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七章 又兩年

  郭老盤坐於大雪之中,不知等待了多久。

  直到那按著一定頻率震盪的『網』中,多了兩道不和諧的音符。

  方向,西南。

  數量,二人。

  境界,倒懸,嗯…圓滿。

  還真是被小瞧了啊, 又想要監視老道,又捨不得歸真境?

  盤算著對方進入的距離,郭老手中扯著十數道半透明的絲線。

  絲線非實非虛,介乎存在與不存在之間。

  絲線的另一端,則是深藏在大雪之中的十數把純白色長劍。

  三。

  二。

  一。

  郭老雙目微睜,蒼老渾濁的眼瞳此時已經被精神矍鑠代替。

  左手使勁一扯,掌中卻是多了十數道深可見骨的勒痕。

  相應的……

  「有埋伏!!」

  兩人看著兩側突然盪起無數劍氣的山體,瞳孔巨震。

  明明是按著那歇腳處打聽來的消息。

  而且自身的其他信息也隱藏到了極致。

  對方怎麼可能會知道?

  他們是毫不懷疑暨國主的手段的。

  讓他們來,就說明他們就是能夠很好的監視對方而不被發現。

  但是沒有回應。

  而埋藏在環形山各處的長劍此時卻是與這十數把之間形成了共鳴。

  兩人凝重的看著身側無數道飛散的劍氣。

  這是, 只要敢邁步,就是要切碎他們的意思啊!

  「別慌,對方雖然劍術通神,但終究沒跨入三千劫之中。

  真要打起來,我倆未必會敗。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暴露,也有可能對方要除掉的人本來就不是我們,我們只是誤入此陣而已。

  畢竟有數個月的空檔期,我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一名白衣看了看周圍,低聲道。

  「那現下…」

  「裝!裝成是為了一探之前那機緣而來的普通倒懸境修道者。

  雖然是為了求寶,但性質就不一樣了,對方有極大可能不會為難我們。

  畢竟這機緣對其完全無用。」

  「是極,」

  另一名白衣點點頭,就對著谷內方向抱拳道,

  「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設下陣法,我二人只是在之前聽到消息,為淬器池而來,應當與道友無怨無仇。

  此番絕對是一個誤會,還望道友收了神通。

  我二人可以立馬退去。」

  「……」

  郭老淡笑一聲, 手中絲線未曾放鬆,只是陣法涌動處,那些飛散的劍氣驟然歸於平淡,消失不見。

  「你看,他果然不知道。

  陣法要留給他要對付的人,放在我們身上肯定是浪費了。

  畢竟就算我倆想要離開此陣,也只是需要多花費些時間而已。」

  一人嘴角嘿一聲,鬆了口氣。

  他們消息是打聽足了的。

  但是,

  從始至終,他們都無法將那所謂的,隱藏了遠遊境三重修為的老郭和那攔人財路的體修,和他們的目標聯繫在一起。

  照之前的消息稱,目標就是在肯定在滿世界尋找合適的地方,準備渡劫。

  而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等候時機,破壞對方的渡劫計劃。

  暨國主始終放心不下那個性情怪異的卿教主。

  稍微有點名頭的麾下,就算是倒懸境, 他都不想放過其蹤跡。

  變相削弱她的力量也是好的。

  本來就是對方麾下少有的劍術高人,

  要是成了一個歸真境,可能的衝突爆發時, 就多了幾分不確定因素。

  見到對方識相撤去陣法,兩人暗鬆口氣的期間,便是想要邁步往回離去。

  既然確定了目標就在這裡,他們也只需要在一個安全地帶,等候天劫降臨便是。

  等幾年不是等呢,反正到了這種境界,想進階都是看緣分、看悟性。

  最快速的,還是國主直接出手將道韻展示給他們看,效果極好。

  「刺啦——」

  這是護體靈氣被切破的聲音。

  就在二人想要踏出邊界之時,原本偃旗息鼓的陣法又露出了被隱藏的一角。

  原來平靜的只是表面,對方只是將陣法的力量,掩蓋在了薄薄的邊界之上。

  「道友這是何意?」

  一白衣愕然。

  你一個要渡劫的傢伙,難道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如此惹是生非,就不擔心他倆報復起來讓其永遠沒有能渡劫的那天??

