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夜什麼意思呢?
他是問自己是否介意有姑娘喜歡他,還是介意他剛才那一系列舉動呢?
他剛是不是親我頭髮了?
雖然好像沒有怎麼碰著,也並沒有什麼感覺……
顧良怔了片刻,隨後看向面前的楊夜。
他右腿腫得一塌糊塗,整個人靠左腿站著,左手撐在門框上,臉上有些許劃傷,右邊胳膊更是慘不忍睹。
顧良走上前扶住他的左胳膊,帶著他走到沙發上坐下。「這幾天不要再碰水。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哎顧良——」
「啪!」
門關了。
翌日一早。
因為新來了幾個玩家的緣故,餐廳里顯得熱鬧了許多。
整個休息區不再死氣沉沉,變得鮮活起來。
靠窗的那個位置,楊夜已經與王教授聊得十分火熱了。
兩個人都很自來熟,沒聊兩句,就有點哥倆好感情深一口悶的意思。
聊了許久天,楊夜看向大廳掛著的鐘表。「十點了,顧良還沒下來。」
王教授道:「他就是起得晚。嘖,這些年輕人啊,晚睡晚起,要不得的。」
楊夜笑笑,幫王教授買了杯養身果汁,親手遞給他,再道:「誒,你剛說你們劇本里那個許醫生,她跟顧良……」
王教授興致來了:「對,這事兒吧,挺有意思的。她估計看上顧良了吧,這轉眼就把李科學賣了,還說人李科學是兇手。李科學估計也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就是被她當做備胎了。一旦她有新目標,他馬上就成了棄子。太慘了。」
楊夜一副非常好奇的表情。「看來她很喜歡顧良?」
王教授喝一口咖啡,說:「才剛認識,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當然了,顧良這小伙子長得帥,招姑娘喜歡是肯定的。但估計許醫生主要還是覺得他各方面綜合素質比較好,這個遊戲她想玩下去,她覺得相比之下,顧良是更好的利用對象吧。李科學呢,確實在情商啊、還有邏輯分析上都差了點。嘖……」
王教授擺擺頭:「其實她也就是想利用女性魅力討好一下顧良,想以後能利用他吧。可惜,她把別人都當傻子,這是弄巧成拙咯。這下她既沒在顧良面前留下什麼好印象,還把李科學這個備胎給弄丟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楊夜配合地點了一下頭。「所以顧良對她完全沒有那種意思?」
「別說那種意思了,他這個人,連交朋友都交不上,還想交女朋友?」
王教授感嘆了句,「我確實挺佩服他的能力的。但他這個性格吧……夠嗆。」
找不到女朋友正好啊。
我寵著他不就行了。
楊夜笑了,還想打探點什麼的時候,王教授往窗外一瞥,臉色一變,道:「哎哎,正說他倆呢。他倆怎麼在一起?顧良和許醫生!那是公園的方向!什麼情況啊,顧良這雷打不動天天晚起的人,這麼一大早陪許醫生逛公園?我錯了?許醫生段位還是高的?」
逛公園?
什麼情況?
