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十三紋
墨畫「吃」撐了。
張家祖師,顯化銅屍,即便沒了徒子徒孫供奉,也有築基中期神念。
張家歷代長老,顯化鐵屍,也都有築基前期神念的實力。
儘管經過一場大戰,張家在墨畫操控下內鬥,徒子徒孫與老祖自相殘殺,兩敗俱傷,神念都損耗了許多。
但殘留下的神識,還是太多了……
墨畫一鍋「燉」了,囫圇吞了,感覺撐了……
識海之中,充斥著駁雜的神識。
這些神識,是吸食銅屍鐵屍邪念,初步煉化後所得。
得自不同神魂,沾著邪穢的氣息,或陰冷,或暴虐,或邪祟,或詭詐……
墨畫有些無奈。
自己暴飲暴食,吃的還是這些「壞東西」,又要把腦子吃壞了……
邪念洶湧,猶如驚瀾。
墨畫的道心,便似在波濤中擺渡的小舟,搖搖蕩蕩,漂浮不定。
仿佛下一瞬,就會被邪念湮沒。
一旦道心泯滅,變得污穢,整個人也會心性大變,淪為人身屍心的怪物。
好在墨畫「吃」多了邪祟,漸漸習慣了這種邪念。
他靜心冥想,克己守心。
守著一念初心。
任邪念翻騰,邪祟惑心,邪欲滋生,心如明鏡,不染一塵。
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到子時,識海之中,陡然升騰起一股古拙晦澀,而磅礴深奧的氣息。
墨畫睜眼,看到了浮於識海中的,那塊虛無的道碑,眼睛一亮。
他並指一點,以神念顯化,開始在道碑上畫陣法。
這副陣法,是一品十二紋的靈樞陣!
這副絕陣,神識要求極高。
墨畫平時也會練,但練習的速度不快,因神識受限,往往畫一兩副,就要休息一會。
如今他的識海中,充斥著富裕到奢侈的神識。
墨畫毫無顧慮,運指如飛,神念傾瀉而出,道道陣紋生成,結成靈樞陣法……
與此同時,道碑的氣息,也更深邃。
墨畫囫圇吞下的殘魂邪念,經冥想沉澱,經道碑洗禮,又經陣法磨鍊,漸漸變得精純,最終被墨畫徹底煉化,並慢慢吸收……
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墨畫心無旁騖地練習靈樞陣。
一遍遍地練習,對靈樞陣的理解,也一點點加深。
與此同時,他原本深厚的神識,也在一點點壯大……
……
而此時此刻,屍礦外的戰鬥,仍未停歇。
道廷各方勢力,又組織了幾次進攻,可都被陸乘雲的鐵屍和行屍結成的「屍兵」,抵擋了下來,未能攻陷屍礦。
強攻不可取,楊繼山便令小隊精銳修士,配合道兵,偷襲騷擾,給陸乘雲施加壓力。
而經過這些天的交手,楊繼山也明白了陸乘雲控屍的手段:
「是陣法!」
「屍兵之間,通過陣法維繫,攻防一致,進退一體。」
但這是什麼陣法,楊繼山不清楚。
他只能認出一些基礎的,常用的,道兵作戰時常用的五行類陣法,控屍的陣法,他根本一竅不通。
楊繼勇便找到了雲少爺。
雲少爺是二品陣師,陣法世家出身,應當知道一些詳情。
雲少爺皺眉思索了一會,便問道:
「楊統領,能抓幾隻殭屍來看看麼?」
「鐵屍麼?」
「鐵屍最好,行屍也行。」
楊統領點頭道:「好。」
半日後,楊統領命道兵,抓了幾具殭屍,其中有一具斷了胳膊的鐵屍,還有其他幾具,都只是行屍。
這些殭屍被鐵鏈鎖著,掙扎著,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吼。
