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大惡因果
寂靜的夜晚,弟子居中。
墨畫思緒紛雜。
為什麼,隱老二會說五隱門已經滅門了?
為什麼會滅門?
又是誰下的殺手?
當年五隱門遷出乾學州界,真的是因為經營不善,收不到弟子,還是因為另有隱情?
墨畫皺起眉頭,忽而又是一怔。
這跟自己,好像沒什麼關係……
自己只是個太虛門的小弟子,乾學州界,自己又不熟,那麼多門派,自己也沒接觸過多少。
五隱門,更是才聽說過。
就算想打聽,也不知從哪裡打聽……
而且自己很忙的,又要上課,又要做任務,又要攢功勳,又要修煉,又要學陣法,還要學法術……
哪裡有空,去打聽這種事。
小五行匿蹤術到手就行了,五隱門的事,就算是真的,好像也輪不到自己這個小修士來管……
墨畫搖了搖頭。
他又翻出蔣老大的日記,破開密紋,翻看裡面的名單,心裡琢磨著另一件事:
蔣老大是斷金門的叛徒。
隱老二是五隱門的叛徒……
……
那這名單里的其他人,會不會……都是乾州宗門的叛門弟子?
這個名單,是「叛徒」的名單?
墨畫沉思片刻,越看越覺得像。
如此說來,這些罪修的傳承,其根源還是在乾學州界的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以及百門千派,這些大大小小的宗門裡?
羊毛出在羊身上。
說是薅罪修的羊毛,但歸根結底,薅的還是乾州的這些宗門……
這樣一來……
墨畫一愣。
自己學法術,吃的是「百家飯」?
術承百家,匯成一流,萬法皆通?
只要一直學下去,終有一日,能匯通百家之法,憑藉強大神識,百千法術,信手拈來,以彼之法,破彼之術……
成為真正的,萬法皆通的法術宗師!
墨畫開心不已。
隨即,他看著手中的玉簡,又有些疑惑:
乾學州界,為什麼這麼多宗門叛徒呢?他們又為什麼會聚在一起?還留了一份名單,在蔣老大手裡?
報團取暖?
還是覺得,自己雖然做了罪修,但畢竟曾是名正言順宗門子弟,所以與其他罪修不同,要別樹一幟,自成組織?
墨畫有些不解,忽而心思微動,稍加衍算了一下。
可只算了一下,便有徹骨的寒意,侵襲全身。
墨畫瞳孔微縮。
他於混沌蒙昧之中,瞥見了一張龐大的,邪惡的,充斥著引人墮落的欲望的,罌粟一般的因果網。
這種因果,呈黑紫色,明明無比醜陋,但又仿佛,散發著香甜而糜爛的氣味,撩撥著心中的欲望,使修士深深地沉溺其中。
這是……
真正的邪欲的大因果!
是已經成型了的,經罪孽沉澱過的,惡紋深植,因果鎖鏈粗壯的,墮敗的天機!
墨畫只覺雙目刺痛,後背冷汗直冒。
他連忙閉眼,再睜開眼時,一切杳然無蹤。
虛妄紋理,因果鎖鏈,黑紫色,罌粟一般,充滿罪孽與欲望的天機大網,已然消失不見了。
就像幻覺一般……
但墨畫知道,天機的暗示,絕非虛妄。
這種「罌粟」一般的因果,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而且這種充滿罪孽,強大而深沉的因果之網,絕不是以墨畫現在的神識能力,能看見的。
這更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啟示。
又或者……
是誰讓自己看到的……
墨畫的心情,瞬間凝重起來。
來到乾學州界後的種種事跡,走馬燈一般,自他心間浮起,又如鏡花水月,化為破碎的漣漪。
乾學州界。
修界最頂尖的,求學勝地……
如今在墨畫的心中,印象就完全變了。
雖然表面上,依舊是修道之風蔚然,宗門林立,天驕如雲,一派昌盛,但背地裡,卻又藏著什麼腐壞的東西……
墨畫蹙著眉頭,心裡嘀咕道:
「有點危險……」
墨畫心中明白,因果之中,有大兇險。
大道莫測,天機流轉。
天地如棋盤,眾生如棋子。
有什麼東西,冥冥之中,已經開始滋生了……
這種時候,這些未知的大陰謀,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更何況,自己身上,還有師父跟師伯的因果……
墨畫嘆了口氣,又掛念起師父來……
那些籠罩在師父身上的,天大的陰謀,自己一無所知。
就算知道了,自己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心有餘而力不足,根本插不上手。
還有師伯……
墨畫至今還記得,師伯以道心種魔,殺金丹,殺羽化,都跟砍瓜切菜一樣。更遑論,自己這一個不起眼的築基了。
沒了師父的天機衍算制衡,師伯真的太可怕了……
何況,自己和師伯,還有一些「芥蒂」。
自己偷學了師伯的詭算,偷吃了師伯的魔念,還有師伯的一碗麵……
雖然詭算,是堂堂正正學的!
