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嗎？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商素月噙起絲縷的笑意，默默的看著江成。

  他有些疑惑的『嗯？』了一聲。

  什麼意思？

  「俗話說，事不過三。

  你我獨處的次數，算上那一天，這就是第三回。」

  商素月別過頭去，目光透過層層輕紗，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江成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露出這樣的神情。

  商素月又側過視線, 看向他，「這一次，你沒有第一時間選擇轉身離開呢？」

  「聽說，是你幫了江家。」江成道。

  「各取所需。」

  商素月淡笑一聲，「你想知道前因後果？」

  「對。」

  江成點點頭，扯過一把椅子，在離床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來。

  當知道房間內是商素月的時候, 說實話，自己很想走。

  但對方摻和進了這件事裡, 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商素月成為了一個關鍵性人物。

  這件事的過程顯得非常蹊蹺。

  比如說，商素月為什麼會與那方的人馬產生衝突。

  具體又是如何與自己老爹有了交集。

  以及，不談她如何居然比自己還要快上一線邁入倒懸境，問題是，一打三，怎麼做到的？是不是還有其他幫手？

  還是說三人其實是詐死，商素月早就倒向那一方。

  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先把自己騙回王朝。

  但那三人已經確實死亡，既然老爹這麼說了，那應該相信他的判斷。

  況且，如果真有埋伏的話，當自己踏入皇宮時，應該就已經身不由己。

  這些全都拋開不談，商素月究竟對這件事，又要求了什麼回報, 能夠讓老爹點頭？

  倒不如說，什麼好處，能使她摻和進這件事？

  「大概在兩個月以前，天心島得到消息。

  有至高存在，在暗中查探，近年來有與『極北』產生關聯的勢力。

  雖然不知意欲為何，但島主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將這個消息和當時前往極北的弟子知會了一聲。

  多數人覺得跟自己沒有關係，也有人認為對方或許是衝著我來的。

  但直覺告訴我，對方絕不是單純的為了什麼先天靈氣而來。

  先天靈氣雖然珍貴，但也請不動那麼多倒懸境，而森羅門，也沒有那麼大的底蘊。

  嗯…那一天之後發生的衝突，你知不知道？」

  商素月說著說著，問了這麼一句。

  「什麼？」

  「看來你走的比我想像中還要早一些，」

  商素月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六名長老死去, 傳送陣符文改變，而將長老殺死的那道黑影, 與不知名的修道者戰了起來。

  他們戰鬥產生的餘波，甚至讓那遺蹟根基震動，光罩破損，海水倒灌。

  連沉寂的火山，在最後都被引至噴發，將一切破壞殆盡，當然，這是在稍晚時返回的弟子口頭所說，我也只見著了對方一開始發生衝突的模樣。」

  江成若有所思。

  據白前輩所說，那位前輩，境界在半步飛天左右，來者至少是與其同等境界。

  或許再大膽一點，說不定就是那飛天之一。

  不過，對方近年需要這樣費勁的大肆探查，就說明沒有在那個地方抓到什麼線索。

  不對，既然商素月剛才都提到了這種事。

  也就是說…

  「一男一女，遠遊境劍修，相貌年齡二十上下，」

  商素月一字一句的道，「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什麼意思？」

  江成裝傻。

  「…如果你的事情已經暴露，你以為你還能在這裡這樣與我講話麼？」

  商素月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緩緩道。

  「天心島，我已經安排好，就算後續來人，他們也只能得到你們戴上人皮面具後的形象。

  我有幫上忙吧？」

  商素月說到這，目光直直的看向他。

  「…嗯。」

  「那就坐過來一點，我現在這副樣子，能把你怎麼樣？」

  商素月順勢道。

  聽到這話，江成暗嘆口氣。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眼見江成移近數尺，靠近床沿，商素月再次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自己沒有想錯，果然如此。

