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韭菜

  一無所知的荀老先生,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當著墨畫的面,做了什麼……

  而當改完權限時,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絲驚顫。

  但這種驚顫,十分隱晦,轉瞬即逝。

  荀老先生怔忡片刻,內心十分不解:

  「我也沒做什麼,怎麼突然感覺,有點不安分呢……」

  替墨畫這孩子改個權限而已,也不算違背門規祖訓吧。

  再說了,一些門規祖訓,還是我自己定的呢……

  「莫非,有其他緣故?」

  荀老先生再去想時,一切杳無蹤影,仿佛逝去的東西,已然逝去。

  被偷學的東西,也已經被學去了。

  因已經鑄成了果。

  墨畫白嫩的小臉上,一臉驚喜,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

  單純積累「次雷紋庫」還不行,還要深刻理解,並且真正掌握次雷紋的用法。

  他剛剛修改墨畫的太虛令時,無意間看了看,發現裡面,竟然有一百多點功勳。

  這些時日,經他手抓捕到的,或是宰掉的罪修,在道廷司那裡,都能連成號了。

  這是次雷紋,真正的應用。

  荀老先生囑咐道。

  但是現在,好心的荀老先生,為他指明了方向。

  首先,要掌握次雷紋。

  他轉過頭,將太虛令還給墨畫,卻忽然一愣。

  也不知畫了多少副陣法,掃了多少遍台階,看了多少次山門……

  這種就像是,自己攢了一堆「鑰匙」,然後碰運氣,去開別人的鎖。

  但畢竟還是粗糙了些。

  「其他門派的事,我一個老頭子,也管不著……」

  改個權限而已,他能學到什麼?

  荀老先生皺緊眉頭,很是費解。

  自己之前的用法,只是連蒙帶猜,挑選次雷紋,去解封和解密。

  雖然這種「運氣」,是基於紮實的陣法造詣,和極其複雜的,詭衍融合,天機兩算的神念運用之上。

  一百多點功勳,要攢很久的。

  這孩子……又琢磨出什麼來了?

  可我也沒教他什麼啊?

  墨畫點頭道:「老先生,您放心吧!」

  那我就不管了!

  陣法的技術含量低了些。

  墨畫不由點頭道:「是的,我攢得可辛苦了!」

  「太虛令,你收好了……」

  「對了……」荀老先生突然又想起什麼,問道:「你功勳點,好像攢了不少?」

  荀老先生皺眉,沉思片刻,心裡再三確認了下,默默鬆了口氣。

  黃泉路上,也能排出一列小隊了。

  太虛令也改了,不該偷學的也學了,墨畫告辭欲走。

  荀老先生心裡直犯嘀咕。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誇獎道:

  「不錯,繼續努力!」

  他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復現荀老先生修改太虛令的過程,並自己總結了其中的要點:

  墨畫之前推衍並收錄次雷紋,雖然攢了不少,但難免有些稀里糊塗,不知道這次雷紋的原理和根本用途。

  ……

  這個應該……跟太虛門沒關係……

  墨畫向荀老先生告辭,回到弟子居後,便迫不及待開始琢磨「篡改」……不是,是「修改」權限的事。

  「這孩子……到底高興個什麼勁呢?」

  墨畫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道:「嗯嗯。」而後接過太虛令,一臉笑意地收了起來。

  因此足足賺了一千多點功勳!

  他買了六副二品十六紋陣法,都沒花完!

  墨畫一臉了不起的模樣。

  荀老先生愣了下。

  入門的功勳任務,一般就幾點。

  荀老先生心安理得,不再理會了。

  修改權限!

