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方桌上擺了六張卡牌。
相對應的,桌子邊圍了六個人。
一個低沉弔詭的聲音自廣播裡響起:「歡迎來到劇本演繹推理遊戲。你們面前有六張牌,包含【兇手牌】,【偵探牌】,【死者牌】,以及【普通身份牌】。請大家抽取卡牌,獲取自己即將扮演的角色。」
顧良略皺了下眉,取走面前的一張牌。
牌面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寫著:「今天的死者叫白老大。你叫張律師,男,32歲。你有個前女友,名叫黃女友。黃女友被白老大強暴過,更在他的脅迫下跟他同居。為了解救黃女友,你假扮律師接近白老大,伺機謀殺他。」
霸道總裁強制愛?這什麼狗血劇本?
顧良挑起眉,繼續往下看。
牌面的第一部分內容是人物劇情介紹,第二部分內容則是人物的時間線,也即交代人物哪個時間段做了什麼事。
顧良拿到的時間線很簡單。
「上午11:30,你路過廚房,發現裡面沒有人,趁機往雞湯里加了新型可口服胰島素,想讓沒有糖尿病的白老大因低血糖發作而死。你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白老大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喝雞湯。所以你認為你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胰島素能口服?
這合理嗎?
帶著疑惑,顧良看到牌面最下方的關鍵點提示。
「1、你可能就是本案的真兇,請注意隱藏身份。」
「2、本次劇本是最簡單的新手體驗模式,順利活下去,你就有機會體驗地獄級難度的精品劇本。祝你遊戲愉快!」
神他媽遊戲愉快。
顧良捏緊卡牌,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五分鐘後,似乎是默認大家都看完劇情了,詭異的廣播再度響起:「現在宣布具體規則。」
「第一,白老大就是本案的死者,他即將遵照劇本內容死去。」
廣播剛宣布完第一條規則,顧良斜對面的一個中年禿頭男人已經倒了下去。
他臉色發白,像是聽到廣播後活活被嚇暈的。
廣播:「插播一條突發事件,扮演白老大的玩家受驚昏迷,將由NPC對他實施急救。請大家不要驚慌。還沒到該他死的時候。」
敢情這廣播的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哈,請你等一等再死。
只是……抽到【死者牌】的玩家必死?這麼倒霉催的?
應該有辦法可破。
但如何破,恐怕要等把遊戲規則徹底搞清楚才知道了。
顧良眯起眼,旋即看見有兩個黑衣人幾乎是憑空冒了出來,對白老大做了急救處理。
禿頭男很快轉醒,被黑衣人抬出了房間。
看來這兩名黑衣人,就是系統剛才提到的NPC。
他們渾身黑衣,戴著斗篷,面部位置攏著一層黑霧,叫人看不清臉。
他們無聲無息出現,連帶著周遭的溫度都低了一些,讓人聯想起鬼故事裡的黑無常。
廣播繼續宣讀:「下面繼續宣讀遊戲規則。第二,在劇情演繹環節,請嚴格按照劇情規定的內容行動,違背者會受到懲罰。」
「第三,卡牌對玩家至關重要,請妥善保管;另,不允許通過贈與、交換、搶奪、偷盜等任何方式,查看其餘玩家卡牌上的劇情內容,違背者將會被黑衣人帶離劇本場地。」