我都沒和顧良一起逛過公園。
楊夜扶一下眼鏡,立刻往窗外望了去。
另一邊,顧良額角跳了跳,總覺得有些頭疼。
今天他難得起早,是考慮到楊夜手和腿都不方便,所以想去餐廳幫楊夜打包早餐送過去。
誰料他剛出門,就看到走廊里哭得梨花帶雨的許醫生。
「你找我?」
「劉考察,你說,是我的錯嗎?為什麼我就被孤立了?為什麼大家都不理我?」
顧良沒答話。
許醫生繼續道:「大家都是在怪我。這樣的遊戲本就讓人壓抑難受。我還不被隊友理解。我死了算了!我……你們都別管我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顧良是皺了眉的。
因為他自殺過。
他沒能成功,是因為最後關頭,他發現自己是想活的。他有求生的念頭。
當一個自殺的人,告訴別人他想自殺,這是他身體本能在求救。
於是顧良還是開口勸了兩句:「你誤會了。我性格就這樣,獨來獨往慣了。至於李科學,我覺得是你們之間的問題。可能也就王教授沒主動找你——」
許醫生上前一步:「我真名叫董婉,你叫什麼?」
「顧良。」
「那麼顧先生,我能不能……找你聊聊?好幾天了,沒有一個人跟我說話。這酒店裡的服務員之類的也不說話。我真的……真的很壓抑。這裡不太方便,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顧良自殺的時候,是被人救過的。
這會兒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他只得點頭同意,陪董婉去酒店外面逛了逛。
兩個人也沒去公園,走到長街的盡頭,即將觸碰到那片濃霧時,就折返往酒店回了。
當下,餐廳門口。
董婉整理了一下頭髮。「多謝你開解我。我好多了。」
顧良淡淡道:「不客氣。」
「那個我……」董婉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顧良問她。
董婉眉頭皺得更緊。「我好像有點感冒了。」
顧良不太確定她跟自己說這話什麼意思,頓了一會兒,誠懇地回了句:「那……你多點喝熱水?」
董婉:「……」
顧良身後走來的是楊夜。
楊夜本來一臉嚴肅,擺出了對待敵人要如秋風掃落葉的態度,結果剛走到顧良身後,就聽見了他那句「多喝點熱水」。
楊夜鋼鐵般嚴厲的臉轉瞬破功,食指勾了下鼻尖,旋即笑了出來。
顧良頓時回頭,看向楊夜,目光微有詫異。「你怎麼來了?」
說完這話,顧良再上下打量他幾眼。「不是腿還疼嗎?」
「沒事兒,不疼,不嚴重。可以陪媳婦兒逛公園!」楊夜勾住他的脖子,「吃早飯了嗎?」
媳……媳婦兒?
董婉懵了一下。
顧良第一反應當然也是拒絕的。
但他想起了昨晚楊夜拿自己當擋箭牌的事。
在有喪屍的劇本里,楊夜英雄救美了一回,惹得美人有了遐想。
但楊夜是彎的,不能耽誤人家姑娘,得儘早斬斷這點遐想,於是當著人姑娘面叫了顧良一聲「媳婦」。
顧良當然覺得自己的情況跟楊夜是完全不同的。
他既沒有英雄救美,自認也沒什麼能讓姑娘一見鍾情的本事。
只是王教授對董婉的評價言猶在耳,顧良確實不想跟她有過多糾葛,尤其是男女之間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沾染了後,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麻煩。
於是他看向楊夜,只說:「腿還腫著,逛什麼公園?先吃早飯。」
跟著楊夜返回餐廳的時候,顧良經過了目瞪口呆、下巴差點驚掉的王教授。
在顧良的認知里,自己是個直男。並且他確實也沒有在談戀愛。
但在蘇蘭、董婉,還有王教授面前,他就這麼莫名其地出櫃了。
不過顧良並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
他唯一稍微覺得彆扭的是,憑什麼自己是「媳婦」?
眾人陸續回到餐廳。
蘇蘭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同病相憐,亦或是好不容易再見到個女生的緣故,主動拉著董婉說起了話。
楊夜其實腿還是疼的,顧良看出來後,扶著他回到窗邊的餐桌旁,兩個人並肩坐下。
王教授跟著回到餐桌,坐到了楊夜和顧良對面,依然一副驚掉下巴的表情。
席間楊夜跟王教授說了幾句話,倒是讓顧良驚訝了。
——這兩人什麼時候認識的?一早上就熟成這樣?
