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楊夜和顧良兩個人的思路是沒有問題的。
光看到屍體的狀態,判斷是花蜜將她灌醉,再用劍殺她,當然是合理的。
那麼,繼而判斷,真兇多半是因為正面打不過風仙姑,才行此手段,也是合理的。
既然灌醉風仙姑的東西是花蜜,讓她飲花蜜的事情,多半發生在某次約會上。
畢竟,相約談話的時候,兩個人吃點甜品、花蜜、飲飲茶,是相對合理的。
繼續往下推,通過對兩個時空風仙姑的行動線來分析,赴約的一定會是另一個時空的風仙姑A,死的也一定會是她。
到這裡,推理都是順理成章的。
這之後的一切推理,則都是以此為前提的。
哪怕後來發現了毒針,他們也沒有改變最初的判斷。
他們認為,一定是有一場約會的發生。
只不過,對於風仙姑A的死,在兩個人對案情的推演和還原上,把從風仙姑A在約會上喝花蜜,改為了赴約的半路上中毒針、死後再被補上花蜜。
但現在,火首座的話,算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如果這個約會,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呢?
楊夜看向顧良,道:「騙她喝花蜜這件事,一定是發生在某個約會上。我們發現了毒針後,則認為毒針是用在她赴約的路上。但實際上,花蜜肯定跟約會有關。但毒針本身,不一定是跟約會有關的。」
「我們看到毒針後,是順著花蜜帶來的約會思路往下推的,陷入了誤區。」
「再加上風仙姑屋子裡讓她赴約的紙條、以及兇手應該是趁雪仙姑醉倒的時候,將屍體放進塔樓的推論……所以我們自然而然以為,風仙姑是在赴約途中,被毒針刺入的。我們這才把案發時間,最終圈定了晚上5點到9點之間。」
「如果毒針跟這場約會無關,那案發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就要重新推了。」
火首座義正言辭,拍桌子道:「對。所以這張紙條,我認為是真兇寫來嫁禍我的!」
顧良思忖了一下,皺眉道:「事實上……花蜜和劍,是兇手後來補的。而花蜜這樣東西,除了嫁禍給雪仙姑的用途外,那就還有一個可能的用途了——誤導。」
細想下去,顧良的神情越來越嚴肅。「正因為我們認為,花蜜一定發生在兩個人約會談話的場合,才能從風仙姑的行動線上,推測死的是風仙姑A。」
「如果這場約會不存在,紙條是假造的,花蜜也是事後補的……那麼,死的還不一定是哪個時空的風仙姑。無論如何,現在跟我一起討論的那個風仙姑,也十分有嫌疑了。」
得了。
現在是死者的身份未定、案發時間未定……也就每個人的動機,是大概知道的。
不過總得來說,跟火首座的談話還是頗有收穫的。
到這會兒,顧良先請了他出去。說是他們幾個人可以在外面做些討論,他理一會兒思緒,再決定下一個叫誰來這裡一對一。
這期間楊夜卡牌震了震。
顧良盯著筆記本,沒抬頭,只問:「有提示什麼嗎?」
楊夜點點頭,笑得有些無奈:「這回關於『實質性戀愛』的提醒,系統直接發到了各個玩家的卡牌上,還是高亮加粗標紅提醒的。」
顧良蹙眉,心中十分不爽,冷著臉道:「我怎麼沒收到?」
楊夜道:「怕引起你的警戒吧。系統想讓大家看到,你為了維護我而表演的樣子。」
顧良:「……」
放下筆,抬頭看了楊夜一眼,顧良起身。「等我一會兒,我去拿幾樣證物。」
離開審訊室,回到討論大廳的桌子旁,顧良隨手拿了幾樣剛才他帶進來的各種記事簿、小冊子。
但實際上他只是借拿證物的由頭,看看其他玩家有沒有醉倒。
木首座、金首座面前的點心各缺了一口,兩個人都睡著了。
其他人倒都是清醒的。
他們根本沒動面前的點心。