「第四,遊戲最後設有投票環節,供大家票選兇手。每人只有一次投票機會,請慎重。」
「第五,在投票環節被票選最多的人,無論是否為真兇,都將接受死亡懲罰。罪人吶!為死者償命吧!你太壞了!怎麼能殺人呢!跟著死者一起去死吧!」
「第六,請偵探努力破案,帶領大家找到真兇。」
「如果好人被冤死,偵探也將接受死亡懲罰。我也覺得很惋惜呢。可誰讓你害真兇逃脫了呢?兇手逃脫,誰為死者負責?誰為冤死的好人負責?偵探,你要為你的無能付出代價!」
「規則宣讀完畢。現在有十分鐘的提問時間。歡迎大家提問!」
廣播聲音暫時停止,大廳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半晌後,一個18歲左右的女孩舉起了手,她臉色慘白,手臂也不住發著抖。
這一看就是那種上課認真,懂事聽話的孩子,即使怕成這樣,她還是守規矩地舉手提問。
「我……我有問題。」
廣播:「懂得提問的孩子都是好孩子。請問吧!」
女孩問:「如果我是兇手,我必須要按劇本里寫的那樣殺人?是真的要殺人?不是演戲?」
廣播:「當然!請嚴格遵照劇本行動!」
女孩渾身發起抖:「我……我不要!放我出去!我不是自願參加這個遊戲的!我不知道我什麼會來這裡!我不要當兇手!」
說完這話,女孩立刻朝門口跑去。
大門倒是被順利打開了,但門外似乎刮著很詭異的風。
女孩剛跑出大門,就被狂風猛地一下子卷到空中。
她毫無反抗能力,身體如一片枯葉般在空中打著旋,片刻後再直直朝地上墜去。
摔倒在地後,她脖子一歪,整個人就一動不動了。
一灘血無聲從她後腦流出,猶顯得溫熱。
現在顧良明白了——規定的劇本遊戲時間內,只要離開別墅,就意味著死亡。
剛才,針對查閱別人卡牌的這一違規行為,廣播表示,違規者會被黑衣人帶離劇本場地。這個劇本中,這場地指的當然就是這個別墅。
看來,玩家如果直接查閱別人的卡牌,意味著找死。
也是,互相看卡牌劇情,直接就知道誰是真兇了,還玩什麼遊戲呢。
「哎。遊戲還沒開始就死人了,多可惜啊!」廣播嘆了一口氣,「缺一個玩家,只有臨時安排一個NPC過來替代了。這是浪費系統資源的不良行為!要扣你們獎勵!」
廣播說完這話,一個NPC出現了。
她從樓上走下來,氣質有些像剛才死去的那個女孩。
NPC走到眾人面前打了個招呼:「你們好。我是白老大的女僕!我叫劉女僕!」
廣播再問:「十分鐘的提問時間還沒結束。還有問題嗎?」
顧良舉了手。
廣播:「你有什麼問題?」
顧良:「劇本設定即合理,不需考慮現實因素,對嗎?」
——在現實世界不合理的口服型胰島素,這個遊戲裡不僅有,還能被用來殺人?
廣播:「當然,一切推理請依據劇本設定。」
頓了片刻,顧良再問:「能殺偵探嗎?」
廣播:「……」
其他人:???
廣播的聲音聽上去更詭異了些。「劇本沒提到的內容,你當然可以自由發揮。但你的行為必須符合人設。」
「本劇本為低難度入門級劇本,不要求沉浸式角色扮演,台詞和演技問題,暫時不構成觸發OOC判定的關鍵點;但是,一旦玩家產生對劇情進行有嚴重影響的行為,系統會單獨進行評判;如果玩家被判定OOC,將受到可怕的懲罰。」
廣播的意思,顧良是明白了。
他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好了。提問時間結束。請大家進行劇本演繹。演繹環節結束後,遊戲會進入集中討論和投票階段。屆時請等待廣播通知。」