跟王教授說完話,楊夜沖顧良道:「剛幫你點了幾樣,應該是你愛吃的。」
「多謝。」顧良打了個呵欠,「幫我點咖啡了嗎?」
「紅茶行嗎?咖啡少喝點。」楊夜道。
「行。」顧良點頭,側頭看向窗外的風光。
他一直覺得這個休息區過於安靜了,安靜得不像人間。
現在他知道原因了。這裡有紅花綠樹,假山湖泊,但是沒有一隻飛鳥,也沒有一隻蟲蟻。
整個世界都像是由精緻但虛假的道具構成。
楊夜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早上出門了?」
「嗯。去街上走了走。」顧良道。
「那個姑娘……」楊夜問。
「劇本里剛認識的。」顧良回看楊夜,「怎麼?」
「沒什麼,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出去?我以為你在睡覺呢。」
「我下來買早餐,出門碰到了她。她想不開要自殺,我給她分享點我的經驗。」
楊夜蹙了眉。
視線往下,瞥到顧良手腕上的紅繩,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嚴肅。
顧良眉梢挑起來。
楊夜極力把心裡那抹擔憂隱去,終究抬手薅了一下顧良的頭髮。「沒。我沒擔心你什麼。」
顧良看他一眼,倒是被逗笑了。
「笑什麼?」楊夜問他。
「笑我自己。看來我脾氣性格是真的不好。」
顧良莫名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擔心自己,還不敢讓自己知道。
大概是荀楓談到自己精神問題的時候,楊夜也在場,那會兒自己的態度實在是太差了。
很快服務生把早餐端過來了。
顧良端起茶杯要喝。
楊夜眼疾手快給他端開了。「胃不好,先把早飯吃了再喝茶。給你點的麵條,養胃的。」
「行。多謝。」顧良接過面碗,還是先用筷子卷麵條、再小口小口吃。
顧良低頭吃飯,楊夜則在看他吃飯。
楊夜右手還疼,左手手肘撐在桌上,用手掌撐著臉,就一直一直盯著人顧良。
——顧涼涼看似高冷,其實越相處,越覺得他很乖很聽話。
盯著盯著,楊夜忽然想到某個關鍵的問題,開口問道:「你剛說……你今天早起是來買早飯的?你什麼時候起這麼早了?」
顧良吞下一口麵條,抽一張紙巾擦擦嘴。「那不是你腿腳不方便麼。」
原來……他早起是為了我啊。
楊夜心都要化了,聽見顧良淡淡說:「不過看樣子你腿腳沒問題。明天自己來買吧。」
「買,我買。買了給你送過去。」楊夜笑道。
顧良詫異看他一眼,然後搖頭:「不用。我又沒受傷。」
楊夜:「你沒受傷就不能給你買啊?這話說的。以前又不是沒少同床共枕還蹭我早飯吃。」
顧良:「……」
對面王教授喝了一口茶,差點把自己嗆到。
三天後。
住在酒店房內的楊夜感覺自己過的就是神仙生活。
小茶几上擺的是顧良切的蘋果,削好了皮,果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還放上了牙籤的那種。
茶几旁是兩個小沙發,楊夜坐在其中一個沙發上,大長腿越過茶几,支到了對面沙發的扶手上。
顧良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雙手抹了紅花油,幫楊夜腫起來的右腿活血化瘀。
陽光從落地窗透進來,把顧良垂下來的長長睫毛染成了金色。
睫毛往下,是他白得快透明的鼻尖,薄薄的唇,以及瘦削的下巴。
他的樣子認真專注且嚴謹,就跟他平時很認真地品嘗食物一樣。
儘管他看上去依然眉目清冷,但他現在完全不會給楊夜生人勿近的感覺。
楊夜發現,高冷難接觸的外殼之下,顧良不僅內心柔軟,其實還真的特別好安排。
誰說顧良不好相處?
