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造福
南嶽城中。
莊先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
「每次都鬧這麼大動靜,這個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傀老瞥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很得意……」
莊先生忍不住笑了笑,「還行吧。」
畢竟是我的弟子!
傀老無語,隨即皺眉道:
「道孽下跪……沾染的因果,可就大了……」
莊先生搖頭,糾正道:
「第一,這還不是道孽……」
「我那師兄布下手段,讓屍王成為道孽,有兩個條件。」
「一是這南嶽城再煉百年殭屍,慢慢造殺孽,在屍氣穢氣和死氣怨氣中,讓這屍王,慢慢甦醒。」
「二是事情敗露,讓屍王噬主,那它便可立馬孽化。」
「可邪不勝正,靈樞邪陣壓不過靈樞絕陣。」
「所以陸乘雲自始至終,便不能完全算是屍王的主人,屍王的主人,一直是墨畫這孩子。」
「它吃不了墨畫,便無法噬主。」
「所以,這具屍王,只能算半步道孽,又或者說,是道孽禍胎,沒蛻變成道孽之體。」
莊先生又看了眼傀老,接著道:
「第二,就算它是道孽,也沒什麼。」
「墨畫這孩子,是憑本事讓它跪下的。」
「既然跪下,便意味著臣服,這道烙印,會刻在因果道蘊之中,更改不了。」
「對墨畫而言,這其實也是機緣……」
「至於這種逆天的因果,到底該怎麼用,就得他以後再去學了。」
莊先生說完,也有些感慨:
「不過,雖說是有些機緣巧合,但能讓道孽屈膝跪下,還是有些……太過離譜了……」
傀老默然道:「你沒算出來?」
莊先生不悅道:「我又不是神棍,什麼都能算出來……」
傀老沉默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傀老目光微凝,沉聲道:
「這孩子的神識,已經十三紋巔峰了。」
莊先生頷首,有些欣慰,也不免有些驚訝:
「是啊,比我想的,要快上不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莊先生微怔,抬起頭,目光越過山川,看向遠方,淡然道:
「去該去的地方……」
傀老眉頭緊皺,「真要去?」
莊先生點了點頭,「前塵恩怨,總要了結。」
隨後他又看了看院子。
院子之中,草木繁茂,池水清澈。
院中擋著風雨的大樹,隨風搖曳,片片樹葉,紛紛落下。
而大樹下,墨畫和他的小師兄小師姐,時常湊在一起,修煉,打坐,學陣法,又或者聊天,玩鬧的場景,一一浮現……
莊先生的神色,有些不舍,又有些惆悵。
「這段旅途,也要走到頭了……」
……
墳山之上。
墨畫負手而立,開始指揮殭屍,讓它們暫時回到礦山,在礦井之中沉眠。
屍王垂首,跟在墨畫身後。
鐵屍像是護衛,護在墨畫身前。
而那數萬行屍,則排成隊,安安穩穩地,亦步亦趨地,向礦井深處走去……
宛若忙碌了一天的礦修,趁著日落歸家。
血腥與殘虐之中,竟有著幾分靜謐與安詳。
殭屍歸山,秩序盡然,這一幕一直持續了一整晚。
直到破曉時分,朝陽升起,朝霞漫天,璀璨的霞光,灑在南嶽城外的山峰之上。
眾修士都有些恍然失神。
他們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夢中是恐怖的屍王,兇殘的屍潮,還有生死之間的掙扎與苦戰。
如今夢醒了,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但他們又知道,這不是一場夢。
他們還清晰記得,血夜之下,屍氣遮天,屍王那可怖的嘶吼,以及扭曲的,恐怖的道孽氣息。
同時也記得。
如此恐怖的屍王,最終卻被鎮壓,屈膝半跪,臣服於一個小修士面前。
墨畫是屍王的主人。
同時像是一個,高深莫測的小魔頭。
屍王下跪,群屍朝拜。
這副不可思議畫面,震撼莫名,清晰地印在他們識海之中,想忘也忘不掉。
他們心有餘悸地看向墨畫。
既感激於墨畫的救命之恩,又忌憚於墨畫號令群屍的恐怖。
如今整個南嶽城的殭屍,全憑他的意念行動。
生死禍福,全在他一念之間。
所有人繃緊了心神。
