學一些五行八卦類陣法。
但十六紋的陣法,墨畫已經畫得很膩了。
他很想畫十七紋以上的,二品高階陣法。
尤其是十七紋以上的元磁陣法,必然涉及更高深的元磁陣理,有著更高端的陣法應用。
墨畫心中期待不已。
可神識突破不了,一切都是空談。
瑜兒夢魘中的妖魔,也越來越少了。
瑜兒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墨畫是挺高興的。
但自己的「口糧」也一天比一天少,墨畫還是有些遺憾。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大吃一頓』……」
墨畫心裡嘀咕道。
不然的話,只能再等一年,等自己修為突破,連帶著識海擴張,才能突破神識上的瓶頸了。
還有「邪神」的事……
別人可以不管,但自己不行。
這些時日,墨畫琢磨了很久。
按照之前黃山君所言,墨畫歸納出了,神識的晉升,其實有兩個維度。
一個是神識的「品」,一個是神識的「階」。
吃妖魔鬼怪,提升的是神識的「品」,是神識的「量」,也就是所謂的神識境界;
吞噬神髓,提升的是神識的「階」,是神識的「質」,也就是所謂神明的位階。
一般修士神識的提升,只有「品」,只是「量」變。
而自己學了天衍訣,神識似乎也可以「質」變,如同神明一般,提升神識的「階」。
這就要求自己,若想「神識證道」,不得不質與量兼修,品與階共升。
神識升品已經夠麻煩了,如今還要升階。
墨畫頭有些疼。
現在唯一的途徑,要想盡辦法,一點點接近邪神。
妖魔是邪神的爪牙,神髓藏於邪神的神骸。
對神識來說,都是大補!
但邪神藏得太深了……
顧叔叔這種神識笨蛋,跟他說了他都不信。
而目前火佛陀死了,璧山魔殿沉了,能抓住的唯一線索,只有和火佛陀在同一名單上的過江龍了。
只是自己沒法盯住過江龍。
他出不了宗門,也進不了道獄,鞭長莫及,這件事只能拜託顧叔叔了。
更何況,這其中還事關道廷司的內鬼,本就算是道廷司內部的事。
自己也管不了。
過江龍是蚯蚓,要用他來釣魚。
但是釣魚又要有耐心,千萬不能著急。
要等魚兒吃餌,等大魚上鉤。
這樣一來,只能徐徐圖之了……
墨畫嘆氣。
自己看來還要再餓一陣肚子了……
「邪神的神骸,到底藏在哪啊……」
……
而在墨畫打著邪神主意的時候,一處禁地中,屠先生陡然睜開了雙眼,瞳孔驟縮。
那種心悸感又來了……
他這次無比篤定,有什麼人,在膽大包天地覬覦神主!
忽然間,屠先生面容皸裂,瞳孔漆黑而空洞,如同被寄生一般,口中嘶啞著尖厲道:
「找出來!」
「無論是什麼人,都找出來!」
屠先生瞬間又誠惶誠恐,顫聲道:「是,是……」
「神主息怒……」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找了,可是沒找到……」
「幾百歲修齡,鷹鉤鼻,法令紋,眼神陰鷙,精光內斂,表面溫和,笑起來陰柔而惡毒……」
「這樣的人,乾學州界雖有幾個,但卻並不符合特徵。」
「他們絕沒有能力,壞了神主大計……」
屠先生口中,忽然發出一道威嚴可怖,不似人聲的吼聲。
之後屠先生臉色更加慘白。
「是……」
「可是,名單上的爪牙折損太多,璧山神殿祭壇被毀,魔奴們死傷殆盡……」
「販賣人畜的神芻死了太多,人畜就少了,祭品養得也慢了,那座陣法的進度,只能……」
屠先生沒說完,忽然七竅流血,不可控制地趴在地上,四肢扭曲。
「是,是老僕失言了……」
屠先生忍受痛苦,聲音嘶啞。
過了一會,邪力稍退,他才緩緩爬起,顫顫巍巍地重又跪在地上,虔誠道:
「我對神主的忠心,不朽不滅!」
「終有一日,偉大的神主,將自塵封中甦醒,君臨大荒!」
屠先生說完這句,緊繃的身子稍稍舒緩,明顯又鬆了口氣。
他接著緩緩道:「有人在阻礙神主的大計……」
「這一切全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神胎被什麼人保護起來了,借神主權位號令的妖魔,也都有去無回……」
「甚至……一位神仆死亡,寄宿其身的,萬千神骸之一的神眸,也都……消亡了。」
「我這才發現,我錯了。」
「我低估了他。」
「此人必然不是普通的陣師。」
「這個屢次三番,褻瀆神主,妨礙神主大計之人,很有可能是修神道陣法的神道陣師,抑或是修神念術法的可怕劍修。」
「他若修神道陣法,我不會怕。」
「可若是神念劍法……」
屠先生目光之中,生出強烈的忌憚。
一門已經被列為禁術的,可怕的神念化劍之法,重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屠先生最後對著面前獠牙猙獰,血跡斑斑,白骨森森的人面羊角叩首道:
「我會查出來……」
「一切膽敢阻攔神主大計之人,終將淪為芻狗,沉淪荒山煉獄,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太虛門……」
屠先生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他說完之後,不敢直視人面羊角雕像,低垂著目光,躬著身子,卑微向後退去。
直到退出祭壇,他才緩緩站起身,扯出一張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
人皮覆身,逐漸蔓延,遮住他死白色,帶有皺紋的面容,以及常年泡在血水中,浸著血色,多有皸裂的皮膚。
屠先生也就變成了一個身材頎長,皮膚白皙,目光溫文爾雅的中年修士。
他褪去了適才的醜陋和卑微,帶著和煦的笑容,緩緩走出了陰森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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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青山依舊在,故舊皆白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