魔念,是無可奈何吃的!
面,是自己花靈石買的……
但以師伯的性子,肯定是會記仇……
墨畫趴在桌上,胡思亂想了一通,便漸漸捋清了思路……
乾學州界,肯定有大陰謀。
師伯那裡,肯定也有大凶機。
但陰謀也好,凶機也罷,都跟目前的自己,關係不大。
自己當前的任務,是要想辦法,保住小命,安穩發育。
在增進修為,增強神識之餘,要儘可能地,多學點東西。
陣法、法術、以及其他一些修道知識,都要多學點。
保證自己,能從太虛門,順順利利畢業,安安穩穩結丹……
情報也要打探一些,防患於未然。
這樣萬一將來,真的遇到兇險,才好未卜先知,有所準備。
墨畫點了點頭,因此修行學習,也更刻苦了……
……
乾學州界,道廷司。
顧長懷忙完典司的事務,回到了道廷司,雖一身風塵,但俊美的面容上,依舊透著清冽與一絲孤傲。
外出追緝罪修,餐風露宿,十分辛苦。
回到道廷司,依舊有繁瑣的手續要辦。
他有些不耐煩,但到底壓制著性子,慢慢看著手下的卷宗。
翻著翻著,他忽然想起什麼,問一旁的執司道:「那樁劫殺案,怎麼樣了?」
「您是說……」
執司有些緊張。
道廷司案子太多,執司一時不知,顧長懷說的是哪一件,又怕答不上來,因此有些戰戰兢兢。
顧長懷皺眉,「隱老二。」
「是。」執司想起來了,有些慌亂地翻了卷宗,這才道:「回稟典司,快結案了……」
「結案?」顧長懷目光微凝。
執司咽了口唾沫,有些揣摩不透顧典司的心思,「典司,是,是快結案了……」
「隱老二抓到了?」
「已經打入道獄,依罪論刑了……」
「怎麼抓到的?」
執司立馬又翻了翻卷宗,答道:
「據說……是在滄浪山,循著蹤跡,找到了隱老二,識破了隱老二的隱匿,太虛門、太阿門還有百花谷的幾個弟子,聯手將其抓住,送到了道廷司……」
「確定是隱老二?」
「核對過血脈,靈根,功法,以及所修的靈力,都沒錯,的確是隱老二……」
顧長懷不解,「沒其他修士幫忙?」
「卷宗上沒說,應該沒有……」
顧長懷目光一沉,心緒起伏。
不應該啊……
卷宗所載,合乎事件的順序,但並不合乎事件的情理。
蹤跡怎麼找,隱匿怎麼識破,又怎麼聯手抓人?
抓一個擅長隱匿,精通暗殺的罪修,究竟有多棘手,他是道廷司典司,怎麼會不清楚?
