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夜聽到這句話,心裡酸得不像話。
他竭力控制自己,讓自己的臉上儘可能地呈現出一個相對平和的微笑。
顧良的雙手仍然捧著他的臉,於是楊夜抬起手,手掌撫上他的手背,再用力握住。
楊夜開口,聲音有些沉、還有些啞。「我知道的顧良。我一直都知道。」
顧良望著他:「可是我好像沒有很正式地跟你說過這句話。我覺得我應該要對你說一下。」
楊夜拽緊他的手。「你以後還有很多這樣的機會。等回到現實,你每天跟說我一遍。到時候你不能膩味。」
顧良:「你真覺得我們有這樣的機會嗎?」
楊夜點頭:「事在人為。我們在這個遊戲也經歷了很多了。按我來看,這系統至少不是什麼邪惡勢力。他要害我們,完全有能力把我們全部滅了。它沒理由這麼折騰。」
楊夜說的,其實顧良不是不知道。
甚至他通過跟明月的短暫交談,對系統到底想要做什麼,雖然不是完全明白,但也隱隱有了些感覺。
但他畢竟不能確定。
顧良知道,如果自己不在這個劇本,楊夜當兇手一定能當得特別漂亮。
就算跟他相關的這條線是道送分題,他向來能想出些別出心裁的主意,所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為自己謀算。
但現在因為自己的緣故,他直接放棄了掙扎,差不多就是認了兇手的意思。
他絲毫不打算做任何事為自己洗白,甚至不會試圖想些旁門左道,因為他擔心他在這系統里做出半點不守規矩的事,最終傷害到的都會是顧良這個偵探。
哪怕他的行動僅僅是會導致顧良受罰,他也不會願意。
所以為了顧良的處境考慮,楊夜決然不會冒險。
但顧良認為,楊夜有一句話說得對,「事在人為」,他絕不甘心就把楊夜這麼交給系統。
顧良盯了楊夜許久,最終親了他一下,就起身了。
這算是顧良第二次主動親楊夜。
楊夜食指貼了下嘴唇,似乎是在感受顧良留下的溫度。
然後他跟著顧良起身。「涼涼,接下來你想去哪兒搜證?我必須幫你把殺風仙姑的兇手找到。作為偵探,你得把兩個兇手都投對。」
「楊夜——」顧良背對著楊夜,聲音聽上去有些垂頭喪氣,「我知道,你想讓我接受現實。我現在想不到辦法應對,似乎確實也只有接受。我不得不接受。」
「但我心裡是不痛快的。我不想找兇手。風仙姑是誰殺的,甚至她到底是哪個時空來的,都跟我沒有半點關係。系統自己玩兒去吧。我不想理。我想回去休息。」
楊夜眉頭皺起來,問顧良:「那你回房休息?我去繼續找線索?」
「你是為了我奔波,我說不想你去找,顯得矯情、不知好歹、簡直是浪費你的好意……但我確實沒有心情破案。」
顧良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沒力氣,「你隨意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楊夜直覺風仙姑那邊的案子不簡單。
所以他得爭分奪秒破案。
否則,就算找到了邪徒弟這個兇手,找不到另一個兇手的話,顧良可能還是會接受死亡懲罰。
如果他們真的在類似於地獄之類的地方,楊夜憑經驗知道,自殺是重罪、是很深的罪孽。
所以楊夜不確定關於顧良的罪孽值判定會達到多少。
就算顧良能活下來,他受到的懲罰也會很不好受。
楊夜現在想到,在黃泉客棧看見顧良滿手是血地回來的時候,都仍然會心驚肉跳。
因此這個時間,他也沒辦法好好安慰的顧良情緒。
他得先幫顧良把兇手找到。
於是楊夜看著顧良往後山地竹屋方向回了之後,思忖片刻,就去了風仙姑的住處。
顧良回到竹屋後,臉上頹喪的神情立刻不見。
他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來到了邪徒弟的竹屋。
邪徒弟房間的木架子上有很多青瓷罐,裡面裝的東西,是青穹盛產的桃花蜜。
而邪徒弟的床底下,偷藏了些酒,是準備背著師父偷偷喝的。
顧良打開一罐桃花蜜,把酒灌進去之後,搖晃均勻了。
他聞了聞,果然只有花蜜的味道,沒有一點酒味。
做完這一切,顧良就拎著桃花蜜去前山了。
一路上顧良都在留意有沒有人。
之前沒去過九重塔的玩家,這會兒都去九重塔了,楊夜也並不在前山。
所以顧良背著所有人來到了廚房。
廚房裡有很多糕點,原本是準備給案發當日晚上子時的祭祀大典的。
顧良看了看,糕點還算新鮮,他找了筷子和勺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花蜜加在了各種糕點上,再找到了些糖粉灑上去。
從卡牌的地圖來看,青雲殿的西偏殿,就是本回的集中討論室。
為糕點下了加酒的花蜜後,顧良便去了集中討論室。
這回的集中討論室里仍然設有很多個休息室,休息室里有礦泉水、餅乾等小零食。
顧良打開一箱礦泉水、一箱餅乾,往每個座位都放上水和餅乾,再折返廚房把各種點心搬過來,放在每個座位上。
