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奴才今日一整夜都要在倚梅園當值,這天寒地凍的,本沒有什麼事情,倚梅園中除了奴才,也只有另一個剪花枝的宮女。」
「哪知眼瞅著宮宴過半的時辰,園中突然來了個身穿大氅的女子。」
「身穿大氅?尋常宮女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好東西的,來的是嬪妃?」安陵容聲音帶了絲絲探尋,目光微眯。
「是。」
言歸應了一聲,又道「小主知道,當初小主入宮那日,是奴才負責在宮門口接引,才有幸見到主位主子,剛剛奴才瞧得清楚,到倚梅園中的那人,便是住在碎玉軒,一入宮便抱病至今,從未出過門的莞常在。」
安陵容只覺得自己要接近什麼大秘密,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一絲許久未有的緊張感。
言歸聲音不停,繼續道「奴才本想著要上前瞧瞧常在小主為何要一人到底,但遠遠看著莞常在在梅樹枝丫上掛了個什麼東西,而後又念了一句詩,她剛剛念完,不等奴才上前,皇上就獨自一人,也進了倚梅園。」
「皇上?皇上見到莞常在了?」安陵容秀眉一挑,下意識便出聲發問。
言歸搖搖頭「小主,未曾,皇上聽到了莞常在的聲音,本想上前,但莞常在或許是因為不知道來的是皇上,推拒了幾番,最終以鞋襪濕了為由,不等皇上上前,便悄悄離開,並未與皇上相見。」
「莞常在走了後,皇上才往前走了幾步,但卻沒有見到說話之人,也就沒有再往裡走,沒過多久,果郡王便帶著蘇公公進了倚梅園。」
言歸聲音尋常,安陵容心中卻突然響起咚的一聲,雙手下意識緊緊握拳。
「果郡王?」
「是啊小主,果郡王與皇上來的方向不同,只與莞常在偏了幾步,莞常在掛在樹上的那東西,卻是被果郡王收下了。」
安陵容藏在毯子下的雙手交疊,盡力讓自己的面色正常。
片刻,端起桌上已經有些涼了的茶,一飲而盡,繼續問道「那掛在樹上的,可是一個小像?」
言歸聞言蹙眉思索片刻,才道「小主恕罪,奴才離得並不近,只瞧著似乎是個同梅花一樣紅色的東西,應該是剪紙,但具體剪的是什麼東西,奴才實在是看不清楚了。」
看不清楚……
安陵容口中喃喃一聲。
言歸看不清楚不算什麼,但安陵容腦中卻靈光乍現,想起那一場自己並不在場,讓浣碧賜婚果郡王的宮宴來。
宮宴之上,果郡王喝醉了酒,身上的荷包丟出,被皇帝從中發現了一張顯然是已經留存多年的小像。
眾人都以為這小像出自甄嬛,最終卻被浣碧認下此事,最終以婢女身份,加入果郡王府,成了側福晉。
若真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自己一直弄錯了。
或許,同甄嬛有私的,從來不是什麼溫實初,而是皇上的親弟弟,果郡王?!
安陵容被自己這個想法弄的驚住,半晌都不曾開口。
秋芳見狀上前兩步,低聲道「小主?」
安陵容回過神來,輕嗯了一聲,又想起什麼一般,再次開口問道「小言子,你說倚梅園還有一個宮女,她叫什麼?」
「小主,那宮女姓余,叫余鶯兒。」
安陵容聞言輕呼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
余鶯兒的得寵,乃是截了甄嬛,才有了這潑天之幸。
一手放在桌上,咔噠了兩聲,腦中再次冒出一個想法。
如今自己有孕,乃是皇后第一個要對付之人。
若是此時能多個人,替自己分擔皇后的注意,那自己也不必如此辛苦的日日防著一切了?