也因此,尚且清醒的玩家,對這點心能不能吃,已經產生懷疑了。
期間,顧良聽見剛出來的火首座問了句:「你們嘗點心了嗎?這些點心怎麼樣?這幾個人睡著……會不會跟點心有關?」
雲仙姑道:「勸你們不要吃這種沒開封的東西。這集中討論室里的東西,譬如說礦泉水,我要親眼見到裝水的箱子現場拆封,瓶蓋被我自己擰開,我才敢喝。」
「我看雲仙姑、木首座還有那個金首座,他們之前在遊戲裡的經歷怕是都太單純了。他們是運氣好,沒遇見窮兇惡極的兇手吧?」
「我有一次遇到過,真兇借用了劇本里的手法,給大家下毒。我那天鬧胃病,什麼都吃不下,僥倖逃過一劫!」
顧良:「……」
顧良望一眼審訊室,慶幸門是關上的。
審訊室的門的隔音效果,顧良是相信的,裡面的人聽不到外面的談話,外面也絕對聽不到裡面的。
如此,在討論大廳做了短暫的停留,顧良抱著幾個本子回到了審訊室。
楊夜抬頭看他一眼,顧良也回看他一眼,再重新坐下,拿起筆梳理案情。
第一,真兇可能是雪仙姑。
她的手法就是借雲仙姑的花蜜順水推舟,騙風喝下花蜜後,再用劍殺了她。
至於她屋裡的毒針,只是沒有派上用場。
當然,按雲仙姑下午5點離開,而晚上9點楊夜去盜日晷的時候,她依然昏睡的情況來看,她的嫌疑很小。畢竟她不可能猜到楊夜會去盜日晷,以至於在楊夜偷偷潛入的時候裝睡。
最後,她的殺機畢竟跟掌門之爭無關,是最不迫切的。
第二,真兇可能是火首座。
他假借另外兩位仙姑的名義約了風仙姑,埋伏在風仙姑的半路上。
這種情況下,他的兇器則是毒針。紙條是他寫的。在公共區域找到的風仙姑的耳環,也是他扔的。
第三……
寫到這裡的時候,顧良猶豫了一下,道:「前兩個可能,都是三位仙姑的約會成立的情況下。如果約會不成立,我們來具體看看。」
「首先有一個前提是,雪仙姑喜歡吃花蜜,但沒有信息表明,風仙姑也喜歡吃花蜜。因此,不太可能有兇手單獨跟風仙姑有約會,準備花蜜來對付她的情況。兇手就算下毒,也會準備其他風仙姑可能愛吃的東西。」
「而我們現在的討論,又是在三位仙姑的九重塔約會不成立的前提下。也就意味著,兇手沒法借雲準備給雪的花蜜,順手推給風仙姑吃。」
「這種情況下,花蜜一定是事後補上去的。那麼,另外能殺死風的手法,從我們找到的線索來看,就只剩下針。」
「當然了,針分兩種,一種是毒針;另一種,則是用針刺死穴。」
「雲和金那裡,沒有任何跟針有關的信息,基本可以排除。他們倆的故事和殺人嫌疑,在別的玩家的視角里,其實主要在死者土首座那邊。」
「那麼,這種情況下,兇手就在木首座和風仙姑之中。」
顧良回看了一下他列出的四種可能,最終還是划去了雪仙姑的名字。「她的嫌疑確實很小。我認為,真兇基本就集中在火首座、風仙姑和木首座之中。」
「如果紙條是真的,約會成立,真兇是火首座。」
「如果紙條假的,約會不成立,那麼真兇是風仙姑和木首座中的一個。」
「唔,還是基本清楚的。」
顧良放下筆,打了一個呵欠,喝了一口水,再看似隨便地拿起一個點心嘗了一口。
其實他當然是留意著的。
哪塊點心是加過花蜜的、哪塊是沒加過的,他心如明鏡。
自己吃了一口之後,顧良另外拿起一塊加過花蜜的點心,遞到楊夜嘴邊。「你一夜沒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
楊夜看著他的眼睛,這會兒也就直問了:「我吃了它,會睡覺嗎?」
顧良平視他的目光:「我沒懂你的意思。」
楊夜:「我去風仙姑的住處探索時,你是一個人好好待在後山的嗎?」
顧良:「為什麼這麼問?」
楊夜:「因為我回來的時候,你跟雲、雪兩個人聊得還不錯。你那會兒的神情,跟之前在我面前,顯得特別沮喪的模樣,差別很大。」