  郭老仍舊沒有說話。

  他確實可以放任二人離去。

  但教主說的是,

  『干擾暨胖子的推算。』

  他的存在,就是為了隱藏教主真正的目的。

  那還是讓這兩人留在自己視野中比較好。

  「來都來了,不試試威力再走?」郭老痞里痞氣的道。

  隨後便是將自己的本命長劍掏出,將手上的絲線悉數纏繞在劍柄之上。

  陣法已經激活,不再需要自己親手操控。

  花了一年安置的陣眼,要是這麼容易就被破,那就不用玩了。

  被圍困在山谷內的兩人面面相覷。

  這倒是很有瘋劍的作風。

  既然激活了陣法,說不定為了不暴露陣法的信息,對方確實想讓他二人死在裡頭。

  此地風雪不斷,處處為可雕可刻之物,倒是對方的極佳布陣之地。

  也是極佳的渡劫之地。

  他倆要是硬要打破陣法,對方可能就會又開始在滿世界中跑。

  那又是不知道要跟幾年。

  雖然時間不值錢,但這還是太麻煩了。

  「先問問暨國主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名白衣道。

  對方大概率是不會主動利用陣法嘗試斬殺他們的。

  被動和主動,所勾連的天地規則強度大不一樣。

  尤其是對方的道,更是加重了這種傾向。

  『佯攻不敵,繼續監視,有他人出現再會。』

  二人悄咪咪的圍出的水面中,收到這麼個消息。

  對視著點點頭,便是如此做了起來。

  再裝模作樣的攻了數刻鐘之後。

  二人繼續放狠話,大意是道友如此暴力,要是有第三者來到,合作之下定然有其好果子吃。

  表情到位姿勢到位,郭老摸了摸下巴倒是嘖嘖稱奇。

  這裝的,倒是和自己裝瘋時有些像了。

  他倆是覺得言語挑釁下,自己估計反而會更期待和多人戰鬥嗎。

  那便如他們所願好了。

  郭老也裝模作樣的目中無人的挑釁了幾句。

  隨後兩名白衣便表面氣憤,心中安定的在原地盤坐起來。

  乍看之下,似乎真要等那所謂的第三者來到。

  看起來他們確實被困在了陣中,實際上他們可以通過陣法的運作狀況,確定持陣者是否還在附近。

  這種監視比之前為了確保不暴露,那時不時跟丟的監視好上許多!

  不就是等嘛,等事成後,暨國主自然少不了機緣。

  這幾年等待的損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一等,又是半年。

  這半年,始終沒有第三者的出現,或許是因為這兩個倒懸境在經過歇腳處後,又沒能出來,所造成的結果吧。

  這處環形山脈,成為了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區。

  另一邊。

  暨姓男子掐著指尖,又在推算著什麼。

  這幾年他已經嘗試過無數次,推算那劫難的位置。

  但最多最多只能確定,對方在自己所在的大陸範圍內,極東之處。

  具體在哪個區域,卻是無從判斷。

  倒是姓卿的那些屬下,始終沒能脫離自己的監視。

  畢竟都是些境界極高的傢伙,最多只能做到借用他人的命數,模糊掉自己的存在,但卻不能從世界上完全消失。

  極北之地…

  半年前,自己再一次從模糊的命數中捕捉到了那瘋劍的所在。

  此前兩年,只能確定其在極北之地轉悠。

  自己放下的那兩名棋子,命數始終和對方糾纏在一起,動也未動。

  看來一切如常,還是去注意一下其他人的動向比較好。

  近期傳來的消息也沒有什麼異常。

  正這麼想著,暨姓男子發現圖像中,原本顏色混雜的一團光點,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那是之前自己用來定位的,代表瘋劍的命數光團。

  嗯?

  動手了?但是沒有其他擾動出現。

  為什麼到這種時候才動手??

  暨姓男子眉頭微皺,有種看漏了什麼的感覺。

  兩個,一個…這光團…

  不對!

  環形山脈之中原本還有著其他人!!

  誰!

  是和瘋劍竄通好的嗎?!

  那為什麼那團反應也消失了!!

  姓卿的!到底在策劃什麼!

  廢物!廢物啊!

  這麼快就被人除掉了!連一點消息都沒能留下!

  是小覷了瘋劍的攻伐能力麼,應該派歸真境去監視的。

  但是自己麾下的歸真境,還要去監視其他人。

  不對…

  姓卿的知道自己在監視其他人,所以利用稍微弱小的屬下做真正要做的事情?

  做什麼…

  暨姓男子霍然起身,拍斷了身前的白玉長案。

  不行!

  此事需要同曹兄知會一聲,只靠著自己的人,沒有辦法還原出對方的行動目的!