畢竟,比起自己這個出身微賤的貴人來說,自然是碎玉軒那位,最讓皇后警惕與惱恨了。
至於那沒什麼腦子的余鶯兒,實在不必再翻身做主子了。
沉吟片刻,安陵容再次出了聲「小言子,我聽說,你得罪了倚梅園的掌事太監?」
言歸聞言無奈的點了點頭「是,小主明鑑,奴才家中貧寒,不願意把自己的月俸平白送給劉公公,便被他針對了。」
「如此說來,倒也是個可憐的。」
安陵容輕嘆一聲「說起來,如今我這延禧宮西偏殿倒是少一個掌事太監,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到我身邊伺候?」
言歸聞言一愣,他今日冒著風雪守在倚梅園,在發現這些事情後,又立刻馬不停蹄的跑到延禧宮,不就是為了此目的?
聞言立刻從矮凳上起身,雙膝跪地,聲音中滿是驚喜「小主,奴才願意,奴才願意。」
安陵容笑意展現,朝言歸招了招手,待對方到自己近前,才略微彎了腰,低聲吩咐了些什麼。
言歸聽的目中微亮,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是,小主放心,奴才一定會辦好此事。」
「這會兒外頭還冷著,秋芳,你帶小言子去耳房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走吧。」安陵容見狀滿意笑了笑,又開口吩咐。
小言子卻急忙擺了擺手「小主,奴才實在不敢勞煩小主,奴才這是偷偷跑出來的,若是倚梅園的掌事太監見奴才一夜未歸,倒是要平白給小主惹上麻煩,奴才不怕冷,這便要回去了。」
安陵容聞言面上更見滿意。
不驕不躁,不因為主子的一句話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這言歸,倒是個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遂點了點頭「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且放心,往後總有好日子的時候,秋芳,拿個湯婆子給小言子。」
言歸聞言又躬身謝過,這才開了門離去。
月明瞧著安陵容沉思的模樣,輕手輕腳的替對方換了盞熱茶,低聲道「小主如今有孕,可不好多思的,可有什麼事情是奴婢能做的嗎?」
安陵容聞言笑了笑「自然是有的,秋芳拿了葉子牌來,今晚可要教會我,不然都不准睡覺的。」
秋芳關了門進來,聞言噗嗤一笑「小主聰慧,今兒這覺,奴婢看來是睡定了的。」
說笑著走上前,各自分了牌,主僕三人便跟這葉子牌鬥爭起來。
除夕宮宴結束,沒兩日,後宮太監大總管蘇培盛,便領著人到了倚梅園。
底下的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
蘇培盛手中拂塵一揮,開口道「皇上聖恩,出了個對聯,無論是何人,只要能對上,皇上重重有賞。」
旁邊倚梅園的掌事太監笑著應了兩句,蘇培盛一抬手,小夏子上前兩步「這上聯是,逆風如解意。」
小夏子話音剛落,底下人立刻響起竊竊私語,可誰都沒發現,跪在最後一排的余鶯兒目中立刻閃過一絲糾結之色。
只是,還不等余鶯兒開口,一個臉生的小太監便跪直了身子「蘇公公,奴才知道。」
蘇培盛聞言一愣,皇上說的明明是個宮女,怎的卻成了太監。
蘇培盛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淡聲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小太監磕了個頭「公公,這下聯是容易莫摧殘。」
蘇培盛神色徹底僵住,沒想到自己費盡了心思,卻找出這麼個太監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小夏子見狀,悄悄扯了扯蘇培盛的衣服「師傅?」
蘇培盛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你隨我來。」
那小太監聞聲忙爬起身來,跟著蘇培盛走到一邊背人處。
蘇培盛伸手摸了摸鼻子「你叫什麼?」
小太監討好的笑了笑,躬身道「回蘇公公的話,您叫奴才小李子就行。」
「哦,小李子,你是在這倚梅園當差的?入宮之前讀過書?」
