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日出暈染朝霞絢爛,天色晴朗碧空無塵,楊柳絲絲鶯歌燕語,明明是極好的天氣。
可此刻長街之上,錦衣衛的鐵騎颯颯,將偌大的襄平侯府包圍得猶如鐵籠,春風吹過都略顯肅殺。
看到這一幕的官員們都紛紛攏上了馬車簾幕,讓車夫遠些,早些回府。
周御史探頭出來,從工部馮侍郎口中聽到此事,驚得險些從馬車上跌落,連翹起的鬍子都顫了顫,有些懵:「什麼,錦衣衛包圍了襄平侯府?」
他左右看了看,從馬車上下來,跟馮侍郎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陛下的旨意啊?」
馮侍郎瞥了他一眼:「不然呢。私自包圍襄平侯府,錦衣衛和東廠加起來,也不能夠吧?」
此言不假。
錦衣衛雖有先斬後奏,私自搜查緝拿官員的權力,便是皇室宗親也不例外,偏偏,襄平侯在燕帝那裡就是個意外。
以燕帝對襄平侯的寵信,若非是有準確的證據,絕不會做出圍困襄平侯府這樣有違君臣和睦的事。
馮侍郎感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啊。」
周御史一時間有些魂不守舍了起來。
一旁的馮侍郎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促狹地沖他擠了下眼,「若是我沒記錯,周大人的長子,似乎與衛國公府的大小姐訂了親?」
周御史:「是……有這回事。」
馮侍郎寬慰:「按理說,罪不及出嫁女。」
周御史微微沉默。
馮侍郎也忽地想起什麼,「哎,真是可惜,衛國公夫人怎就這時候和離歸家了?如今她歸還沈氏,聽說還將三個女兒也一併帶回了娘家。前些時候,似乎還聽聞,襄平侯府有意讓那幾位國公千金改姓,一併脫離衛國公府。若是這般,恐怕會受牽連啊。」
權臣被清算,能有幾個善終的?甚至連沾親帶故的都不得善終。
周家乃是燕京清貴世家,周御史自幼在皇城腳下長大,也曾在幼時見過,前朝一位權勢滔天,比之襄平侯更為囂張的權臣,被清算的下場。
那滿門抄斬後的鮮血流淌得像河,春雨綿綿落了幾個月,柳樹根下的泥土都還泛著血腥。
春風吹過,似還是當年的風。
周御史不由打了個寒顫,慢慢挪回了自己的馬車,「回府。快,回府!」
他要回去同夫人商量此事!
……
周家。
庭院春深,楊柳堆煙,花園靜謐並無丫鬟小廝經過。
長凳上,坐著一個冷麵高俊的侍衛。
周家的長子周景清穿著一身湛藍衣袍,一改人前儒雅端方的模樣,此刻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倒頭躺在長椅上,後腦勺直接枕在了侍衛的大腿上。
他面上帶著笑,伸手撩開侍衛的衣袍,在他精壯的小腹上撫摸著,神情愈發痴迷陶醉,像是在摩挲著美玉。
侍衛面色難耐,手裡卻幫周景清捧著書,「少爺不讀書嗎?」
周景清吐掉狗尾巴草,長嘆一口氣:「有阿奴在,書中縱有顏如玉,也不能吸引我分毫。阿奴,今日阿爹已去上朝,你與我在此處試一回如何?」
他忽地起身攬住侍衛,在他耳邊輕聲詢問,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避諱,直接抓住了侍衛阿奴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間玉帶。
春意漸濃,忽地,有一道聲音自柳樹後傳來:
「老爺,你怎麼回來了?」
周景清和阿奴頓時間慌亂失措,手裡的東西四下亂掉,兩人都飛快手忙腳亂地撿著。
「你們在幹什麼?」
周御史繞過那片柳樹正要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就見到了長子與他的侍衛在花園裡手忙腳亂撿東西的情形,地上奇形怪狀的玉飾掉了一地。
周景清和阿奴都有些面色潮紅,聲音還帶著些啞,身上衣服也是倉促收拾的凌亂。
周景清站在阿奴身後,手裡拿著的書卷都是反的,此刻面對父親的詢問,又是刺激又是心虛。
阿奴則是拱手,面不改色地道:「老爺,我與少爺剛切磋了一下。少爺近日武藝頗有精進,若是持之以恆,功力還可更深一步。」
周御史正要去找自家夫人,也沒注意到兩人的神色曖昧怪異,聽到侍衛匯報,欣慰地點了點頭:「嗯,那你們好生切磋。景清日後雖要當文官,可君子六藝也不可荒廢。如此日後科舉下場之時,也才能比旁人多些耐力與勝算。」
周景清面色發燙,覺得阿奴這會兒還在調戲他,又是刺激又是羞惱,但面對父親的目光,只能悶聲道:「是。」
待周御史和小廝走開,阿奴又握住了周景清的手。
然而,下一刻,周御史卻是沒有預兆地轉身,「對了,景清,這事兒與你也有關,你也一併過來。」
周景清像是抽搐般地甩開了阿奴的手,壓根不敢回頭看一眼,就快步跟上周御史:「是,爹。」
周御史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府里的侍衛個個武藝高強,你要切磋也量力而行,別傷了根本。爹就你這麼一個嫡子,日後香火也都靠你,指望你能出息。」
周景清聽到香火便目光閃躲。
他知道府里侍衛個個武藝高強,但是他……壓根,傳承不了香火。
周御史問:「下個月便是你與衛國公府大小姐的婚期了。你對這門婚事怎麼看?」
周景清想起陸清芷,除卻她那張還算清秀妍麗的臉外,更多的印象還是靜默寡言,倒是與那些個自詡端莊的世家貴女並無區別,但他卻覺得無趣得緊。
他也提不起半點興趣。
但是,誠如爹娘所言,陸清芷很適合作為周家長媳,周景清也對這門婚事沒有異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憑爹作主。」
無非就是個合家歡喜的擺設,娶過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