  奇怪的是，在如此動作後，誰都沒有再開口。

  時間沉默了數秒，對江成來說卻仿佛停滯了數十秒。

  難熬。

  眼見對方都閉上了眼睛，似乎真不打算主動開口，他只好再問，「那三個倒懸境，你是怎麼除掉的？」

  「我醫術學得不錯，早在他們踏入天心島範圍後，我就開始準備。」

  商素月閉著眼睛，平靜開口。

  江成點了點頭。

  丹藥丹藥，丹藥不分家。

  憑著商素月的煉丹天賦，所做的藥有那種效果也不足為奇。

  等等…既然如此…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幫你？」

  江成還想問另一個問題，不過既然難得她發問，證明她想說這件事，於是嗯了一聲。

  「我說了，這是各取所需。

  自從那年分別，你成了我道途上的心魔之一，踏入倒懸境後，心魔妨礙已經非常明顯。

  所以，我還是需要知道，那一天我問的第三件事，」

  商素月睜開眼睛，凝視著他，「這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無需顧忌。」

  「換個問題吧。」江成道。

  商素月這是利用與江家的因果，來換得自己想要的交易。

  但唯獨這件事，他是不會讓步的。

  「那便換一個問題，」

  商素月倒是很乾脆的撇開，讓江成小小的詫異了一番。

  「是不是錯只在我？」

  「……」

  江成嘴唇一抿。

  好傢夥，換個問題，這是變著法子繞回去啊。

  不過這種非客觀的問法，自己倒是可以接受。

  「這件事情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時機到了…」

  「所以你覺得你錯了，對不對。」

  「我並沒有這個…」

  「不用再提了，正如你所說，本就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時機已到。」

  商素月搖了搖頭，眼神卻是一改之前那副病怏怏的色澤。

  江成看著她掏出一顆丹藥服下，原本蒼白中帶著些死氣的面龐，逐漸恢復了紅潤。

  只是那頭白髮看來是真的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已然無法復原。

  她掀開薄被，江成卻是愕然的發現，對方著裝極為清涼，並不是能夠在外日常活動的服飾。

  「吃了。」

  商素月面色淡然，不知從哪掏出一顆玉色丹藥。

  表面雖普通，但在其揮手切開後，兩瓣丹藥之中，卻是如同藕斷絲連般，連結著泛出瑩瑩寶光的不知名物質。

  幽然不絕的香氣撲鼻而來，與此同時，房間中也瀰漫出絲縷的霧氣。

  兩瓣丹藥仿若活物一般，在其手中微微震顫，似乎想要重新合在一起。

  而在江成看不見的皇宮之外，天穹之上，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也是悄然中，變得有些玄異起來。

  江成眼神一凝。

  天變級丹藥。

  而且這副賣相，感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果然。

  剛才他就想問，既然在能夠用藥的情況下，那自然無需和對方發生正面衝突。

  不如說，間隔越久起效越好。

  這一副傷病的樣子，全都是假的。

  「一副『我怎麼可能會吃』的樣子呢？不過你以為你還有得選擇嗎？」

  商素月眼睛一眯，稍微側身，強硬的扯過了他的身子。

  江成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的四肢百骸已經變得無法與靈氣共鳴。

  上當了，對方可是貨真價實的倒懸境，還是個頂尖的丹師。

  對自己動手腳想要不被察覺，實在是太輕鬆了。

  我為什麼不是個體修！

  江成冷靜的感覺到自己被壓倒在床，一邊思考著對策。

  天變級丹藥出世，無法掩蓋天象異動，只要拖得越久，小白應該就能夠發現異常。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為了這一天，我可是努力了近十年。

  結果很明顯，我的境界，終於比你高了一點點。

  你這個看著吃軟不吃硬，實際上在關鍵時刻一點機會都不會給的傢伙，我早就知道該怎麼對付了。

  只有做好準備，並且能夠在境界上壓制你，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商素月笑著，又掏出了一顆火紅色的丹藥。

  「這個藥性估計還挺強的呢。

  我都忘了是哪個皇朝的太子替我收集的藥材。他還為此開心了好幾個月呢。就算是惡事做盡的傢伙，看到心喜之人也會變成蠢蛋啊。」

  商素月一邊說著，一邊將火紅色丹藥碾成粉末，倒入了一個小巧的玉葫蘆中。

  酒液晃蕩的聲音不斷傳入江成的耳中。

  雖然商素月嘴巴上說個不停，但是她手上的行動毫無停頓，顯得熟練異常。

  看著對方手臂上那道鮮艷的守宮砂，實在是無法想像這種特質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商素月也只是沉浸在自己勝利的氛圍中，自己就算開口估計也無法停下她動作片刻。