熟了之後,他可好相處了。
就從做飯這種小事說起,從來是楊夜做什麼,他吃什麼,而且都覺得特別好吃。
再來,兩人這會兒相對坐著,哪怕很長時間內沒人說話,氣氛也一點不會尷尬。
兩個共處的時候,不說話還能不尷尬,這就是最舒服的相處模式。
少頃,楊夜看向顧良:「你還沒說,你之前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
顧良抬眸,迎上楊夜的目光,嘴角淺淺揚了一下,手上按摩的動作沒停:「楊大偵探,你來猜一猜。」
楊夜打量著他,道:「習慣晚睡早起,彈性工作制。網際網路行業有可能,但你不像遊戲策劃,程式設計師?也不像。金融行業呢,投行、私募……也都不太像,你身上沒有那種裝逼氣質。要麼,審計師?四大的?」
顧良搖頭:「不是。不過有一點接近。」
「接近?不是四大會計事務所的。那麼……律師事務所?」
楊夜笑著問他,「你真是律師?跟第一個角色一樣?」
這會兒,腿給按得差不多了。顧良拍了一下他的腿,是他收回去的意思。
楊夜規規矩矩把腿收回去,顧良去衛生間用香皂把一手的藥油洗乾淨,擦了手,再回到楊夜面前坐下,才開口道:「只能算曾經接觸過那行。後來就不是了。」
顧良垂下眼瞼,雙手交疊,十指交纏了一下,似乎不知為何,追憶往昔這件事,讓他感覺到有些緊張。
但最終顧良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按我的個性和喜好,是該學理科的,然後走研究的路子。不過高中文理分班的時候,恰好我爸媽鬧離婚,少年氣性,不想走我爸的路,所以我陰差陽錯選了文科,進了法學系。那之後我才發現,我果然不適合當律師。」
「畢業後,我最早是在律所做實習律師,工作簡單繁瑣,也挺窮的。後來拿到了執業證,慢慢轉了訴訟律師,老闆不錯,慢慢帶著我接了幾個大案子,兩年下來,也累積了一些客戶,再後來……」
顧良沉默下來。
楊夜視線往下瞥,這才看見他兩隻手交握在了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發白,與之相反的是,他的手背紅了,是被自己無意掐的。
楊夜皺眉,傾身看向顧良,打算開口打斷他。
如果那些往事讓顧良這麼不開心,他就不想再問下去了。
但這顧良居然繼續說了下去。「後來我心理出現問題,辭職了。差不多大半年後,去了一家公司做法務。這家公司原本做線下連鎖的,過去幾年都在轉型,一方面是開始搞網際網路零售,另一方面線下業務開始涉足房地產、院線什麼的。」
講到這裡,顧良神情恢復輕鬆。
楊夜也輕輕呼了一口氣,跟他搭話:「所以其實你主要的職業經歷,是當法務的這段。」
「對。」顧良笑了笑,「最早實習律師,處理過一些糾紛,去學了點拳擊。後來做法務,我們在全國各地拓展門店,有時候遇見一些地頭蛇房東,挺不好搞的,合同糾紛太多了,所以,就繼續把拳擊什麼的學了下去。」
楊夜:「公司轉型網際網路的話,那也難怪是彈性工作制了。你們都得跟著業務的時間走。」
顧良點頭:「我基本常年是加班,第二天如果沒緊急的事,就是10點以後去的節奏。」
楊夜用牙籤插了一塊蘋果遞給他。「做法務也挺好的。以你的能力,很快做到高管了?」
顧良接過小塊蘋果,一口吞了進去。「副總監而已。如果不跳槽或者轉職位,職業生涯到頭了。公司的幾個總裁,分管運營、財務、IT,沒法務什麼事。」
「到底是不創收的職能部門。我上面領導當總監都當了五年了。一個蘿蔔一個坑,晉升很難。」
楊夜立刻道:「法務多重要啊?轉型期間,公司涉足的都是沒接觸過的業務。沒你們把關那得出多少么蛾子?你們公司領導不懂用人。」
顧良笑了,頭轉過來,睨著楊夜:「是麼?你們公司法務部的最高領導,在你們公司什麼級別?算是高管嗎?」
楊夜沉默了一會兒,義正言辭:「我回去就提拔他!」
「……」顧良實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旋即整個人往後,靠在了沙發上。
他整個人看上去放鬆了許多,不再玩自己的手指頭,雙手自然垂落在腿上。
良久,轉頭看了眼窗外的綠樹碧空,顧良輕聲說:「年紀也不小了,職業陷入了瓶頸期,我其實有在考慮轉崗或者跳槽。只是也沒想到……突然就來這兒了。」
挺好的。
顧涼涼活得其實挺積極向上的。
楊夜微笑著、深深看著顧良,認真地說:「顧良,我們一定會出去的。」
顧良對上他的目光,點了頭。「嗯。」
楊夜忽然想到什麼,有些期待地問他:「你不是想跳槽麼?來我們公司啊。地產、影院這些業務我們也有,我們也在轉型網際網路。你有經驗的話,正好來幫我。」
顧良:「哦,給我什麼職位,年薪多少?」
楊夜:「職位你提。不過高管任命需要董事會通過。嗯……我下面有個總裁辦公室,大概20個人的隊伍,算是我的業務秘書。你來當我的總裁辦公室主任,總監級別的。等有成績了,就好往上面提了。年薪的話,你儘管開。都好談。」
「總裁辦公室的主任?」
「對。」
顧良望著他:「讓我當你秘書的意思了?」
楊夜:「是。不過,我這個業務秘書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
「嗯,我知道。在總裁辦公室能接觸各類業務,人成長起來很快。我考慮看看。」
顧良站起身,伸了伸懶腰。
我去?