「下面宣讀一段公共劇情。現在是早上9點鐘,每個人都在二樓房間裡休息。請大家嚴格遵守劇本,立刻回各自房間,違規者將受到處罰!」
廣播聲音落下後,大廳一片安靜。
一時之間,並沒有人說話,有的沉浸在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就死在眼前的震驚中,有的則似乎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呆呆盯著卡牌挪不動步子。
「鐺鐺鐺!」
似乎是見沒人動彈,廣播響起緊急提示:「請立刻遵照公共劇情展開行動,否則所有人都將觸發違規懲罰!」
顧良是最先行動的。
小女孩死後,除他自己之外,還活著四個玩家。
顧良視線一一滑過他們,略作了打量之後,就率先走出了大廳。
顧良就像是牽動連鎖效應的那張最初的多米諾骨牌。
他一動,其餘人也總算陸續往外面走去。
抽卡大廳外面是一個走廊。旁邊一間房門上分別寫著「集中討論室」,再往前是衛生間,最外側的是廚房。
走廊盡頭連接著一個頗為寬敞的客廳。
客廳盡頭則是一個花園陽台。
視線往回拉,客廳另一側是飯廳、吧檯。吧檯和客廳中間是去二樓的旋轉樓梯。
顧良一路沿著樓梯去到二樓。
他數了數,二樓一共有七個房間。
這遊戲一共六個角色,正好對應六個房間,每個角色的名字都標在了門牌上,讓人一目了然。至於多出來的那間,門牌上則寫著「雜物間」三個字。
顧良先前已知的角色有四個,【白老大】,【張律師】,【黃女友】,還有一個【劉女僕】。
現在,通過門牌上的名字,顧良知道了剩下兩個角色的名字,一個叫【白兒子】,一個叫【白哥哥】。
這系統取名的方式簡單明了,不難猜到,白兒子是死者白老大的兒子,白哥哥則是他的哥哥。
看來,這劇本里所有角色都是圍繞白老大展開的。
顧良心裡有了數,徑直走到寫著「張律師」三個字的房間,推門進入,再立刻把門關上。
房間裡的裝潢和房子整體保持了一致,都是19世紀的歐式復古風格,從床、沙發、地毯、再到方桌上放甜品的小盤子、裝紅茶的器皿……每樣物件都十分精緻。
如果這真是一場遊戲,而這些物件都是遊戲道具,那麼這還真算是一個奢華的遊戲了。
不過顧良這會兒無暇欣賞太多,而是在房子裡仔細翻找起來。
按照劇本,他扮演的張律師會在11點30分的時候拿著胰島素去廚房下藥。
可是並沒有NPC之類的角色主動遞給他任何道具。
顧良琢磨著,那估計是要靠自己找了。
果然,當他拉開床頭的抽屜後,看到裡面有一個白色藥盒,上面簡單清楚地寫著「胰島素」三個字。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誰?」顧良問。
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聲色沉沉,頗為悅耳。「你女朋友。」
顧良:「我沒有女朋友。」
門外人停頓了一會兒,道:「我是黃女友。抽到個女人的角色,我也不想的。」
這麼一來,顧良先前心裡的一個疑惑倒是解開了。
按劇本來看,本次有兩個女性角色——劉女僕和黃女友。
但剛才在抽卡大廳的時候,顧良數了數,他們統共只有一個女玩家。
現在他明白了,原來這角色扮演是可以反串的。
只不過,這黃女友現在來找自己,是在執行劇本要求,還是說,這是他的私自行動?
如果這是他的私自行動,他的目的是什麼?