殭屍血腥且醜陋。
雲少爺看著有些不適,但還是硬著頭皮,將殭屍周身,皮膚四肢,都檢查了一遍。
可是沒發現什麼異常。
雲少爺眉頭微皺,嘀咕道:「不對啊……」
楊繼山問道:「有何不對?」
雲少爺解釋道:「這些殭屍身上,應該是有陣法的,但我沒找到……」
楊繼山目光微凝,「會不會在體內?既然是煉屍,手法肯定更隱蔽些,不易讓人察覺。」
雲少爺點了點頭,「有可能。」
楊繼山略作沉思,回憶了這幾日交戰中見過的殭屍,恍然道:
「有殭屍在交戰中,胸口被擊碎,其中似乎有一些融於血肉的血色紋路……」
雲少爺也道:「心脈的確可用作邪陣的陣媒。」
楊繼山取出刀刃,將幾具行屍的心脈表皮,一一割開,果然有幾具行屍的心脈處,有陣法模樣的血色圖案。
這些陣紋,氣息邪異,與血肉融合,根本不易發覺。
楊繼山也不得不嘆道:
「這個陸乘雲,真是好手段!」
雲少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邪陣的用法,神情有些凝重。
楊繼山對著行屍血淋淋的胸膛,端詳了一會,看不出頭緒,不由問道:
「雲少爺,這是什麼陣法?」
雲少爺搖頭,「陣紋不清晰,還看不出。」
「那看看鐵屍身上的?」
「嗯。」
楊繼山又去開鐵屍的胸口。
鐵屍皮堅如鐵,就費事不少,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楊繼山才以二品匕首,剖開鐵屍表皮,看到了皮下的陣法。
行屍血肉腐潰,陣紋並不清晰。
鐵屍皮肉堅硬,陣法就清楚許多。
兩相對比之下,雲少爺初步還原出了部分陣法。
這副陣法,是殘缺的,很多陣紋都不對,陣樞格局也有錯謬,只是有個大概的輪廓。
但儘管如此,雲少爺還是目光震動,喃喃道:
「絕陣……」
楊繼山皺眉,「絕陣?」
雲少爺解釋道:「就是神識需求超階,陣紋數量超品,陣法認知超綱,雖是一品,但又不止一品的,絕學陣法。」
楊繼山還是一頭霧水。
雲少爺就儘量通俗一點道:
「就是一品陣法中,最難的那類陣法……」
這麼一說,楊繼山就明白了。
但他又有些疑惑,「能有多難?」
雲少爺便道:「這種完全超綱的陣法,一品陣師的考核都不會考,而且這類陣法,雖歸為一品,但很多二品陣師,都學不會……」
楊繼山驚訝道:「雲少爺,你也學不會麼?」
雲少爺有些躊躇。
行走在外,他不想丟了雲家的面子,但他沒學過,又確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學會。
雲少爺猶豫了一會,便如實道:
「絕陣涉及對陣理的深刻體悟,我沒學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楊繼山點了點頭。
二品陣師都學不會,那這陣法,真的非同小可。
「那你知道,這是什麼陣法麼?」
楊繼山又問道。
雲少爺又盯著還原後的陣法看了看,遺憾道:
「陣紋缺失,看不出來……」
「只有還原陣紋,再通過陣紋,推衍出完整的陣圖,才好分辨這是什麼陣法……」
楊繼山道:「那就推衍下?」
雲少爺苦笑道:「推衍陣圖,涉及到陣法衍算,這是一門極高深的陣法學問,我們雲家,只有老祖才會……」
老祖才會?