成了?
楊夜笑了。
「不過現在說這些太早了。」顧良看向不遠處的公園,「你腿好得差不多了,咱們去轉轉?」
很快,兩個人下樓離開酒店,去了休息區的公園。
休息區的公園並不大。
兩排樹中央是一大片青草坡,坡中央有個小型人工湖,上面架著一座小木橋。
路過小木橋的時候,顧良朝橋下看去。
湖水很乾淨,可以直接看到最底下的鵝卵石,連水草都沒有。
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誠不我欺,河裡沒有任何魚蝦,看上去毫無生命力。
走過木橋,前方有一片樹林。
之前顧良一個人來的時候走到過這裡,但當時並沒有深入往裡走。
這會兒他對楊夜道:「走了。往樹林那邊看看去。」
「喲,要跟我進小樹林?」
「……」
這人怎麼就這麼欠呢?
顧良斜睨著楊夜,某種想揍人的衝動,在想著他傷才剛好的情況下勉強作了罷。
擺擺頭,顧良率先走向了樹林。
往樹林去的時候,楊夜上前幾步,到底趕在顧良之前率先進入了樹林。
雖然休息區的小樹林不至於有什麼古怪,但楊夜還是想以防萬一。
剛走進樹林的時候,楊夜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給顧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口型說道:「裡面有人。」
顧良停下步子,廁所躲在一棵樹後,再探出頭抬眼望去,便看見一個穿清潔工衣服的女人在彎腰打掃枯葉。
顧良的第一反應是她的身影有些熟悉。
等她打掃完一小片區域,再抬起頭的時候,顧良認出了她——在第一個劇本《白老大之死》里見過的劉女僕。
這回楊夜顯然也認出了劉女僕,轉頭跟顧良對視一眼。
顧良點點頭,楊夜上前一步,「劉女僕?或者說……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劉女僕看見楊夜和顧良雙雙走到這裡,愣了片刻,眉頭旋即皺起來。
她的手離開掃帚,放到嘴邊,指了指嘴唇,再重新握住掃帚,繼續低頭掃地。
「跟劇本演繹的時候不一樣,現在你跟這休息區的其他NPC一樣,不能和我們說話?」楊夜問她。
劉女僕點了下頭,算是肯定。
「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開口?難道有人隨時監視我們?」楊夜追問。
劉女僕掃樹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重新抬起頭,突然大張開了嘴。
這一下,楊夜便看見——她竟然沒有舌頭。
她的舌頭被誰割掉的?系統?
這裡的NPC都不能說話,是因為他們的舌頭都被割了?
這是某種懲罰嗎?