可墨畫卻像沒事人一樣。
他所有的氣息內斂,看上去,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可愛的小修士。
仿佛之前的所有事,都不是他做的,也跟他一點關係沒有,甚至他還問楊繼山:
「楊叔叔,有吃的麼?我肚子餓了……」
他操控殭屍歸巢,神念消耗很大,現在靜下心來,這才發覺肚子餓了。
他儲物袋裡,倒是有些肉乾。
但那是他娘親做的,他平日都捨不得吃,一直省著的。
楊繼山聞言一滯。
眾人一時之間,不知該露出什麼神色才好……
……
花了一晚的時間。
在墨畫的操控下,包括屍王、鐵屍在內的所有殭屍,都暫時回到了礦山,棲息在了礦井深處。
墨畫簡單布下了陣法。
楊繼山也嚴令,未經允許,所有修士都不得進入礦山。
這座礦山,是一座徹頭徹尾的屍山。
而且山中,還沉眠著屍王。
安置了屍群,留了些道兵看守,其他修士便暫時回城休息了。
墨畫也和師兄師姐回洞府了。
他控了一晚的屍,神念消耗有些大,也有些疲憊,此時事情解決,便飽飽地睡了一覺。
墨畫醒來才發現,楊繼山在外面等候他多時了。
與墨畫不同,楊繼山是一點沒敢睡。
只要一躺下,他就想起可怕的道孽,強大的屍王,猙獰的屍群,折斷的落日槍,還有喪命於殭屍口中的道兵和修士。
想起滋養道孽的幕後黑手。
想起看似單純,但又一點都看不透的墨畫。
想起墳山上,屍王下跪那震撼的一幕。
又想起,如今成千上萬的殭屍,還由墨畫支配……
他的頭,就疼痛無比。
腦袋也是一團亂麻。
楊繼山臉色發白,氣息微弱,眼圈還有些深。
墨畫則剛好相反,睡了一覺,神采奕奕,眼睛發光,就連臉頰也是圓潤潤的。
「楊叔叔,有事麼?」
墨畫見到楊繼山,好奇問道。
怎麼可能沒事!
楊繼山心裡發苦,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那些殭屍的事麼?」墨畫又問。
楊繼山點頭,最後硬著頭皮,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墨畫想了想,沒有說話。
楊繼山故作鎮定,心卻提到嗓子眼了。
一具屍王,數十鐵屍,數萬行屍。
形成屍兵,這是多麼強大的一股戰力!
他生怕墨畫提些過分的要求。
又或者乾脆,擁「屍」自重,誤入歧途,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魔頭。
楊繼山心中惴惴不安。
便在這時,墨畫開口問道:「楊叔叔,道廷一般,是怎麼處理這種屍災的呢?」
楊繼山一愣,尋思片刻,這才緩緩道:
「道廷處理屍災,一般是緝殺罪魁禍首。」
「修行屍功,煉製殭屍的屍修,首當其衝,要被緝拿問罪,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若是活捉,便一律打入道獄,按罪定刑。最輕也是流放南荒,用作征戰的炮灰,此外大多是死刑,只不過死法有差別。」
「罪越重,死得越慢,越痛苦。」
「屍修之外,所有的殭屍,一律焚燒。」
「因為殭屍不死,且帶有屍毒,一旦沾染血腥,屍氣生變,還是會起來殺人吃人,而屍毒蔓延,危害也是極大……」
「此外,一切煉屍的邪器邪陣,盡皆銷毀。」
「包庇屍修,縱容煉屍,協助煉屍的修士,與屍修同罪……」
……
楊繼山巨細靡遺地說給墨畫聽了。
墨畫聽完沉吟道:「也就是說,這些殭屍,都要焚毀是麼?」
楊繼山有些忐忑,微微頷首道:
「是的……」
「我明白了。」墨畫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
楊繼山一怔,「焚毀麼?」
「對啊。」
楊繼山有些難以置信,「那鐵屍,還有屍王,都焚毀麼?」
墨畫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楊繼山心中震驚,但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
「你不想留著麼?」
墨畫搖了搖頭,「都是害人的東西,我留著做什麼?而且留著,危害也很大,屍王還容易失控,自然要燒掉才好,除惡務盡,一了百了……」
楊繼山張了張嘴,心裡感動得都快哭了。
多麼深明大義的孩子啊!