  然而現在,荀老先生卻演示了一種全新的手法。

  就是掌控次雷紋,去反向影響不定磁紋,更改定式磁紋,從而重構底層陣法,篡改核心權限。

  就像是將鑰匙,融為「金水」,隨心所欲去修改作為「門鎖」的陣法。

  這種行為,不像是「開鎖」,而像是「改鎖」。

  將別人的鎖,按照自己的心意,改成自己想要的形制。

  「開鎖」之後,底層陣紋不變,進的還是別人的「家」。

  但是改了鎖後,底層陣紋更迭,權限變更。

  這個由元磁陣法,構成的「家」是誰的,就不好說了。

  誰能進,誰不能進,就全由自己說了算了……

  而這一切的核心,就是磁紋之間,那種雖然微弱,隱晦,但卻更為本質的聯繫——次生雷流,也就是「次雷紋」。

  第二,是磁紋形制。

  以次雷紋,更改磁紋,就要學習各種各樣的元磁陣法,掌握多種定式磁紋和不定磁紋的契合方式。

  這樣將來,自己能用次雷紋,更改元磁陣法的時候,才知道怎麼改,改成什麼模樣,有什麼效果……

  第三,是元磁陣樞。

  不過元磁陣樞的問題,墨畫目前,還不太明白。

  他所學的元磁陣,還不涉及陣樞,他也不太明白,要怎麼應用。

  但根據荀老先生之前,隻言片語的指點,墨畫推測,所有大型元磁陣法,每個元磁終端,都是由陣樞更迭,層層控制的。

  權限的核心,也依賴陣樞。

  傳承玉簡的解封和解密,都是單一的元磁陣法,並不涉及陣樞的權控。

  但傳書令,太虛令這類更複雜的陣法,就不一樣了。

  不過這些陣法,都是十七紋之上的事了。

  墨畫只能等以後神識足夠強的時候,學到相關陣法,再慢慢參悟……

  ……

  墨畫心中總結歸納了一下。

  從次雷紋,到雙重定則磁紋,再到雷磁層級陣樞。

  這便是荀老先生,「用心良苦」,親手給自己展示的,以次雷紋為起點,層次明晰,結構嚴謹,並循序漸進的,雷磁陣法的領悟及應用流程。

  墨畫默默感激了一下荀老先生,而後給自己元磁陣法的學習,做了規劃: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多學元磁陣,多積累次雷紋,然後初步嘗試,用次雷紋去篡改磁紋。

  等神識再強些,再學更高深的,十七紋及以上的元磁陣法。

  然後再學包含陣樞結構的元磁復陣。

  等到磁紋爛熟於胸,陣樞瞭然於心,次雷紋的運用,驅如臂使……

  最終再一步步,去參悟並掌控,真正的應用於宗門功勳體系之中的雷磁大陣!

  成為元磁密紋,次雷流轉之中,竊取機密的「暗影」,支配雷磁的「主人」。

  一旦可以破解大陣,自己的「權柄」,將君臨一切大陣的陣樞層級之上。

  整個干學州界宗門的機密,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墨畫心裡美滋滋地憧憬著。

  不過現在也就只能先想想。

  他現在才剛築基,剛學十六紋的烽火元磁陣,距離這個目標,還很遙遠……

  飯要一口一口吃,陣法也要一副一副學。

  神識的增強,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墨畫靜下心來,還是一如既往,鑽研著陣法,推衍記錄著「次雷紋」。

  但心裡有了框架,再學起來,就不像之前那般懵懂了,對次雷紋的感受,也更深了。

  一道道次雷紋,也仿佛活了過來,與墨畫有了微妙的感應……

  墨畫仿佛能感受到,這些繁複的次雷紋,與伴生的微弱磁流之中,那些晦澀的大道法則。

  它們仿佛在與自己的神念,緩緩契合……

  深奧而玄妙。

  只是礙於神識的強度,這個過程,還是比較緩慢。

  墨畫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神識,還是不夠強……

  很多他想學的東西,根本還沒辦法去學。

  十六紋神識。

  雖然比起同屆,以及同境界的修士,他的神識,已經是遙遙領先了。

  但真正涉及深奧的神識衍算,以及高端的陣法參悟,十六紋的神識,哪怕質變了,還是顯得捉襟見肘。

  他目前的神識,還不足以支撐自己,去研究更高深的陣法學問。

  但神識增長,如涓涓細流,匯成江河,一點一滴,又急不得。

  墨畫嘆了口氣。

  沒有「加餐」的情況下,他也只能耐著性子,默默學陣法,慢慢磨鍊神識……

  ……

  大概半個月後的晚上,子時十分。

  墨畫趴在桌上,做完了今日的功課,學完了幾門八卦陣法,正準備進入識海,模擬元磁陣法,推衍次雷紋,忽而神色一怔。

  他感知到,隔壁有些異動。

  那是一種,隱晦的,冰冷的,邪異的感覺。

  仿佛有妖異的因果,暗暗滋生,猙獰的邪祟,流著口涎,自屋頂倒懸而下……

  墨畫眼前一亮。

  韭菜!