「劉女僕……」楊夜嚴肅下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
劉女僕嘆了一口氣,只再擺了擺頭,拿著掃帚離開了。
她離開的時候,掃帚尾端拖在地上,捲起幾片枯葉,再打著旋兒落下。
看著她走在這毫無生機的樹林裡,顧良不由心生一股奇異的感覺。
那似乎是一種來自第六感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卻叫人說不清緣由。
XS007號控制中心。
做完所負責玩家的評測,黑衣人長長伸了個懶腰。
這會兒,明月走了進來。
黑衣人看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明月:「要回那邊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過不來。走之前跟你打個招呼。」
「行,一路順利。」黑衣人突然想起有什麼有意思的,調出一段視頻給明月,「你應該會對這個感興趣。那個叫顧良的對這回劇本的評價。」
明月接過黑衣人遞來的平板,面無表情地打開。「休息時間不是禁止監控麼?」
黑衣人道:「話是這樣沒錯。但系統有關鍵字抓取程序,只要他們談論到劇本故事的相關內容,系統會自動收錄。喏,當做對你劇本的反饋了。多多進步啊。」
明月點開視頻,畫面播的是顧良和王教授交談的那一幕。
看完這一幕,明月把平板交換給黑衣人。
黑衣人說:「我很好奇,你現在的感想。」
明月:「我沒什麼感想。顧良就是這樣的人。他這麼說我並不意外。他是你們的重點監控對象?」
黑衣人點頭:「對。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把這一期的重點玩家名單給你看看。」
明月接過黑衣人低來的名單,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翻看著。「這個叫楊夜的是什麼人,評分這麼高?」
黑衣人道:「是,綜合評分來看,他是最高的。上面也對他很感興趣。他跟這個顧良,似乎相處得不錯。」
「是麼。」
明月沒多理會,蒼白修長的手指放上屏幕,輕輕點開了顧良的頭像,查看他的各項評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顧良在某項技能上的評分,明月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睛隨之一彎,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說起來,他曾經交過一個小女朋友。」
黑衣人顯然也對顧良頗為了解,有些詫異道:「他居然有過女朋友。」
明月:「她叫俞慧。你猜她為什麼跟他分手、轉學?」
黑衣人背後有點發冷。「該不會你……」
明月抬眸看一眼黑衣人,笑了。「我沒做什麼。我只是跟她說過兩句話而已。」
X市第七中學高一三班。夏季。
香樟樹的味道在炙熱天氣下顯得濃郁黏膩,傳遍了中學的每一個角落。
教室里其他同學都去上體育課了。
明月發燒了沒去,趴在課桌上自己和自己下圍棋。
中途有人回教室拿東西,是俞慧。
她的頭髮散了,回來重新拿一根橡皮筋。
看見明月的樣子,她上前詢問。「你沒事兒吧?」
明月抬頭看她一眼,懶懶地搖了一下頭。
但他當不經意再往窗外一瞥,透過香樟樹看見某個穿著白色T恤奔跑的少年時,眼裡瞬間滑過了某些頑劣的情緒。
但當他再轉過頭看向俞慧時,目光已經變得和平時一樣。「俞慧,其實我喜歡你,可惜你跟良哥在一起了。」
這是他對俞慧說的第一句話。
這個時候他的手放到了課桌下,俞慧並不能看見他在做什麼。
俞慧愣住了。
她口鼻里聞見的是香樟樹的甜膩味道,面前看見的,是少年那因為高燒而泛著紅的臉頰,以及那雙看上去乾淨純澈的、讓人無法心生拒絕的眼睛。
她開口說:「其實……我們也不算正式在一起。都是大家起鬨的。雖然你比我們小兩歲,但很多時候都顯得很成熟帥氣。我們女生其實都挺喜歡……挺喜歡你的。如果你真的,我可以跟你試試。我……」
明月的手從課桌下伸出來,舉起錄音筆。「發燒影響上課,打算把老師的話錄下來回去複習的……忘記關了。你說要是良哥或者別的同學聽到你的話,會怎麼想啊?」
這就是明月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此時此刻,控制中心內。
黑衣人有點好奇地問明月:「你說了哪兩句話?」
「其實也沒什麼。我也沒想到她很快就轉學了。」
明月關上平板,還給黑衣人,「那會兒她和顧良才16歲,我也才14歲,我能說什麼?也無非小孩子鬧著玩,惡作劇而已。我只是剛才突然想到了這件事,覺得挺有趣。因為顧良後來也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黑衣人接過平板,明白過來什麼。「怪不得你之前說顧良那麼說很正常。你覺得他比較……缺乏情緒?」
「那倒也不是。他只是比較心狠。」
「對別人心狠,對自己心更狠。」
明月站起身,跟黑衣人揮揮手,轉身走了。
第五卷三星中級本:《背著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