  原本監視是在暗中進行,畢竟表面上的和氣還是要維持。

  但現在不一樣了,姓卿的知道自己並不是只在監視她一人!

  所以之前得到的一些信息,也可能是有意操弄的!

  必須要從頭推演!她到底在做什麼!

  越想越是不安,暨姓男子從自己的房中走出,認準方向,迅速飛去。

  他很想親自去極北之地看看,順便審問一下瘋劍。

  但實際上只要他過去,周圍的命數全會被擾亂,而倒懸境以上,在一定距離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姓卿的屬下都是腦子有點大病。

  他過去,反而更不可能得到什麼信息。

  至於境界低於倒懸的人,卻龜縮在姓卿的領域之中,也抓不到。

  上次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個機會,卻因為姓卿的心狠手辣,也沒能摸到蛛絲馬跡。

  就是因為對方的這種嚴防死守。

  詭異!

  太詭異了!

  他甚至開始有些神經質的覺得,此次劫難的捲土重來,姓卿的似乎就是幕後推手。

  但實在是笑話中的笑話。

  劫難將會降臨在飛天境上!

  如果真的到了最後的那種程度,他們三個,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她就算沒法像自己掌握著如此精妙的推演之法,但身為飛天,冥冥之中,不可能沒有這種感應。

  如果她真的知道什麼線索,定然除之而後快。

  暨姓男子搖了搖頭。

  現在腦中一團漿糊,還是得看看曹兄有什麼高見。

  ……

  郭老擦了擦嘴角的雪跡,看著躺在地上,要害處布滿重重豁口的兩具屍體,嘁笑兩聲。

  真當自己這麼多年劍修,是白當的麼?

  善於追蹤,不代表善於戰鬥啊。

  兩年之期已到,自己的任務就算是結束了。

  那兩位的命數有自己的遮掩,應該可以順利步入下個階段。

  嘶…

  受傷嚴重啊…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回圓滿了。

  不過只要事成,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想到這,郭老流露出嚮往之色。

  另一邊。

  「好像停下來了。」

  江成感覺著周圍沸騰靈氣逐漸穩定,輕道。

  二人已經處在下墜到垂直洞穴穴底的路上。

  之前冰壁上傳來了細細碎碎的震動,還以為是冰龍又將吐息。

  但細細感覺之下,卻發現異動來自上方。

  能將動靜傳到如此之深的地下,而且持續時間如此之久,頻率幾近穩定。

  這無疑是倒懸境之間的戰鬥。

  既然有戰鬥,那就不止一位。

  要知道這種偏遠的地方,姑姑剛到倒懸境就已經算是頂尖戰力,能打到這種程度,絕不是剛進入倒懸境所能造成的。

  淬器之所的吸引力有這麼大?

  而在數天之前,他倆才結束了最後的閉關。

  本來嘛。

  是說在淬劍完成之後,就先離開,往深處探探的。

  但洞窟的上方始終沒有特別的響動,淬劍池附近又是很好的閉關之所,二人才沒有離去。

  最關鍵的是,第六塊玉簡上除了倒懸境的心法,還提及到了最終態的劍術。

  那就是割刺掃劈撩,並不是單一的招式。

  如今他們要將其打散重組,成為自己獨有的劍招。

  探險的過程自然是沒有閒暇練習的,權衡利弊之下,二人還是決定暫留此處閉關。

  玉簡中仍舊沒有消息傳來,按自己的計劃,準備在世界各處探索,憑運氣來尋找真相。

  下方有未知的兇險,上方遠遊境敵人的威脅卻在修煉中顯得越發弱小。

  一日日間,愈發堅定了停留此處閉關的心。

  況且,這裡又是難得的清淨地,可以放開手腳打架。

  這一來一去,就是兩年時光。

  如今,

  二人已是幾近遠遊境四重,有了一定資格在世界上蹦躂。

  他倆這才真正決定去深處看看。

  「下降速度要快一些了,如果他們發現那邊被霍霍乾淨,難保不會把氣撒我們身上。」

  江成搖了搖頭,專注於眼前的事宜。

  他現在只想看看傳說中的龍。

  自從那次吐息後,兩年中,僅再傳來了數次吐息。

  而且一次比一次弱。

  如果是活物,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真龍啊,誰不想見識見識?

  …不知下降了多久。

  或許有數日時間,但光線卻沒有弱上多少。

  直到二人看到盤在空曠地底的龐大身影。

  以及那一雙冰藍色的,漠然的豎狀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