他之前還以為墨畫會有私心,因此忐忑不安,原來是自己格局小了。
「不過……」墨畫又道。
楊繼山心中又「咯噔」一下。
一般說「不過」之後,准沒什麼好事……
他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我有點事,要讓這些殭屍做。」墨畫道。
楊繼山心中微涼,但還是沉聲問道:
「什麼事?」
墨畫道:「我想操縱這些殭屍,建一個礦井。」
「礦井?」楊繼山皺眉。
「嗯。」墨畫點頭道,「建一個礦井……」
「這次屍潮,受害最深的,其實是南嶽城的礦修。」
「他們活著本就很辛苦了,靈石拮据,度日艱辛,死後還要被煉成殭屍,助紂為虐,死不瞑目。」
「活著,被人剝削,死後,還要受人奴役……」
「這屍潮之後,礦山大面積坍塌,裡面的礦井,陣法損壞,屍氣深重,邪穢滋生,也不能再用了。」
「不能挖礦,南嶽城中的散修,就沒了生計。」
「若是這樣一走了之,他們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所以我想,新建一座更大的礦井,連通數座礦山,構建更完備的陣法,加固山體,清除屍氣,滌除邪穢,並設法提升礦山產出……」
「讓南嶽城的散修,能有個安穩的,謀生的場所,不必冒著性命之險,提心弔膽,不會因為意外,葬身礦山,留下孤兒寡母,孤苦無依……」
「只是這樣一來,就需要很多的物力和人力。」
「物力我有辦法了,但人力比較有限。」
「因為新建礦井,連通礦山,難免遇到深山的妖獸,又或者吸食礦山深處的污氣和穢氣,本身也是很兇險的。」
「這些事,鍊氣期的修士做不來,會有生命危險。」
「但行屍卻可以。」
「這些行屍,生前大多都是南嶽城的礦修……」
「城中還可能有他們的父母親人,或是相熟的朋友。」
「我想讓它們在真正的身死道消之前,為它們還活著的親人朋友,子孫後代,再造一次福……」
楊繼山心中劇震。
他不由看著墨畫,見他目光如水,晶瑩澄澈。
金色的陽光,透過大樹,披灑在他身上。
楊繼山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向著墨畫鄭重地行了一禮。
……
接下來的事,就按照墨畫的計劃推進著。
這些殭屍是要焚毀的。
屍王是道孽的禍胎,有三個主人,更有噬主的前科,雖然最終的主人是自己,但墨畫也不打算留它。
不然遲早是個禍害。
其他鐵屍和行屍,自然也要焚毀。
焚毀殭屍,需要用到焚屍陣。
這道陣法,據說是道廷的陣法大能,專門為了清除屍患,而設計出來的。
既可焚毀殭屍軀體,也能焚盡屍毒,不留痕跡。
墨畫看過陣法,的確構思巧妙,兼用火土兩類五行陣紋,以土掩水,以火化毒,確實非常實用。
墨畫多瞅了兩眼,偷偷學了過來……
不過南嶽城的殭屍太多了。
這是大規模的屍災,相對應的,所需的焚屍陣的規模和數量,也都不是小數目。
不過這些都由道廷負責。
墨畫不用管。
他只需要想辦法,構建大型礦井便好。
這一舉措,也是經過楊繼山同意,並得到在場一眾道廷修士支持的。
他們之中,有些是真的體諒南嶽城散修的難處,想做些好事。
有些則單純是看在墨畫的面子上,想賣個人情。
還有一些,心裡是不情願的,但又忘不了墨畫令屍王下跪那一幕,對墨畫心存畏懼,不敢忤逆。
最後一部分人,則是見大家都同意了,想著不能不合群,也就附和著同意了……
儘管人心各異,情況複雜,但總歸是達成了一致。
楊繼山有道兵司的人脈,其他修士,也都是道州、乾州、坤州等世家、宗門的修士子弟。
有他們背書,這件事推行起來,就容易許多了。
新建大型礦井,需要人力物力。
人力已經解決了。
殭屍就是「人」力。
這可能是它們成為殭屍以來,做得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就是物力了。
建礦井的物力,一是來自於南嶽城的道廷司。
南嶽城道廷司,自上而下,腐敗極重。
尤其是南嶽城的掌司,不知收受了陸家多少賄賂。
全部收繳回來,估計是一大筆靈石。
當然,南嶽城掌司,也早已被免去司職,鋃鐺入獄,之後量罪定刑,肯定是活不成了。
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死法。
除此之外,便是陸家。
陸家被抄家了。
抄沒的家產,都被用來建礦井了。
這些靈石財物,本就是從礦修身上,一層層剝削而來的,如今也不過是物歸原主,重新用在礦修身上。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這些事,墨畫之前就考慮好了,但具體抄家收繳,還是要靠楊繼山,以及他麾下的道兵。
楊繼山並不客氣。
道兵抄家,也是輕車熟路。
收繳上來的靈石,數目極其龐大,足有數百萬靈石,讓大族出身的楊繼山,都頗為震驚,忍不住嘆道:
「這個陸乘雲,不,這個陸家,竟富到這個地步?」
「還有這個掌司,竟貪墨了近百萬……」
不過楊繼山心裡也清楚。
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財富。
羊毛終歸出在羊身上。
南嶽城的散修越窮,他們就越富。
他們越富,散修就越窮。
他們富到如此地步,也就意味著,這麼多年來,南嶽城的散修,到底有多窮……
這筆靈石太多了,原本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道廷會想辦法收繳上去,然後層層卡扣,讓經手的各方修士,吃得滿嘴流油。
但這件事又太大了。
事關道孽,過了明面,涉及的家族勢力又多,眾目睽睽下,沒有人敢撈油水。
所以為了平息禍患,又有楊繼山拍板。
這筆靈石,最終還是留在了南嶽城。
而人力物力兼備,墨畫也開始正式著手,修建新的,連通數座礦山的,大型礦井了。
謝謝PYHuang、ChanSO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