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任務完成的時候,林驍就隱約感應到了他突破的形式。
至強築基超脫極限,勢必為天所妒忌,從而降下劫難。因此他這段時間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錯覺,仿佛四面八方皆懸著一柄利劍,劍鋒閃爍著銳不可當的寒芒。
而此時此刻,利劍終於斬落。
轟隆!
第一道雷霆瞬息即至,雷音震耳欲聾,雷光銀白璀璨,裹挾滔天威勢轟然撞擊在幻境空間外壁之上。
乒——
如同玻璃炸碎的一聲脆響,宣告幻境破滅,現世的力量將一切虛幻抹去,林驍也隨之恢復本來面目。
夜市空間劇烈搖晃,天空浮現出一條條扭曲的裂紋,不時還有片片蘊含絞殺之力的空間碎屑洋灑而下,好似雪花般晶瑩透亮,美麗卻又帶著致命的殺機。
藥人們哪裡見過這樣天崩地裂的場景,駭得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兩腿戰戰,驚慌失措地抱作一團。
「諸位莫慌,保持鎮定不要亂動!」
沉穩有力的嗓音自半空傳來,藥人們仰頭看去,出聲的正是林驍,在他的手裡,托舉著一塊腐木。
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藥人們逐漸鎮定下來,靜靜等待林驍的安排。
林驍催動手中腐木,也就是那塊柳樹靈髓,以此向柳樹發號施令,壓榨其僅存的力量。
嗡——
腐木嗡鳴,亮起慘綠色光芒。
緊接著,夜市地動山搖,數不盡的根須從地底鑽出,向眾藥人所在之處匯聚。
失去樹根支撐後,地面塌陷得更快了,密密麻麻的裂縫已經延伸至藥人們腳下,然後徹底碎裂開來。
藥人們發出一聲聲驚呼,東倒西歪地隨著碎石下落。
然而,千鈞一髮之際,根須如蛟龍虬結,編織成一張深綠色大網,將他們穩穩兜住。大網不斷收攏,兼有數十上百條根須穿插匯聚,最終形成一個上下合攏的木製「巨繭」。
寬敞、穩定,最重要的是不導電。林驍頷首,很是滿意自己的作品。
夜市外,眾人眼看著第一道天雷落下,皆是大驚失色,密林間頓時響起竊竊私語。
「我了個大雷,這……這是什麼情況,有什麼重寶出世嗎?」
「不清楚,上面說讓過來守著我就過來了。」
「額,好像是有什麼人要突破來著……」
「突破?誰啊?築基升金丹的時候才會有雷劫吧,之前也沒聽說過王城附近有這號人物啊。」
「我也沒聽說過,不過可能是某位王室供奉吧,你看漢陽公、三殿下都來了,就連長公主都派了人來。」
「誒,你們說……突破的不會是最近城裡面都在傳的那位吧?」
「那位?哦——哈哈哈,哥們兒你別逗了,憑他……」
「閉嘴!敢在此妄言,你不要命了!」
……
趙星澤、武遂川、赫連裕三人聽著四周這些議論,紛紛對視一眼,心裡驀地發沉。
起初他們察覺天地異象陡生,遂以為是有重寶橫空出世,自然心潮澎湃,率眾趕來,想著雖然王城能人輩出,但即使吃不到肉,能分點湯水也是好的。
結果,待抵達事發之地,多方打聽之下才曉得,那招致雷劫的並非是什麼稀世重寶,而是有人在此地突破境界。
本能地,三人想到了林驍,甚至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直覺,這位在此突破的修行者,就是林驍!
只是,這雷劫狂暴肆虐,僅第一道便煥發滔天光熱,足令尋常鍊氣圓滿化作飛灰,可想而知接下來又該是何等威力。
倘若這引來雷劫確是林世子,那他真的能在如此浩蕩天威之下存活嗎?
三人捏了一把汗,心中默默為林驍祈福……
天上烏雲盤旋,似彈簧一般向內壓縮,積攢下一波攻勢。
片刻後——
轟隆!