楊繼山聽得頭疼不已。
陣法這玩意真是麻煩。
又是絕陣,又是超品,又是推衍,又要衍算的……
他索性直接問:
「這種控屍陣法,有破解的方法麼?」
雲少爺沉思良久,這才緩緩道:
「直接破解……不知道陣紋,掌握不了陣法,應該破解不了……」
「只能用些間接的手段,干擾陣法之間的聯繫,從而影響陣法對殭屍的控制……」
「至於具體怎麼做,我要研究一下……」
楊繼山心急如焚,但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拱手道:
「那就拜託雲少爺了……」
好在也沒過多久,雲少爺便找到了楊繼山:
「我弄明白了……」
「殭屍受屍氣牽引而行動。」
「這副絕陣,畫在心脈,是用來控制屍氣的,通過對屍氣的細緻入微的牽引,來操控鐵屍和行屍,殺人或吃人……」
「這個陣法,目前只有陸乘雲知道,也由他一人掌控,暫時是無解的,只能想辦法毀掉。」
「毀掉陣法之後,殭屍會因屍氣四散而失控,此時只要再砍掉它的頭顱,或是四肢,待其屍氣散去,便會停止行動……」
楊繼山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先攻其心脈,毀其陣法,然後斷其四肢頭顱,泄其屍氣……」
「是的。」雲少爺又補充道:
「殭屍屍氣,受絕陣控制,所以必須先毀陣法,再斷四肢。」
「先斷四肢,屍氣仍舊受絕陣牽引,鬱結不散,是沒用的……」
楊繼山從實戰的角度想了想,沉吟道:
「如此一來,行屍倒好對付,可鐵屍呢?」
「鐵屍一身皮骨,如同精鐵,心脈不好廢,頭顱不好斬,四肢不好斷……」
雲少爺也有些犯難,「我……我再去想想……」
雲少爺又回去琢磨了半日,然後找到楊繼山道:
「我回去想了想,又請教了幾位陣師前輩,想出了一個辦法……」
「以亂靈陣,干擾靈力波動,從而影響絕陣對殭屍的控制。」
「亂靈陣……」
楊繼山沉吟道:「干擾靈力波動……但殭屍行動,靠的是屍氣一類的邪力吧,會有用麼?」
「有用的。」雲少爺點了點頭,「效果會弱些,但是有用的。無論靈力,還是邪力,本身都是一種天地之力,也是修道之力,存異而類同。」
楊繼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楊家是道兵世家,只管打打殺殺。
修為上,也都是什麼強修什麼,什麼道法厲害練什麼。
不會去研究這種細微的學問。
雲少爺又道:「將亂靈陣,畫在鋒利的靈劍上,再以靈劍,刺入鐵屍心脈,這樣即便毀不了陣法,也會干擾邪力運轉,影響殭屍的控制。」
「就是這個亂靈陣,必須是二品的……」
「我一個人畫,畫得比較慢……」
楊繼山問道:「一品不行麼?」
「不行的。」雲少爺搖頭道,「一品絕陣,凌駕於一品陣法之上,足以媲美二品陣法,一品亂靈陣,對這等絕陣的影響,微乎其微。」
「必須用二品的亂靈陣,才能影響到一品的絕陣。」
楊繼山嘆了口氣。
按目前的情況看,屍礦也不是短時間就能拿下的。
「只好如此了,慢就慢點吧……」
之後楊繼山不動聲色,還是一如既往,對陸乘雲施壓。
雙方多有交手,互有損傷,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直到楊繼山煉製出了數十把,刻有亂靈陣的靈劍。
而其他道兵,也依照他交代的方法,與行屍交手。
先碎其心脈,毀其陣法,再斷其四肢頭顱,泄去屍氣,這樣便可成功將其制服。
對付鐵屍,便以靈劍,刺其心脈。
亂靈陣的效果,只能干擾邪力運轉,無法完全隔絕,所以陸乘雲還是能操控鐵屍,但是會有延遲。
往往他讓鐵屍殺人。
心念一動,傳遞出去,受亂靈陣影響,過了幾息,這鐵屍才有反應。
儘管只有這幾息。