小李子一臉諂媚之色,瞧著便不像什麼讀過書的人,倒是讓蘇培盛心中奇怪。
「蘇公公,奴才哪裡有那樣的好福氣。」
「那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對聯的?」
小李子嘿嘿一笑,朝蘇培盛湊近了些,低聲道「蘇公公,是昨夜在倚梅園,奴才聽到旁人說的。」
蘇培盛本只是例行公事問一句小李子從何得知,沒想到還真問出來些東西。
「旁人,是誰?」
「蘇公公,是碎玉軒的莞常在。」
小李子一句話,說的蘇培盛目中微微一亮。
本以為是個宮女,沒想到還問出來個人物。
莞常在他怎麼會不知道,那位的長相可是同……
想到此處,蘇培盛忙又道「莞常在?怎麼回事?她昨日到了倚梅園?你又怎麼認識莞常在?」
蘇培盛一疊聲的詢問讓小李子有些發懵。
撓了撓頭,才道「蘇公公,常在小主昨日夜裡到的倚梅園,不過奴才只聽了這一句,其他未敢多看,就先走了,至於為何能認識小主…」
「嘿嘿,入宮那日,我遠遠見過一眼,所以有些印象,且昨日除夕宮宴,滿宮裡也就這位主子不曾參加,自然能認出來。」
蘇培盛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不錯,這事兒藏到心裡,不准告訴旁人,小夏子,賞。」
小夏子應聲遞了錠銀子過去,喜的小李子連連道謝。
蘇培盛擺了擺手,三兩步走回去,示意眾人起身,便轉身大步離去。
眾人見狀,立刻簇擁而上,一個個七嘴八舌的發問,小李子卻半句也不吐露,將銀子往懷裡一塞,便轉身離去。
眾人見拿不到什麼好處,也悻悻的一甩手,各自離開。
人群中,言歸盯著小李子的背影看了一眼,冷笑一聲,也朝自己的住處而去。
……
養心殿,胤禛與果郡王相對而坐,各執黑白,正殺得入神。
蘇培盛端著茶進來,兩人身邊各放了一盞,便站在一邊不再動彈。
二人的棋局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終於果郡王將手中棋子一丟「皇兄棋藝精湛,臣弟拍馬難及,實在是下不下去了。」
胤禛聞言哈哈一笑,也跟著丟下手中棋子「今日下了許久,也實在坐的累了,走,朕新得了一幅《溪山行旅圖》,咱們一道去看看。」
果郡王聞言似乎很是高興,目中微微一亮「果然還是皇兄這的好東西多,臣弟自然同往。」
胤禛起身,轉首看到蘇培盛,輕咳一聲「有事?」
蘇培盛躬了躬身子「皇上恕罪,倚梅園掌事太監有事稟報。」
蘇培盛此話出口,胤禛目中微微一亮,果郡王的神色也浮現一縷追憶。
「既然皇兄有事,那這《溪山行旅圖》臣弟還是改日再看吧,臣弟先去壽康宮給皇額娘請安。」不等胤禛開口,果郡王已經先出了聲。
胤禛自不會推辭,伸手捏了捏果郡王的肩膀「也好,朕回頭讓人把《溪山行旅圖》送到你府上去。」
果郡王立刻大喜,躬身一禮「臣弟多謝皇兄。」
果郡王下去,胤禛復又坐下,端起茶盞用了一口,道「如何?」
蘇培盛樂呵呵的躬了躬身子「皇上,奴才去倚梅園查過了,從倚梅園的一個小太監口中問出,昨夜在倚梅園中作對子的,是碎玉軒的莞常在。」
「莞常在?」
胤禛口中喃喃一句,想起了殿選那日的「嬛嬛一裊楚宮腰」。
抬手摩挲了下巴,胤禛開口道「莞常在,皇后不是說她病了嗎?」
「是,皇上,奴才已經派人去查過,莞常在確實病著,昨日也沒有參加宮宴,但確實有人見到,常在小主冒雪去了一趟倚梅園。」
「奴才又去太醫院問過,莞常在的身子一直是太醫院的溫實初溫太醫看顧,溫太醫說,當初小主是驚嚇引發的時疾,如今幾個月過去,常在小主的身子已見好轉了。」
蘇培盛此話,顯然是問過小李子之後,又多方查探,倒是將甄嬛如今的情況,問了個遍。
但胤禛卻皺了眉頭,口中輕嘖一聲,立刻道 「已見好轉?九月至今快四個月,怎的這時疾如此難愈嗎?」
「皇上息怒,溫太醫說,當初小主是見著了髒東西,才引發的時疾,奴才想著,到底小主年紀輕些,在家中也定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但若是有皇上關照,想必常在小主的身子也能好的快些。」
蘇培盛的話讓胤禛笑了笑「偏你會說話,既如此,就讓溫實初多長點心,好好替莞常在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