如此一來,每個座位上除了幾份點心之外,還有礦泉水和餅乾做搭配,這一切看上去就會顯得更加自然。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顧良還是不免能聞到桃花蜜的味道。
看來糕點本身的味道,還不足以蓋住花蜜。
顧良想了一下,便再去邪徒弟的屋子拿了一罐沒有加酒的花蜜過來,打開之後,放在了偵探坐的主座上。
這樣,到時候如果大家聞到桃花蜜,看見桌上有一罐開過封的,也就不會懷疑其他,以為花蜜是這個青瓷罐里傳來的。
顧良作為偵探,到時候還可以說,是拿它做證物的。
當然,最後顧良在主座上也放上了一些點心,而那些點心,是沒有加過花蜜的。
他只想讓其他人在投票階段睡著,但他自己得保持清醒。
他記得,雪仙姑下午吃了點花蜜,一直醉到了子時才醒,所以,大家即便剛開始討論就昏睡了,睡到錯過投票時間,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到時候出了意外,沒法灌醉其他玩家。那他至少可以騙楊夜吃花蜜。
這樣,他再儘可能地替楊夜辯白,撇清他的嫌疑。
做完這一切,顧良返回冷仙君的竹屋休息。
做這事的過程中,顧良並非完全是不心虛的。
這個心虛,並非針對系統或者別的玩家,而是針對楊夜的承諾。
他還記得,在《不死之城》的時候,楊夜對他說過一句話:「給你個小教訓。以後,再也不准像這樣騙我。」
他是答應過楊夜的。
可是他現在不得不再騙一回楊夜。
顧良休息片刻後,打開了偵探的筆記本,在回顧他和楊夜之前梳理的關於風仙姑的案子。
楊夜說得對,這個案子,他還得破了才行。
他得在其他玩家面前表現得非常積極,這樣才能減小他們的懷疑。
如果他真的會因為「戀愛關係」包庇楊夜,那他原本也輸了,根本不必找第二個兇手。
但如果他找第二個兇手的時候,相對積極,引起他們懷疑自己會包庇楊夜的可能,就會小一些。
話說回來,顧良又不能再楊夜面前表現得過於積極。
他還得繼續垂頭喪氣,讓楊夜以為自己不得不認命。
顧良揉了揉臉,覺得略有些難度。
但好在他撲克臉,也經常喪氣慣了,倒是非常知道怎麼扮演喪氣的自己。
過了一會兒,顧良聽到些動靜,推開門,看到了雪仙姑和雲仙姑。
顧良正好有事想問她們,當即走到了庭院裡。
雪仙姑看到顧良,先跟他打了個招呼。
顧良招了招手,坐到院子裡的石桌旁,再問:「你們從九重塔里出來了?看到屍體了嗎?」
雪仙姑道:「看到了,他們還在裡面。但我倆覺得那裡面挺瘮得慌的,就出來透透氣。」
顧良:「那你們方不方便坐下來聊一會兒?我很好奇,案發前一日的下午,也就是我被關押的那一下午,你們在喝酒吃花蜜?」
雪仙姑點點頭,顧良又問:「按雪仙姑之前的說法,你是自己忍不住在酒後吃了花蜜,這才醉的?你是自己醉的,還是雲仙姑刻意給你吃了帶酒的花蜜,把你弄暈的呢?」
雪仙姑說:「我確實是自己吃的。但是……雲仙姑啊——」
雪仙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雲仙姑,「我覺得你也有點刻意誘導的意思。你特意帶了一罐花蜜給我,說是新年新做的。在我喝了酒之後,你才夸這花蜜好吃,說廚子做了些改良,它比往年的花蜜都更好吃。」
顧良不由問雲仙姑:「所以你有去盜過玉衡筆改寫預言嗎?第一次說時間線的時候,你聲稱自己沒去過瀑布。但剛才我們集中討論的時候,你又說其實你也看到過預言。」
顧良目光多了幾分逼視,道:「你當時說過這樣兩句話。第一句是『金首座在晚上8點45分看到預言後,去了我那裡,跟我商量這件事』。」
「光聽到這裡,大家以為你知道關於邪徒弟當掌門的預言,是從金那裡聽到的。」
「但後面,你還說了第二句話——『我一邊在附近晃悠,一邊思考著該怎麼辦。璇璣石上的預言,我也看到了的』。」
「我猜,你本來還是想繼續隱瞞自己去過璇璣石那邊的事情,把知道預言的事情,全部推給金首座。但你不小心說漏嘴了,說你『看到了』。」
顧良停頓片刻,問她:「因此,你其實是去過璇璣石那裡的,對嗎?你是什麼時候去的?」
「案發前一日,我確實是有意引導雪仙姑喝了酒後,讓她沒忍住嘗了一口花蜜。看她果然醉倒後,我就進了樓上,試圖找到玉衡筆。可是我沒改寫過預言。」
雲仙姑道,「很奇怪的是,我到處都找過了,就是沒找到玉衡筆。我不知道是誰把它放在石潭裡的石頭下的。」
顧良問:「能說下具體的時間嗎?」
雲仙姑想了想:「大約下午3點吧,雪醉了。我去樓里到處翻了2個小時左右,什麼都沒找到。因為雪仙姑吃的花蜜不多,我怕她隨時會醒。所以我趕緊把我翻亂的東西搬回原位,就走了。至於預言……」
「邪徒弟會當下一任掌門的預言,我比所有人都要提前一天看到。」
這個答案,倒有點出乎顧良的意料了。「所以,你比木首座還要更早?」
雲仙姑點頭:「對,所以我其實是最早看到預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