幾個經驗淺薄的宗門弟子,一兩天的時間,就能將隱老二緝拿,怎麼看都覺得蹊蹺……
「帶我去看看隱老二。」顧長懷道。
「是。」執司點頭。
執司帶路,進了地下的道獄,顧長懷也見到了隱老二。
隱老二關在禁靈的牢里,被二品鎖鏈鎖著,還受了刑,四肢廢了,牙齒也掉了,模樣悽慘。
顧長懷皺眉,「我們道廷司的刑法,有這麼重麼?」
執司苦笑,「不是……是他來之前,就差不多這樣了……」
「四肢斷了,手筋被挑了,滿口牙也碎了,還有膝蓋,不知跪了什麼邪門的東西,徹底廢掉了……」
顧長懷愣了下,問道:「誰弄的?」
「那幾個宗門弟子吧……」
顧長懷眉頭緊鎖。
執司道:「典司,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顧長懷冷哼一聲,「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是罪修,你不對他們狠,他們就對你狠了,只不過……」
顧長懷看了眼隱老二,眼皮一跳,「這個手法,也太過熟練了……」
現在的宗門弟子,下手都這麼狠的麼……
「那幾個弟子,受傷了麼?」顧長懷又問。
「他們將這隱老二,押送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個倒都是生龍活虎的,沒看有什麼傷勢……」
「嗯。」
顧長懷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可臨行前,餘光一瞥,看到隱老二的臉上,有燒焦的痕跡,目光一凝。
「你們用了火刑?」
「沒有。」執司低聲道,「只用千鈞靈木,打了一些板子……」
顧長懷看著隱老二臉上的火痕,「這是……五行火系法術……」
不像劍,不像刃,也沒有火燒的針痕……
像是一團火,爆炸後灼燒的痕跡,那就是……
「火球術麼……」
顧長懷喃喃道。
火球術也沒什麼,入門級別的法術,修界但凡有火靈根的修士,都會一手火球術。
誰都會……
顧長懷一怔,目光陡然銳利。
一件往事,不由浮在他的腦海。
他記起了,半年多前,清城外的那間食肆里,劫走瑜兒的十多個人販子,大多都是死於火球術之下。
顧長懷在心中快速思索……
他們此行,一共五人。
歐陽楓,學的是歐陽家的劍法,上官旭也是用劍的,花淺淺修的,是百花谷的白花靈陣。
慕容彩雲,修的是太虛門的五行靈光法術。
他們之中,並沒有人慣用火球術,也不太會以火球術攻擊。
這麼算下來,就只剩一個人了。
顧長懷目光一凝。
那個小五行靈根,據說恰好路過,救下瑜兒的,那個小修士……
墨畫!
顧長懷皺眉。
此事看來,必有蹊蹺。
墨畫那小修士說他只是路過,機緣巧合之下,撿到了瑜兒的話,必不可信!
不是他撿的,那難道是……
他一個人,用火球術,殺了十幾個人販子,然後救下了瑜兒?
這好像……
更不可信了……
這種話,拿去騙傻子,傻子都不會信。
顧長懷心中困惑。
以他身為道廷司典司,辦案多年的嗅覺來看,墨畫這個小修士,身上肯定有大問題。
可是表姐對這小子十分信任,瑜兒與他也十分親近。
自己又不好下手去查。
但這麼放任下去,肯定是個大隱患……
顧長懷目光微閃,腦海中又浮現起墨畫的那雙眼眸,那雙眼眸,表面通透,細看又十分違和,有著異於常人的深邃……
一半是善,一半是惡。
仿佛處在正邪的邊界上。
顧長懷總有種直覺,有這種眼神的修士,不是驚才絕艷的修士,便是驚天動地的魔梟。
「要找個時間,去探探底細……」
……
太虛門。
這日墨畫吃完飯,找了個草地躺著,翹著腿,悠哉悠哉地翻看著陣書,突然有個大個子「師弟」跑過來,喊道:
「墨畫!」
墨畫一抬頭,發現是程默,好奇問道。
「怎麼了?」
「長老跟我說,有人找你。」
「誰啊?」
「我哪裡知道……」
「行吧。」墨畫收起書,拍拍道袍上的草尖,「我去看看。」
程默看了眼墨畫,狐疑道:
「墨畫,你怎麼感覺好忙啊……」
墨畫道:「那是因為,我修行刻苦!」
「不是修行的事,」程默搖了搖頭,「我總感覺,你在做其他的事……」
墨畫墊著腳,拍了拍大個頭程默的肩膀,嘆道:
「你們還小,有些事,知道得還早,等你們入門滿一年了,『師兄』我再帶伱們玩……」
程默有些羞惱,「你比我還小兩歲!」
「學無先後,達者為尊!」
「那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聲『小師兄』,你不要膨脹了……」
「之前誰還喊我『親哥』來著……」
「你……」
……
兩人吵鬧了一會,墨畫就去了山門外的側殿,見了長老,又經長老指路,在山門外,見到了找他的人。
是顧長懷。
墨畫十分意外。
他在乾學州界,認識的人不多,能來宗門找他的,要麼是琬姨,要麼就是奉琬姨的命令,來給他送東西的上官家的護衛。
但他沒想到,來人竟是顧長懷。
「顧叔叔?」
墨畫驚訝道。
顧長懷微微頷首,「我來看看你,順便……隱老二的事,有些話,想問一下……」
「哦。」墨畫點頭。
而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遠處太虛門的長老,表面上是在喝茶,但也分了一絲神識,看著顧長懷。
顧長懷心中嘆氣。
他來這一趟,可不容易。
他的身份特殊,道廷司典司,一舉一動,烙著道廷司的印記。
到宗門找弟子說話,也難免會遭顧忌。
顧長懷費盡口舌,說自己是奉家族之命,來看望一個後輩子弟,這才得到長老應允。
但問什麼,說什麼,還是會遭到太虛門長老的提防。
顧長懷只能含蓄地,先問些隱老二的事。
因為大多都是卷宗上的事,只是補充一些細節,墨畫也就挑挑揀揀,把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就裝個傻,說自己不知道,不記得,記不清了……
顧長懷也沒辦法。
問了一些之後,墨畫口風嚴謹,滴水不漏。
顧長懷終於忍不住了,便緩緩開口道:
「墨畫,你是不是……會火球術?」
墨畫則是一怔。
火球術?