  長出來了!

  他立馬起身,剛出門口,就碰到了聞人衛。

  聞人衛身材高大,站在他門口,神色凝重,帶著幾分躊躇,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打擾墨畫。   見墨畫出來,他有些詫異,隨即便拱手道:

  「小墨公子,瑜少爺他,似乎又做噩夢了……」

  墨畫點頭,又強調了一遍道:

  「我不是世家出身,不用喊我公子。」

  聞人衛頷首道:「是。」

  但他一臉肅穆,顯然是一副,我答應歸答應,但禮數在這裡,不會改口的模樣。

  墨畫無奈,只能先去看瑜兒了。

  瑜兒的房間,布置得舒適而溫馨,中間以屏風隔開,外面住著聞人衛。

  瑜兒住在裡面,床鋪素淨柔軟,有個毛絨絨的毯子,四周立著山河屏風,焚著安神的香爐。

  四周景象,肉眼看上去,一片典雅靜謐。

  但床上的瑜兒,卻皺著眉頭,小手小腳胡亂掙扎,似是處在驚恐之中。

  聞人衛面露擔憂,只隱隱覺得不對,但卻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墨畫抬頭看去,瞳孔瞬間深邃,便見虛無之中,生出因果紋理,粘稠的黑水,自屋頂滲出,一隻只妖魔的胳膊和手爪,宛若「韭菜」,從虛空縫隙之中,「長」了出來……

  墨畫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便對聞人衛道:

  「衛大叔,你在外面休息會吧,我在這裡看著。」

  聞人衛微怔,擔憂道:

  「小墨公子,這……」

  「沒事的。」

  墨畫笑道,而後便撿起蒲團,坐在瑜兒旁邊,擋在瑜兒和妖魔之間,一臉輕鬆從容,甚至還有點……

  期待?

  就像吃席的時候,在等著「上菜」……

  聞人衛皺眉,遲疑片刻,拱手道:

  「那便有勞小墨公子了。」

  之後聞人衛來到外面,目光沉穩,警惕四周,同時也分一絲神識,留心著墨畫。

  他的心中,有些不安。

  瑜少爺的事,十分蹊蹺,他只聽說過,但未曾真的見過。

  而今日他親眼所見,瑜少爺在做著噩夢,似乎有妖孽纏身。

  可是他觸目所及,神識掃視,仍舊什麼都察覺不了。

  仿佛是因果螺旋,虛實兩界的事。

  以他的修為境界,竟也都看不出一點端倪……

  但他知道,這位姓墨的小公子,適才的的確確,「看」到了什麼。

  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此詭異邪門……

  自己一個金丹後期巔峰的修士看不到,而一個築基期的小修士,卻能看到……

  聞人衛目光凝重,心中困惑。

  便在這時,室內氣氛驟變。

  聞人衛若有若無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十分憤怒,惡意滔天,掀起了陣陣邪風。

  而後一陣恍惚。

  那姓墨的小公子,臉色一白,面容陰翳,緩緩閉上了眼。

  仿佛是,他以身為盾牌,為瑜少爺,抵擋了什麼「煞氣」。

  聞人衛心中一顫,看向墨畫的眼神,多了一絲敬重。

  這麼大點的孩子,竟有如此「捨己為人」的俠義胸懷,當真難得……

  ……

  而識海中,墨畫睜開了眼。

  入目還是一如既往。

  黑水瀰漫,畸形的妖魔,醜陋的獰笑,荒誕邪異,如同煉獄。

  妖魔鬼怪看到墨畫的神念化身,如此「幼小」,如此「純真」,紛紛露出了貪婪的神色。

  在它們的眼中,墨畫只是個「開胃菜」。

  但很快,墨畫就讓它們明白了。

  究竟誰,才是「開胃菜」。

  墨畫冷冷一笑,手指一划,如同無情的判官,鐵筆一揮,便將這些妖魔小鬼,判了生死。

  一道恢弘的陣法顯現。

  地面之上,鮮紅的陣紋,錯雜橫生,岩漿流動。

  四周山石嶙峋,化為牢籠。

  陣法化作熊熊烈火,將這群妖魔鬼怪,活生生地困住焚殺並煉化掉了。

  而後墨畫小口張開,又將這些妖魔,囫圇吞掉了。

  吞掉之後,墨畫砸了咂嘴,意猶未盡,之後又在四周翻找了半天,神色失望。

  他見黑水蔓延,魔氣很濃,以為裡面,還會藏著羊角牛角或者什麼角的奉行。

  自己還能有金色的神念「骨髓」喝。

  可惜沒有。

  只有填肚子充飢用的低級妖魔。

  「不知道羊角奉行,什麼時候來……」

  墨畫搖了搖頭,退出識海,睜開了眼,面容之上的陰翳,一掃而空,蒼白褪去,變得紅撲撲的。

  而那一雙眼睛,更是精神奕奕,神識飽滿。

  一直留意著他的聞人衛,神色一怔,微覺駭然。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一直留意著墨畫,在他的眼裡,這小墨公子,原本一臉蒼白,印堂之上泛著陰氣,但沒過多久,又如湯沃雪,都消散殆盡。

  聞人衛有些失神。

  莫非……這小公子,真的是萬邪不侵之體,福運廣大之身?

  如大小姐所說,他是瑜少爺的福緣之人?

  墨畫看了眼瑜兒,見他沒了恐懼,睡得香甜,便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離開,走到聞人衛身前道:

  「衛大叔,應該沒事了,我先回去了。」

  聞人衛目光之中,難掩驚意,拱手鄭重道:

  「小墨公子,有勞了。」

  等到墨畫離開,聞人衛忽然喊住他,沉默片刻後說道:

  「小墨公子,若有差遣,儘管吩咐。」

  墨畫有些意外,但也沒拒絕聞人衛的好意,笑著道:

  「謝謝衛大叔。」

  ……

  回到房間後,墨畫繼續打坐冥想。

  因為吃多了,所以需要「消消食」。

  所以他冥想守心,摒棄邪念,那絲絲縷縷的妖魔神念,便一點點被他吸收,並徹底煉化。

  墨畫的神識,也有了明顯的增強。

  大概抵得上,一個月的陣法磨鍊……

  雖距離十七紋還遠,但這種「意外之喜」得來的神念,也相當客觀……

  「若是天天都有的『吃』就好了……」

  墨畫忍不住想道。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貪心。

  偶爾吃一頓就好了,哪還能天天吃。

  妖魔又不是真的「韭菜」。

  就算是「韭菜」,也不可能一天一茬,長這麼快。

  墨畫繼續打坐,靜心修行,凝神冥思,可想著想著,妖魔出現時的景象,又浮現在腦海。

  虛無紋理,因果鎖鏈,粘稠黑水……

  墨畫皺眉嘀咕道:「也不知這些妖魔,是受誰號令的,又是如何通過因果鎖鏈,送到瑜兒身邊的……」

  墨畫想了想,忽而眼睛微亮。

  假如自己知道了,控制妖魔的方法,那是不是能想辦法……

  遠程操控,讓他們多『送』點?

  「甚至不讓這些妖魔,再去找瑜兒了。」

  「瑜兒一個小孩子,天天受驚嚇,睡不著覺,蠻可憐的。」

  「直接讓它們,來找我吧……」

  「我不用睡覺,可以一直陪它們玩……」

  墨畫心裡的算盤,打得「哐哐」直響。

  他將這件事,默默記下了,想著以後有空,一定要弄明白這裡面的因果法門,然後想辦法,改個「地址」。

  妖魔鬼怪,很危險的,不能總讓鄰居代收。

  直接送貨上門,一步到位,放到自己家裡,那多方便……

  墨畫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需求很合理。

  ……

  而片刻之前,太虛門的後山禁地。

  漫山森嚴的劍冢之中。

  一位全身枯瘦,長髯垂地的老者,睜開了雙眼。

  如混沌初判,太虛流轉,老者的眼眸中,綻出一絲極銳利的劍光,蘊含無上氣勢。

  「何方妖邪,敢在太虛現身?」

  他手指一捻,便想天機溯源,循果推因,劍斬邪祟。

  可剛一推衍,他便皺起了眉頭。

  「沒了……」

  「消失了……」

  「是被什麼東西……給『吃』了?」

  老者有些錯愕。

  「我太虛門,什麼時候,養了一隻吃邪祟的『神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