  這好像是自穿越以來，第二次真正的完全無從掌控事態發展。

  他對丹藥涉獵並不廣，完全不知道那顆天變級丹藥的作用。

  但是另一顆，單憑那種氣味，就知道商素月將要拿它來做什麼。

  說實話，江成腦子都是木的。

  完全不知道做這種事對她而言，能帶來什麼好處。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江成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自古以來，天命男主不都能靠嘴炮翻盤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稍微借一借這道神力。

  「不要急，等會你就能全部知道，全部。」

  商素月笑了笑，晃晃葫蘆，「張嘴。」

  江成自然是不會放棄這僅有的幾處掌控權。

  所以最後還是被強硬的撬開。

  江成感覺到滑膩的東西從舌尖出現，一路滑過喉嚨。

  稍微感覺了下，就能知道是那半顆丹藥。

  然而，丹藥入腹，除了化為無數光點散於身體各處，卻再無其他異常。

  「接下來就是正題了哦？」

  商素月眼睛微彎，笑了笑。

  隨後拿起葫蘆猛灌了一口。

  見效很快，她的面龐瞬間紅了起來。

  江成懶得再看。

  那種眼神，想來也不可能再聽進去自己任何言語。

  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成感覺到帶著點莫名燙意的溫潤酒液流入腹中。

  一口。

  兩口…

  意識逐漸遠去。

  總覺得自己的體內有什麼東西被扯離而去。

  ……

  「嗡！…」

  白巧兒收回了手，神情有些意外。

  「叔叔，江成認識的人，到底是誰？」

  「嗯，對方是和成兒一起在流雲劍宗修行的孩子。

  平民出身，卻擁有極為稀罕的至純——」

  「壞了！」

  白巧兒眉頭一擰，開始以靈氣轟擊在房門之上。

  「轟轟轟！——」

  「叔叔，你們房間弄這麼高階的陣法做什麼？？」

  白巧兒沒好氣道。

  「嗯？雖然是有設置陣法，但絕對沒有這種強度才對。」

  江寅面色不太平靜，「出事了嗎？可是，可是對方只是想與成兒再見一面…」

  「見面可以，不該讓他們獨處！

  你不了解那個女子，也怪我。

  我一時間沒能想到兩方人能夠有所聯繫。

  直到天象變化，而且中心似乎就在宮內，我才有所察覺。」

  白巧兒有些緊張道。

  手上則是不停。

  沒有傳來反抗的意圖，周圍也並沒有其他氣息。

  他們應該還在裡面。

  江寅雖然不太能理解，但也是加入了破門的行動之中。

  ……

  「彭！——」

  隨著一聲輕響，那繁複的符文鏈終於破碎。

  白巧兒警惕的拉開一條門縫，神識試探，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叔叔你…先在外面等著。」

  「嗯？」

  眼見門還沒開出多少縫隙，江寅就發覺白巧兒直愣愣的擋在自己面前。

  而未被遮擋的空間中，也是布滿了一層看不清的朦朧物質。

  是白巧兒使用了幻術。

  「成兒他…會有事嗎？」

  「性命無礙。」

  聽到白巧兒篤定的說法，江寅聯繫前後，也猜到了幾分。

  搖了搖頭，江寅踱到一旁，靜靜等候。

  而白巧兒側身入內，順帶關上了門。

  該說是…一片狼藉嗎？

  仿佛野獸肆虐過後的樣子。

  兩人仿佛睡著一般，倒在了床上。

  白巧兒摘下面具，赤色豎瞳中散發出點點晶芒。

  這是…

  這靈魂的姿態…怎麼可能？！

  這下該如何是好？

  如有不慎，必將陷入永眠。

  對了。

  白巧兒想到了什麼，伸出左手，潔白的手腕上有著一道細小的金色蛇紋。

  她伸出雙指覆於其上。

  細小光芒一閃而逝。

  ……

  某處氤氳莫名之地。

  「你幹了什麼？這是什麼地方？」

  江成看著四周除了茫茫就是茫茫的白霧，感到一陣頭疼。

  「你猜。」商素月站在一旁，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