但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就足以致命了。
屍兵的調度,慢了幾息,道兵的進攻,便會快上幾分,此消彼長之下,便會被抓住破綻。
行屍陣法被毀,鐵屍控制受阻。
形勢便不樂觀了。
一時之間,屍兵傷亡慘重。
陸乘雲急忙下令撤退,縮守屍礦。
此戰戰果明顯,楊繼山也沒有強攻,以免給陸乘雲可乘之機,而是就地駐守,再想辦法進攻。
可第二日,屍兵之中,又出現了新的鐵屍和行屍。
楊繼山皺眉道:
「怎麼還有?」
一位閱歷豐富的老陣師,看著石殿,神色凝重,緩緩道:「是……萬屍陣,開始運轉了……」
「萬屍陣?」
老陣師道:「之前那位小友,傳出的情報中,提到了這個陣法。」
「雖然只是復陣,但已有了大陣的雛形。」
「借邪力催動,以煉屍棺為陣媒,集養屍、煉屍、控屍於一體的,邪道陣法。」
「此陣開啟,代價不小。」
「而一旦開啟,便可快速地,大規模地,產量化地煉製殭屍。」
「這樣下去,我們不斷死人,他們卻會不斷煉屍……」
楊繼山忍不住大罵道:
「又是陣法!他到底從哪得來這麼多棘手的陣法?」
老陣師微怔,渾濁的眼中,微露精光,寒聲道:
「萬屍大陣……不是一般的傳承。」
「恐怕,是有人故意給他的,目的就是,讓他養出……道孽……」
「道孽」二字,老陣師說得很輕。
落在眾人耳中,卻重若千鈞。
楊繼山心底湧起涼意。
他又看了眼陰暗屍礦中,那座陰森的石殿。
石殿之中,有屍王,有群屍,有絕陣,還有魔道大陣雛形——萬屍陣……
這些,或許都是幕後之人擺下的棋局,布下的棋子。
那人想以州界為棋盤,以陣法為阡陌,以人屍為棋子,養一條名為「道孽」的大龍!
而此州界中,身為棋子的人,從生到死,或許都一無所知。
甚至連陸乘雲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楊繼山臉色肅然,心中陰雲密布。
這棋下到最後,是勝是負,是生是死,最後養出來的,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
石殿之中,萬屍祭壇上。
陸乘雲目光微寒,俯視四周。
屍王矗立在他身後,鐵屍護在他左右。
而陸乘雲的腳下,萬屍復陣,已經全力運轉。
磅礴的靈力,自陣眼湧入,經血氣陰氣污穢,形成邪力,沿著陣樞,流轉到陣紋之上。
陣紋亮著邪異的紅色,灌輸邪力,滋養屍棺,以及棺材中的,數不清的殭屍。
「不愧是萬屍陣!」
陸乘雲野心勃勃。
他還記得,當初給他萬屍陣的人,對他說過的話:
「殺人為孽,煉人為屍。
孽中得道,屍中封王。」
一時的勝負,他並不放在心上。
只要屍王在手,損失些鐵屍行屍,根本無所謂。
而只要有萬屍陣在,他便能不停煉屍,不斷養屍,立於不敗之地!
煉出的屍越多,屍王便越強。
而他掌控著屍王,令萬尸臣服,自然也就更強。
陸乘雲緩緩笑出聲來,聲音剝去了溫和的外殼,變得陰冷而詭譎,像是深山中的夜梟,冰寒刺耳……
而此時此刻,石殿一處密室,還有另一座祭壇。
祭壇上供著一副「空白」的觀想圖。
祭壇下,擺著一具白色的小棺材。
棺材之中,躺著一個小修士。
這個小修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他的眼眸中,凝著璀璨的星光,斑斕萬象,熠熠生輝,片刻後,這些光輝,又都漸漸收斂內蘊,藏於眼底。
他的眸子,變得更加漆黑,更加深邃。
深邃之中,又有著內斂的光彩。
這是神識極其深厚的表現。
如今的墨畫,已經徹底煉化了張家一族殭屍的龐大邪念。
他的神識,也成功突破瓶頸,更進一步,達到築基前期修士的極限:
十三紋巔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