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門內,弟子居。
膳樓二樓,雅間。
程默和司徒劍等人,正在請墨畫吃大餐。
窗外青山綠水,雲霧繚繞。
室內靈果美酒,珍饈味美。
這頓飯花了不少靈石,但程默等人,都是世家子弟,不缺靈石,所以墨畫吃得心安理得。
小瑜兒也坐在墨畫旁邊,跟著一起大吃大喝。
桌上的菜,都是墨畫愛吃的。
即便不愛吃,看在這麼貴的份上,墨畫也愛吃了。
盤子裡雞腿尤其多,錦雞、松雞、雲雞等各式靈雞都有……
這些是程默和司徒劍兩人,特意「上供」給他們的小師兄的。
墨畫一手一個雞腿,吃得不亦樂乎。
程默五人,謹以此頓大餐,感激墨畫的「救命」之恩。
同時,也感激墨畫,雖然有些機緣巧合,但確確實實,帶著他們賺了一大筆功勳。
黑衣人販子死了二十多個,明面上只有那個黑衣頭目「逃」走了。
被拐的修士也獲救了。
這些被販賣的修士,年紀都不大,多數都在十歲到十五歲之間,靈根皆為上品,且都是家族子弟。
只不過不是干州的家族,而是出身於干州之外,各個州界中的一些中小家族。
他們是提前來干學州界,尋求拜入宗門的機緣的。
而因為不是干州本地家族子弟,所以一旦被拐賣,追查起來就十分困難,大多數都不了了之。
如今雖然人販子死了,面目全非,死無對證。
但這些孩子能被救回來,總歸是萬幸。
道廷司沒把墨畫幾人的名字說出去,害怕他們被其他人販子惦記上,但他們立下大功,也是事實。
所以道廷司給他們發了一些靈石當做獎勵。
此外,還破例給他們,每人轉了三百點功勳。
這些功勳的確是「破例」的,這點墨畫很清楚。
因為這些功勳,很快就到帳了。
而顧叔叔答應給他的那筆,圍剿魔窟,誅殺火佛陀的功勳,還在道廷司「走流程」,不知卡在了哪裡,至今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三百點功勳!
墨畫倒還好,雖然心裡也很開心,但他又不是初出茅廬,沒見過功勳的那種入門弟子。
他現在帳上,還躺著一千多點功勳。
而且殺了這麼多人販子,還救了不少人,三百點功勳也不算多。
只不過道廷司一向摳門,有就不錯了。
更何況,道廷司還另外補了兩萬枚靈石,也算是差強人意吧。
但程默幾人就不一樣了。
這幾個孩子,哪裡見過這麼多功勳。
看大門、掃大街,也就能賺幾點。
外出做個築基初期的任務,平分下來,一人也就幾十點,偶爾甚至只有十幾點。
功勳可是有靈石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這三百點到手,無疑是一筆巨款。
程默他們臉都笑歪了,說什麼非得要請墨畫大吃一頓。
席間程默給墨畫遞雞腿,司徒劍給墨畫斟果酒,楊千軍和易禮向墨畫敬酒,郝玄張羅著上菜。
一群人熱熱鬧鬧的。
墨畫吃得很開心。
小瑜兒也學著墨畫,小手攥著雞腿,樂呵呵地啃著。
幾人都是同門,經歷黑衣人販子一戰,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因此桌上氛圍很好,賓主盡歡。
吃了一會,司徒劍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
「墨畫……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年紀輕輕的,為什麼隱匿、偵查、設伏、鬥法、暗殺……都這麼熟練?
這根本不像是一個小陣師會做的事……
墨畫一怔。
司徒劍便略帶歉意道:「若是不方便,也不必說出來。」
雖然他的確是好奇,但修士修行,總有些隱秘,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墨畫想了想,覺得大家都是同門,將來還有可能互幫互助,可以適當說一些,省得他們天天好奇。
「我是獵妖師出身!」
墨畫理直氣壯道。
程默等人看著墨畫白白嫩嫩,小胳膊小腿的模樣,神色都有些質疑。
他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個獵妖師……
「真的?」易禮好奇道。
墨畫不悅道,「當然是真的!」
他爹是獵妖師,他自然也是。
只不過他肉身差勁,獵殺妖獸的時候,沒辦法像其他獵妖師那樣,衝上去廝殺罷了。
但肉身廝殺也是殺,用陷阱和陣法也是殺。
能獵殺妖獸,自然就是獵妖師。
更何況,連道孽大妖,都被他崩解陣法獵殺掉了,他不是獵妖師,還有誰是?