心裡有諸多疑惑,顧良把抽屜關好,還是前去開門了。
門外站著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極為出挑。
他一身熨帖修身的西裝,一副銀色單邊框眼鏡,乍一看顯得非常斯文。
但細瞧之下就不是了。
他的西裝外套並沒有合上,白襯衫頂上的兩顆扣子也沒扣,露出了一小節鎖骨,整個人就透出了那麼點不羈和放浪。
嗯,這就讓他看上去顯得不是那麼的正經了。
顧良站在門口,還沒有請門口那人進來的意思。
那人卻繞過他,從善如流地走進了屋子,四處打量了一番,才再看著他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怎麼下手?」
此人的舉動有些無禮,還一副質問的語氣,顧良略感不悅。
但抱著想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的想法,顧良到底沒有請他離開,而是默默關上門,再走進屋坐到了沙發上。
顧良默默坐著不吭聲,表情顯得十分生人勿進。
「黃女友」倒是笑得很如沐春風,兩人對比非常鮮明。
他走到顧良跟前,躬下身,伸出手,是個很禮貌的準備握手的姿勢。「我叫楊夜。先生貴姓?」
表面上倒是一副紳士模樣。
顧良右邊眉毛挑了一下,淡淡道:「我姓顧。顧良。良民的良。」
「良民?對了,在你看來,如果大家都是良民的話,會被送到這兒嗎?」楊夜問。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眼鏡恰到好處地平衡了目光里的尖銳,他唇角的笑意也可以稱得上溫和。
可顧良依然感覺他很有攻擊性。
大概是他眉眼太過鋒利的緣故。
「你什麼意思?」
顧良的眼神變得有些嚴肅,但沒動聲色,他整個人都陷在了柔軟的沙發里,看起來懶懶散散的。
楊夜眼尾彎了一下。「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有點信佛,相信凡事都有因果。我記得我原本正在開會,突然失去意識,醒來就在樓下的抽卡大廳了。」
「你做了虧心事,所以認為自己被送到這裡,是在受懲罰?」顧良問他。
楊夜搖了一下頭,沒接話。
顧良一副撲克淡定臉,道:「很不巧,鄙人從小遵紀守法,還真是一個良民。」
「我早上7點出門上班,還扶了一位老奶奶過馬路。扶完她之後,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要不是來了這兒,我還以為我被她套路了。」
「……」
半晌後,楊夜看向顧良。「行。現在談這個,意義不大。說回這次劇本的事吧。從我拿到的故事來看,我只知道你對白老大有殺機。因為你想救我。」
顧良倒也開口多解釋了兩句。「這種遊戲叫劇本殺。你如果沒玩過,我可以給你解釋兩句這種遊戲的套路。」
「可能有很多人都拿到了兇手牌,他們都對死者有殺機,也都下過手。比如A投毒,B捅刀。但最後到底誰是導致死者死去的真兇,還得看線索證據,各個角色的時間線才能確定。」
顧良側過頭看向楊夜:「我現在可以跟你坦白,我對白老大有殺機,我打算投毒。但我投的什麼毒,幾點投的,這毒發作時間多長,他最後的死跟我的毒有沒有關係…你得自己去找。」
「嗯。明白了。多謝。」楊夜點點頭。
顧良不再看楊夜,而是靠在了沙發背上,頭仰了上去,雙目自然向上,似乎在看天花板,似乎也只是無謂地看著虛空中的浮塵。
許久之後,顧良輕聲說:「剛才在樓下,那個提問的小女孩,她收到的任務,可能是直接朝那個白老大捅刀什麼的。她不願意做,所以……」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死了,還會有更多人不斷死在自己面前。
想到這裡,顧良扶在扶手上的手指用力了幾分,手背浮起了淡淡的青筋。
注意到顧良的動作,楊夜靜靜站著,臉上的笑容褪去,認真打量起他來。
顧良穿著一身淺棕色風衣,坐在沙發里,手臂垂落下來,優雅地放在扶手上。
手腕上的一根紅繩子頗有些顯眼。
他的瞳孔很淺,是茶色的,此刻微仰著頭,被燈光一照,顯出一種很漂亮的顏色。
這種顏色,是深秋時節走在楓葉林里,撿起一片形狀大小皆適宜的楓葉,舉起來對準陽光的時候才能看見的。
——楓葉被光透過,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金茶色,好看到如夢似幻。
只是顧良太白了,他坐在19世紀英倫風格的建築里,顯得有點像吸血鬼。
「對於這個遊戲,你的態度似乎很積極。所以——」
半晌後,顧良目光轉過來,帶了些考究看向楊夜。「你是偵探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疑惑死者牌的設定,所以提前解釋兩句。玩家抽到死者牌,跟運氣無關,這是系統的安排;具體為什麼這樣安排,後面會講,這是一個懸念和伏筆。
現在只能說,抽死者牌並不等於直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