顧叔叔為什麼問我這個?
他眼睛一眯,剛想回答,遠處便傳來一陣咳嗽聲,太虛門的長老淡淡道:
「我太虛門的弟子,想學什麼便學什麼,不容他人置喙……」
顧長懷皺眉,心中無奈。
這太虛門,果真是一點空子都不讓自己鑽。
墨畫眼睛一轉,便回過頭,感激地向長老行了一禮,然後道:
「長老,您放心吧,我跟顧叔叔很熟的,有些家事要聊……」
長老挑了挑眉,「當真?」
「嗯嗯。」墨畫點頭,又躬身行禮道,「有勞長老了。」
長老的神色,這才舒緩一些,對著墨畫點了點頭,道,「你們聊。」
說完之後,他便收起神識,安心喝茶。
顧長懷詫異地看了眼墨畫,「你在宗門,『面子』還挺大?」
墨畫矜持道:「一般般吧。」
主要是荀老先生面子大,自己跟著沾了一點點光。
而適才這點時間,他也想明白了。
顧長懷是典司,擔心的事,肯定和案子有關。
同時他是琬姨的表弟,對琬姨和瑜兒的事,也很關心。
特意來問自己,說明這件事,跟自己也有關係。
自己「犯」下的案子……
不是。
是自己用火球術,除掉了人販子!
墨畫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件事,留下了「火球術」的痕跡,引起了顧長懷的猜忌。
不過墨畫也不怕。
他被人販子拐賣,然後「正當防衛」,殺了十來個人販子,還救下了瑜兒。
這事即便上報導廷司,也沒什麼問題,更不觸犯道律。
只是自己怕麻煩,做好事不留名,這才沒說出去。
一旦說出去,道廷司說不定還要表彰自己!
即便跟顧叔叔說了,應該也沒什麼。
最主要的是,自己有琬姨撐腰。
琬姨重情重義,肯定向著自己。
顧叔叔儘管看著威風凜凜的,但在琬姨面前,就是個弟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相反……
墨畫眼睛一亮,反倒是打起了顧長懷的主意。
因為墨畫發現,自己根據蔣老大的「名單」,抓罪修,學法術,吃「百家飯」,走「以彼之法,破彼之術」的法術大師的路子,還是有很多不便……
找罪修是很麻煩的。
找到罪修,也不一定有相匹配的任務。
任務的發布,又自成體系,繁瑣而且麻煩。
因此,就需要有「熟人」,暗中操作一下……
例如自己通過名單,確定想學的法術,點名要抓的罪修。
之後就需要從道廷司那裡,打聽這罪修的情報。
然後假如,自己和顧叔叔關係好的話……
就可以讓顧叔叔通過道廷司發任務,讓慕容師姐接任務,自己跟著混任務,輔助完成任務……
這樣一來,傳承到手,功勳到手,完美「閉環」。
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人!
省時省力效率也高。
一念及此,墨畫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顧長懷見墨畫眼睛忽然就亮了,心裡莫名其妙,有一點發毛。
他總覺得,自己這趟來找墨畫,不是來「打探」的,反倒像是來「自投羅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