銀白雷光劃破漆黑天幕,第二道雷劫如期而至,張牙舞爪仿佛怒龍蜿蜒,俯衝直下,僅是遠遠觀望就讓人頭皮發麻,渾身上下恍若觸電。
「築基初期,這也只是第二道而已麼……」
林陽虎目微眯,估算著雷霆的強度。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複雜,震撼、欣慰、愧疚、痛苦……種種情緒纏繞心間,居然讓他,頂天立地的漢陽公,都感到些許窒息與無措。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今的林驍,在過往的歲月中他向來果決,凡認定的事情從未有過猶疑,但是現在,他迷茫了,舉棋不定。
天地異象興起伊始,林陽立即捕捉到了一絲深深刻入血脈中的氣息。那時他便已知曉,渡劫之人正是那隻被他親手送進宮闈的雛鷹,是一位突破築基就能引發雷劫的絕世天驕。
是他的兒子,林驍。
「或許,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吧。」
可當年如果不那麼做,那位野心勃勃的國主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們一家……
林陽的眼中掠過一抹厚重的陰霾,太多苦衷憋在喉頭,卻只能隨一聲輕嘆消散。
正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一聲來自心底的呼喚。
「父親。」
林陽怔住,一時間眼角有些發酸。
「父親,聽得到嗎?」那聲音再次響起。
林陽閉上眼,元神在靈台中發光,隨即竟直接分離一半元神穿越空間裂隙,來到林驍面前。
「何事?」
元神的聲音十分平淡,乍聽之下仿佛一台冷冰冰的機械。
林驍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尊小型金甲男子,心中大為震驚。
元神遁空,這就是元嬰期修士的手段嗎?
但事態緊急,林驍只得壓下波瀾,正色道:
「父親,我需要您的幫助。」
「下方這顆木繭里裝的是我從夜市救出來的人,求您幫我把他們移送出去,最好是能帶離王城,以後的道路由他們自己定奪……」
話音未落,元神突然一陣抖動,如同信號接觸不良一樣,好在絲毫不影響其作出回應:
「好!」
很簡潔的一個字眼,但說話之人卻語速急促,似乎想也沒想就應承了下來。
緊接著,元神憑空消失,再出現時手裡托著一尊玲瓏小塔,塔身八層,隱隱泛起須彌芥子的玄妙波動。
元神伸手一指,玲瓏小塔緩緩震動,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將那顆包裹眾藥人的木繭吸入塔中。
做完這一切,金甲元神駐足停頓,注視著林驍的面龐,似是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遁空而去。
林驍面露錯愕之色,原本已經做好要費一番手腳的準備,誰知居然這麼順遂。這讓他在悄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頭湧上一股暖流。
「果然,我這位便宜老爹並非真的冷酷無情,賭對了!」
林驍精神大振,趕忙趁著第二道雷霆與第三道雷霆之間的間隙運功調息,任由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
在此之前,他設想過很多轉移藥人們的方法,但那些方法都是建立在夜市掌控者不知情的基礎之上,簡言之,根本行不通。
終於,他在著手破除幻境的一瞬間福至心靈,一個巧妙的方法就此誕生,並且與他破除幻境的手段不謀而合。
那就是借渡劫擴大聲勢,從而使夜市暴露在明面上,屆時夜市掌控者必然會有所顧忌,只能眼睜睜地放任他轉移這些倖存的藥人。
雖然這樣做會使自己成為夜市掌控者的眼中釘,但與揭露夜市罪行,以及培養自身班底相比,這點風險顯然不足為慮。
而整個計劃的關鍵所在,乃是尋覓一位既具有強大實力背景,又深得林驍信任之人,幫助林驍轉移藥人。
若論值得信任之人,林驍心中的預選著實不少。只是這些人當中,有的實力不足,難擔此任,有的身處王城,行動受限。
思來想去,林驍決定賭一把,將目標鎖定在了林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