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守衛遠去的身影，林驍的心底仍是陣陣發寒。
為什麼一個被他親手殺死的人，會以這樣一個詭異的姿態出現在夜市中呢？
仔細回想剛才那些守衛，除了領頭守衛之外，都是死氣沉沉的。在鐵鏈的牽引下，他們步調一致，動作一致……
難道這些守衛全都是已經死去的人嗎？
夜市竟真的詭異至此，一旦被打上印記，就連死人也無法逃脫祂的擺布。
「呼——」林驍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一股沉甸甸的壓力驀然墜在心頭。
在他最初的構想中，這個任務應該就是在夜市規則的框架中繪製地圖帶出去，完成朝廷密令即可。但此時他意識到，很有可能完成朝廷密令只是表象，或者說只是一個引子，真正的任務應該是挖掘夜市的秘密，從而徹底逃離規則怪談。
「夜市的水太深了。」
林驍搖搖頭，第一次以極其鄭重的態度審視這片迷霧籠罩之地，他的腦海中隨之浮現出了許多之前忽略的細節。
所謂「身份」。
夜市守衛通過查看在登記處領取的木牌來確認「身份」。
陶宇曾說這次就是白撿的功勳，說明他應該至少知道一條較為安全的路徑，而這條路徑大概與他的「身份」有關。
如果說進入夜市的所有人都是同一「身份」的話，夜市守衛又怎會區別對待。這表明，進入夜市中的所有人都被劃分到了不同的「身份」，或者說「陣營」之中。
再結合夜市守衛出現時陶宇的反應，以及周圍攤主和行人不同的反應來看，除了最開始在骨板上看到的那兩條「規則」，不同「陣營」需要遵守的「規則」也不盡相同。
這就合理解釋了為什麼密信上的描述會和林驍木牌上的規則相衝突。那個在夜市中被殘害致死的男子，應該與陶宇歸屬同一「陣營」，所以他們才都會對守衛如此牴觸。
至於「陣營」是如何劃分的，很簡單，參考登記處黑斗篷的問題，「陣營」的劃分標準就是來夜市的目的。
夜市是夜間交易的場所，那麼來到這裡的人，自然要麼是買家，要麼就是賣家。即使是和林驍一樣的臥底，明面上也得以這兩個身份混進夜市。
林驍看向手中的木牌，喃喃道：
「既然我是買家，那陶宇就是賣家，有自己的攤位。買家在夜市四處遊蕩，剛好來繪製地圖，而賣家只需要坐在攤位後面坐享其成就是了。既不用出力，又很難遇險，可不就是『白撿功勳』！」
「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盤。」林驍雙眼微眯，閃爍著凌厲的光芒，「可惜啊，註定會落空。」
想想也是，如果當賣家真的這麼安逸的話，那名密信中提到的男子又如何會慘死呢？規則是公平的，無論是哪一「陣營」，想必都會遇到相應的難題。
「接下來，還是要找到陶宇，只要能看到他木牌背面的規則，就能印證我的猜想，包括關於夜市守衛……」
林驍仰頭看向方才陶宇逃跑的方向，目光深邃。
他左右張望，道路兩旁的攤位上都豎著一個立牌，立牌上有數字，也即此攤位的編號，由於他現在的位置靠近夜市入口，所以附近的攤位編號都很靠前。
「我記得陶宇的編號是『叄伍柒』來著……」林驍一邊向前走，一邊掃過兩旁編號。
期間，陸續有一串串夜市守衛從遠方路過他的身邊，每一次出現都會平息一場騷亂。
奇怪的是，這些騷亂多數發生在同陣營之間，買家和賣家鮮少發生爭執，甚至彼此都不怎麼交流。
這個現象在林驍剛進入夜市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起初他還以為只是個例，沒想到一路深入下去，所見的都是這般景象。
「雖然買家規則中的『趁機壓價』並非是強制規定，但也不至於一個都沒有吧？」
交易本就利益當先，討價還價都是常事。既然不是買家的問題，那麼問題大概率就出在賣家規則上了。
「賣家規則里應該有不允許與答應買家壓價之類的規定。」林驍捏著下巴思索，同時眼睛瞟著兩旁的攤位，像是在挑選著什麼。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他選中一個攤位，走了過去。
攤位的攤子後盤坐著一名身材瘦小，頭戴兜帽的人，帽檐寬大，遮住了此人的面龐，只在陰影中露出白色面具的一角，姑且稱其為「白面具」。
白面具攤子上的東西不多，只有幾株乾枯的藥材。
見有人站在自己的攤位面前，白面具似是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抬起頭來。
二人對視，沉默良久。
「這個攤主……不會是社恐吧。」林驍心道。
一直耗著也不是辦法，看來只能是他先動嘴了。
林驍伸手指向其中一株蘑菇形狀的藥材，問：
「你好，請問這個多少錢？」
「二十塊下品靈石。」
白面具的音量很低，聲音似乎刻意做了偽裝，有些粗重，但仍能聽出一絲尖細，像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十五塊下品靈石，行不行？」林驍砍價。
白面具搖頭。
「你看你這個藥材都枯了，藥性流失不少，十五塊已經夠多了。」
白面具還是搖頭。
「那好吧，二十就二十。」林驍答應了，隨即話鋒一轉，「但是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白面具這次連動作都沒有了。
林驍不死心，道：
「三十塊靈石！我給你三十塊靈石，你讓我看看你的通行牌。」
白面具豁然仰頭，身體往後縮了縮，即使罩著兜帽，也能看出一絲警惕。
「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林驍解釋道。
白面具仍然沒有放鬆戒備，只是在愣了片刻後，方才有些遲疑地說：
「二十塊靈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林驍嘆了口氣，根本無法交流，現在他也搞不清到底是規則所致，還是他運氣不好沒找對人了。
但氣氛都到這兒了，不買也說不過去。
林驍從包裹中掏出二十塊靈石，遞給白面具。
白面具飛速接過，寬大的袖袍將靈石罩住，發出輕微的靈石碰撞聲響。
林驍彎下腰，正欲拿起那株藥材，白面具卻突然開口道：
「等一下。」
林驍動作頓住，隨後直起身，一臉疑惑。
「你這枚靈石份量不對，換一枚來。」
白面具的手隱在袖袍中，那枚有問題的靈石只露出了半截。
「不可能啊？」林驍皺起眉頭，接過靈石，「我明明拿出來的都是對……」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在靈石的下方摸到了一張紙條。
林驍愣住了，抬眼看向白面具，白面具沖他幅度微小地點了下頭。
他的瞳孔左右掃視，確定周身無人才將靈石翻轉過來。
紙條上字跡很亂，依稀可看出內容是：
「第一次來？」
「守則不讓。」
「不要引起守衛注意。」
「快走。」
林驍拿著靈石的手微顫，沒想到自己的猜想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驗證了。
他感激地看了白面具一眼，隨即從包裹中拿出兩枚靈石遞了過去：
「不好意思，這是足量的靈石。」
白面具伸手，只拿起了其中一枚，正要抽走時，靈石卻被林驍猛然攥住。順著手臂往上看，他的表情十分複雜。
驚疑且震駭。
從白面具的袖袍中伸出的，分明是一小截錯亂的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