墨畫給他們講解道:
「肉身廝殺只是小道,獵妖師的基本,是要未雨綢繆,不打無準備之仗……」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獵殺妖獸也好,跟人打架也罷,鬥法廝殺之前,一定要有計劃,要有籌謀,要有耐心,有陷阱就用陷阱,能伏殺就要伏殺。」
「行事要穩,埋伏要深,下手要狠……」
「這都是我爹當初教我的……」
墨畫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哦……」
程默幾人見墨畫說得頭頭是道,而且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不由都點了點頭。
瑜兒雖然不懂,但也一臉崇拜地跟著點頭。
「那……」楊千軍也有些好奇,「偵查、追蹤、殺人滅……咳,除魔衛道,不打草驚蛇這種事,你又是怎麼會的?」
墨畫想了想,便乾脆道:「顧叔叔教我的!」
楊千軍一愣,「顧叔叔?」
墨畫道:「道廷司顧家,一位金丹境的好心的典司叔叔,是他教我的!」
墨畫嘆了口氣,有些感激道:
「他怕我在宗門吃虧,也怕我做任務時遇險,所以將道廷司如何追蹤緝拿罪修的經驗,都告訴我了。」
「這些都是顧叔叔他教我的!」
墨畫斬釘截鐵,又強調了一遍。
「道廷司,顧家,金丹境典司……」
楊千軍等人的神色,都鄭重了起來。
他們又看了眼跟在墨畫身邊的瑜兒,紛紛暗自點頭。
這個跟在墨畫身邊,名叫瑜兒的孩子,是上官家的嫡系。
上官家和顧家交從甚密。
墨畫和上官家關係好,跟顧家有交情,也在情理之中。
而顧家又歷代在道廷司任職,依道律行事,對追蹤緝兇之事,自然再熟悉不過。
有個顧家的叔叔教他這些,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雖然手段「兇狠」了那麼一點。
但對付魔修,你不兇狠一點,別人就會對你兇狠了。
楊千軍等人的心中便豁然明朗。
怪不得,墨畫雖然是個陣師,但對追蹤、暗殺、坑殺之類的事,這麼熟練。
原來都是有人教的……
他們心中的一些懷疑和芥蒂,也都漸漸消失了。
幾人又吃了一會,氣氛更融洽了。
墨畫吃飽喝足,躺著消食,卻聽程默幾個人嘀嘀咕咕,在商量著三百點功勳要怎麼花。
程默說要買什麼金土什麼石頭。
司徒劍說要再攢一些,買什麼太虛門特製的火靈劍。
楊千軍和易禮則說要買一些突破瓶頸用的靈物……
墨畫有些疑惑,問道:
「你們都是世家子弟吧,修煉用的東西,族裡不給麼?還要再從宗門裡換麼?」
司徒劍等人都是一怔。
程默道:「你不也是……哦對,你不是……」
他撓了撓頭,解釋道:
「修煉資源,再多都不嫌多的,靈石姑且不論,像是功法突破所需的靈物,道法所需的靈器,這些都是多多益善。」
「修煉功法,靈物每多一份,靈力就能強一點。」
「鑄造靈器,材料每貴一點,品質就能高一分。」
「世家頂尖子弟的修行,是要花費大量資源,做到精益求精的。」
「家族給的再多,但也有限,畢竟族內有那麼多弟子,除非你真的靈根逆天,否則不會所有資源,全供著伱一個人用的。」
「尤其是上品靈根弟子,修上品功法,所需靈石靈物都不菲。」
「一個兩個還好,子弟一多,名貴的靈物,就不夠分了……」
司徒劍點了點頭,接著道:
「一般來說,族內供給弟子的資源,只會給七到八成。」
「這些資源,足夠你修行,但不夠你『精益求精』……」
「你若想打磨深厚的根基,想將功法修到極致,想煉製更極品的靈器,想在天驕之中脫穎而出,就要什麼都往最好的方向去修,儘量去追求完美……」
「這些都是要花大量資源的。」
「哦……」墨畫聽著有些茫然。
司徒劍怕墨畫不明白,就舉例道:
「不考慮具體靈根限制,假設滿資質,可修一百周天靈力。」
「一般世家子弟,靠家族供給,修個七八成,凝聚了七八十周天的靈力,便足夠了。」「但你若想更進一步,修到九十周天,乃至九十周天以上靈力,就需要額外的資源。」
「九十周天以上靈力,每一周天,修煉都極其困難,耗資也極其巨大。」