顧良:「我只是在獨自待著的時候想通了一件事,即便不投對你這個真兇,但如果能投對殺風仙姑的真兇,或許我不一定會死。」
楊夜:「那現在呢?至少目前為止,我們沒聽到系統對此有什麼不一樣的規定。你覺得我會讓你冒這種險嗎?」
沉默了一會兒,顧良把點心再往楊夜的嘴邊遞了遞。「所以你到底吃不吃?」
楊夜:「……」
顧良頓了頓,道:「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餵你吃東西。」
楊夜有點氣笑了。「嗯?所以呢?」
顧良豁出去了。「所以你難道不吃嗎?」
楊夜立刻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有點大。
顧良手腕有些吃痛,手一松,點心「啪」得一聲掉桌上了。
顧良靜靜望著他,半晌評價一句:「浪費糧食。」
「顧良你——!」楊夜實在是又心酸又無奈,「你這已經是在耍賴了你知道嗎?」
「你非要那麼敏感聰明幹什麼?」顧良總算裝不下去,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
他是不是從風仙姑那兒回來,看到我在庭院的時候,已經覺得我不對勁了?
其實一直偽裝的是他?他裝作沒有發現我的不對勁?
顧良有些氣悶,更多則是傷心混亂。
他推開楊夜的手,走到審訊室桌子旁的柜子上,乾脆拿起了繩索和手銬。
審訊室是準備有這些道具的。
第一個劇本里,他們還拿這些東西對付過白兒子。
楊夜看到顧良的動作,簡直又給氣笑了。「涼涼,你冷靜點。你把我銬著這兒,他們難道不懷疑你?再說,你打得過我嗎?」
顧良再度真豁出去了,學楊夜之前厚臉皮的樣子,回了句。「難道你要對我還手嗎?」
楊夜敲桌子。「你做得不對,我當然要還手。」
顧良一把按住楊夜的手腕,另一手拿起手銬,準備將他的手銬在椅背上。
顧良咬牙,聲音低沉:「那你試試。」
楊夜手腕旋即向下翻,再使勁往前一推。
顧良伸出去握他手腕的手臂,頓時被推回自己的胸口。
這麼一來,反倒形成一種楊夜壓迫他的姿勢。
他的上臂被死死扣在前胸,他挪都挪不開。
緊接著楊夜膝蓋再往上一頂,直接頂上顧良的手肘。
顧良的手肘整個都被震得麻掉了,不由自主就鬆開了手。
楊夜趁勢反扣住他的手腕,向後一轉,再拉起他另外一隻手,立刻把他兩隻手都反剪在背後。
以這種姿勢,楊夜再按住他的後頸,將他整個人扣在了審訊桌上。
顧良咬牙,氣得不想說話。
然後他就聽到清脆的一聲響,是他被楊夜用手銬扣住了。
做完這一切,顧良聽見楊夜開門走了出去。
顧良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再一起扣在了椅背上,讓他簡直無法回頭看見外面的狀況。
但這會兒門是開著的。
於是他親耳聽到了楊夜說:「土首座那邊。我就是真兇不錯。集中討論開始前3分鐘,我已經收到了系統更加確切的提示,讓我在討論的時候注意保護自己,還給出了幾條建議。」
「點心的事情,是偵探為了保護我。抱歉。現在睡了的有……」
「嗯,金、木首座,還有雲仙姑都睡了的話,比較麻煩。」
「我會用延時卡,延長討論時間。大家可以繼續討論,也可以回休息室休息會兒。抱歉。」
「也請讓我利用這段時間,多和我愛人相處一會兒。」
楊夜說完這話,走進審訊室,再關上門。
來到顧良面前的時候,顧良是低著頭的。
楊夜上前抬起他的臉,就看到他抿著嘴,眼睛都氣紅了。
楊夜心疼得厲害,趕緊幫他鬆開手銬,再用拇指來回撫著他的臉。
「顧良……」
顧良不理他。
楊夜俯身吻住他的額頭,緊緊抱住他,聲音放得很柔。「涼涼,親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