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風涼,春花露重,沈綰梨沿著青石路走出了花林。
月光清冷地灑落在湖面上,蘆葦盪中隱隱傳來了女子嬌吟與男子的悶哼聲。
此處宮燈寂寂,過往無人,那些不可言說的聲音便在靜夜裡顯得尤為肆無忌憚。
男女的身影在春日蘆葦中若影若現,流光溢彩的華美宮裙和書生的白衣被隨意拋在地上。
女子在上,青絲垂落鬢髮凌亂,精緻華美的鳳釵上明珠熠熠,紅寶石在月光下璀璨生輝,很是耀眼奪目。
那個鳳釵沈綰梨認得,是蕭明瑤一貫喜愛的,先帝宸妃的遺物,因太后不喜宸妃,而梁貴妃與太后不和,她便日日戴在頭上,礙太后的眼。
那男子她雖看不清臉,但隱隱能聽到他欲拒還迎的求饒聲。
沈綰梨原本殺氣騰騰的神色這才平靜了下來。
那聲音,不是師父的。
朱昇追上來,自然也聽到了蘆葦盪中傳來的聲響,猛地睜大了眼,面色像是著火了似的燒紅了,目光觸及到蘆葦盪中伸出的玉腿,更是被灼傷似的倉皇別開了視線。
然而,他目光對向沈綰梨時,卻發現她面不改色,眸光清寧,仿佛沒聽到蘆葦盪中的野鴛鴦在亂叫。
朱昇拽著沈綰梨的衣袖躲到了一塊足以遮擋他們身形的巨石後,壓低聲音:「沈綰梨,你還看,快走!在宮裡,不該看的別看,今日之事你就當不知道,聽到沒有?」
宮裡的齷齪事多了去了,他母親嘉慶長公主作為燕帝親妹妹,從前住在宮裡便心驚膽戰,出宮建府後才睡得安穩。她便時常告誡他,宮中齷齪事多,要學會裝聾作啞。
他是生怕沈綰梨不懂規矩,嘴裡沒把門,什麼事都往外說。
然而,不管他如何驚慌緊張,面前的沈綰梨依舊面色冷靜。甚至讓朱昇有種她在看他笑話的感覺。
沈綰梨淡淡道:「你若是怕事,盡可離開。」
朱昇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幹什麼?這裡可是皇宮!」
沈綰梨的目光卻是定定落在了不遠處的花燈上。
今夜上元佳節,宮中隨處可見的花燈,即便是在這偏僻的花林石徑旁,也掛了幾盞。
春風吹拂,海棠花枝帶著宮燈輕搖,其中燭火閃爍。
沈綰梨那雙漆黑如夜的眼裡,也映照了火光跳動。
她忽然間有了一個好主意。
今夜上元宮宴,宮中四處皆掛滿花燈,夜黑風高,天乾物燥,走水也是常事,不是麼?
沈綰梨朝著海棠花林走去,取下了一盞花燈。
朱昇見她可算捨得離開了,鬆了口氣,說:「宮裡的花燈在外頭可見不著,你看這上面的蘭草畫得多精緻,你要是喜歡,帶一盞出宮也不打緊,只要同宮門口檢查的女官說一聲便可。」
然而,下一刻,他就見沈綰梨將花燈的繫繩纏繞在了一個石頭上,借著石頭的重力,將花燈朝著蘆葦盪的方向丟了過去!
朱昇:!!!
朱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花燈落在蘆葦盪中,正好落在了地上那些凌亂衣物處。
薄衫雲紗瞬間燒著,火舌蔓延,點燃了初春尚且乾枯的蘆葦。
太液池邊,春風一吹,火光瞬間連成了一片。
朱昇驚恐萬分,嚇得後退半步,半靠在石壁上才勉強穩住身形,看向沈綰梨的目光滿是驚悚,指著她的手指都在顫抖:「你,你,你……」
他本以為,蕭明瑤就已經足夠瘋足夠膽大妄為的了。
沒想到這位更是祖宗!
沈綰梨神色平靜,像是偶然路過賞景一般,還偏頭問他:「朱昇,你說,今夜的風真大,連這花燈都被吹飛了呢,是不是?」
朱昇整個人都靠在了石壁上,不敢說話卻撥浪鼓似的搖頭。
「不是,那分明是你……」
「嗯?」
沈綰梨微笑,湊近他:「不是麼?」
少女的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朱昇的心在這火光沖天的夜裡也跳得飛快。
驚悚,緊張,刺激。
少女眼裡的威脅更是明顯:「你覺得,這火是有人故意為之的嗎?朱昇,你覺得,這縱火之人是誰啊?」
是誰,沈綰梨既然敢做,那這人肯定不能是她啊。
那還有誰?不就只剩下他了嗎?
朱昇覺得只要他一點頭,沈綰梨就能馬上把他踹出去背鍋。
他趕忙表態:「是風!今夜的風可真大,哈哈。」
沈綰梨笑起來眉眼彎彎,明艷灼目,像是春夏之交花圃里盛開的牡丹。
太液池邊,蘆葦盪中,魚水嬉戲。
正在沉浸在極致歡愉中的兩人,壓根沒有注意到剛才石子落下的動靜,忽地感覺到四周光線變亮,還以為是明月出雲,直到火光蔓延,甚至燒到了他們的頭髮,才驚恐發覺是著火了。
「啊啊啊!」
蕭明瑤拍打著頭髮上的火,趕忙起身,卻發現,壓根起不了身。
身下的男人遍體鱗傷。
他們之間還緊密結合著,分不開。
蕭明瑤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四周連成片的火,著急萬分,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給本公主出去。」
男人神色難耐,強撐著滿是鞭傷的身體起身,卻依舊身不由己。
他只能壓低聲音,「公主,草民做不到。」
蕭明瑤的目光都快要殺人了,只恨手裡沒刀。
他們抱在一起,勉強起身,正打算找衣服披上離開,卻發現衣服已經被燒得破破爛爛,不成樣子。
蕭明瑤煩躁地撿起身下的布料,卻發現壓根不能穿。
此處離她的宮殿也有些距離,若是衣不蔽體地走回去,定然會被發現。
可偏偏她為了追求刺激,壓根沒帶宮女太監。
「公主,此地火勢越來越大,我們快走吧!」
然而,這時,太液池岸邊,卻傳來了宮女的聲音。
「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