「可能九十到九十一,這一個靈力周天所需靈石靈物,比你從一開始,修到八十周天所需的資源還要多。」
「越到極致,越是如此。」
「你若想在宗門之中出人頭地,就必須想盡辦法,精益求精,修到極致,臻至完美。」
「只是這些額外的修道資源,就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你的父母,祖父母,或是嫡親的老祖,若是境界高,在族中地位顯赫,會替你解決一部分。」
「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在宗門爭取了。」
「功法如此,一些道法、靈器等等,皆是如此……」
「而可以作為『硬通貨』,兌換各類資源和傳承的宗門功勳,自然是極稀缺的,再多都不夠用……」
墨畫張大了嘴,震驚不已。
從沒有哪一刻,讓他感到修道間的貧富差距,竟如此之大。
天驕弟子的修行,跟他這種散修的修煉,完全是雲泥之別。
他自己都是湊合湊合,將就將就就行了。
他的靈力,按這種規則來說,別說八十周天了,六十周天都夠嗆,更別想著什麼「臻至完美」的九十、一百周天了……
他也根本修不起。
實在太貴了……
就是把他賣了……不,就算是從這輩子,到以後的一百零八輩子都賣了,他也根本修不起。
墨畫嘆了口氣,心情有些低落。
不過他一轉念,又想起自己是「神識證道」。
自己的道基,不在血肉和靈力,一身實力也不太依賴名貴的靈器,不用跟他們這樣「卷」。
否則就是把自己捲成麻花,也比不過他們……
墨畫莫名又開心起來。
但是他還是有點疑惑,便悄悄問道:
「花這麼大代價,多修這一兩周天的靈力,真的有意義麼?」
「怎麼會沒意義?」程默感慨,「你靈力多一周天,就是比別人強。」
「強一點也是強。」
「而且,別小看這一點,你功法差一點,道法差一點,靈器差一點……什麼都差一點,加起來就差很多了……」
「這還只是築基,越到後面,懸殊越大……」
「還有還有……」郝玄也連忙給墨畫解釋,「宗門收弟子,還有一些羽化或洞虛大能收徒,其實都很看靈力周天數的。」
「靈根說明潛力,但潛力只是潛力。」
「假如你沒資源,修不出足夠多的靈力周天,就意味著你浪費了你的潛力。」
「所以靈根越好,功法越好,所修靈力周天越多,將來才越有前途。」
「這三者缺一不可。」
「家族聯姻也是。」
「哪怕你是個廢物,又蠢又笨,只會修煉,但你若靈根上上品,功法上上等,修出個九十五以上的靈力周天,族裡也會看重你。」
墨畫不明白,「只會修煉,家族看重做什麼?」
郝玄脫口而出,「配種啊……」
司徒劍一巴掌拍在他後背,提醒他別亂說。
郝玄疼得齜牙咧嘴,這才訕訕道,「不,不是,是……聯姻……」
「聯姻?」墨畫一怔。
「嗯。」郝玄點頭,「我娘偷偷跟我說過,越大的家族,越沒人情味的,辦事也越功利。」
「哪怕你是個廢物,只要你資質好,靈力周天多,老祖宗也不會在意,還會為你選一門好親事,為的就是讓你誕下資質更好的後代。」
郝玄嘆了口氣,「就像人養豬,給好的豬苗子配……」
司徒劍又瞪了他一眼。
郝玄立馬捂住了嘴,心道:
好懸,差點又說漏嘴了……
一旁易禮也嘆道:
「所以有時候,我也覺得,修為高深的老祖宗,並不把家族內的弟子當『人』看……」
郝玄奇怪道:「你們易家老祖宗,不是還不錯麼?也沒聽什麼強娶強嫁的事……」
易禮嘀咕道:「我又沒說我的老祖宗……」
……
墨畫在一旁聽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楊千軍見狀,心思微動,便道:「當然,這是在干州,對這些是講究……」
他知道墨畫靈根資質並不好,一身靈力周天,也很……寒酸,怕墨畫難過,便安慰道:
「但我們楊家,對這些講究就少些……」
「我們楊家,是道兵司出身,雖也講究資質,但更重軍功,誰立下大功勞,誰就得家族重視。」
「相反,若只是天賦好,但卻不敢上疆場廝殺,照樣會被看不起。」
楊千軍看著墨畫,盛情道:「墨畫,下次年假,要不跟我去楊家做客?」
墨畫愣住了。
那一瞬間,他似乎覺得楊繼勇,和楊繼山兩人,此刻都附體在了楊千軍身上。
他們楊家的血脈里,似乎就刻著「拉人入伙」這四個字。
程默不樂意了,「楊千軍,你別胡說,沒哪個家族不看重靈根資質的。」
楊千軍糾正道:「不是不看,是沒那麼講究……」
程默固執道:「這不還是一個意思,再怎麼說,還是要看靈力,強一周天也是強……」
楊千軍搖頭道:「話雖如此……但你九十周天的靈力打不過別人,多一周天靈力,就能打過了?」
「別人若不硬碰硬,暗下埋伏下殺手,你靈力再多也沒用。」
「真上了疆場,屠刀相向,漫天靈力廝殺,跟絞肉機一般,你多那一兩周天靈力,又有何用?」
「若是真的死到臨頭,除非你被種了本命長生符,不然靈力八十周天也死,九十周天也死,滿天賦一百周天照樣死。」
「依我看,干學州界就是承平太久,所以喜歡在這種沒太大意義的地方,浪費大量修道資源。」
「靈石靈物花了那麼多,多修了那一兩個周天的靈力,結果又不上疆場廝殺,不去除魔衛道,不去抵禦蠻族,盡留在干州享福了……」
楊千軍一時不忿,便有些止不住話頭。
司徒劍也拍了拍楊千軍的肩膀。
楊千軍一怔,隨後嘆了口氣,無奈道:
「我失言了……」
程默想起近日來楊家征戰南荒的事,替他倒了一杯酒,勸慰道:
「先努力修行,南荒的事,你我現在也幫不上忙。」
楊千軍接過酒喝了,點了點頭。
之後眾人就不談其他的事了,氣氛也輕鬆了起來,只聊了聊宗門、任務還有一些見聞瑣事,而後吃完喝完,各自告別散去了。
墨畫卻把這些話,都記在了心裡。
楊家,南荒,抵禦蠻族。
這個蠻族,不會也跟那個所謂的「大荒之主」有關係吧。
不過南荒……
應該指的是離州以南的大荒之地?
距離干州,好像十分遙遠……
墨畫搖了搖頭。
這些事情,似乎離自己都還很遠,暫時還是不考慮了。
墨畫帶著瑜兒溜了一圈,消了消食,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弟子居內。
他躺在床上,剛想休息一會,但想起程默他們的話,又猛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境界突破!
程默他們的道基,要麼是血氣,要麼是靈力,突破瓶頸時,需要耗費不少靈物。
靈物多多益善。
所以他們要多攢積分,早做準備。
自己修的是《天衍訣》,不需要額外靈物,來突破瓶頸,這是好事。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自己的瓶頸,就一定簡單。
《天衍訣》的瓶頸,在神識。
鍊氣期的瓶頸,就是循序漸進,由淺入深,一步步解陣,最終解開謎天大陣,突破築基瓶頸。
那築基境界的瓶頸,會是什麼?
還是解陣?
謎天大陣都解開了,還要解什麼?
二品的謎陣?
墨畫皺了皺眉。
「有可能……」
一般來說,似乎的確是這樣。
但他心裡還是有一絲疑慮,築基的瓶頸,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麼?
畢竟自己的神識已經很強了。
十六紋的質變神識,解個築基初期的二品謎陣,應該不難。
但假如不是呢?還會有什麼變化?
墨畫皺眉沉思。
「從鍊氣突破,達到築基……識海經謎天大陣重構,神識壓縮質變……」
「質變……」
墨畫心中一跳。
「瓶頸該不會是……神識『質變』吧?」
「要求我……在神識重構的基礎上,進一步『質變』?」
怎麼進一步質變?
墨畫想了想,目前「質變」的唯一方法……似乎就只能跟之前一樣,通過殺羊角奉行,殺羊角妖魔,得到淡金『神髓』,來使神識進一步『神化』……
這豈不就是說……
墨畫想了想。
自己要不停「吞噬」神髓,使神識「神化」,進一步質變,才能突破功法瓶頸,提升修為境界?
墨畫一愣,隨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吧……
這個世上,應該不會有這麼離天下之大譜的功法吧……
要「吃」神,才能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