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年底,正是各行各業都忙碌的時候。季明崇很意外地,接到了一家雜誌社的邀請,說起來這也是一樁緣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接受採訪,也是這家約的他,不,準確地說,是約他的父親季勝安。那一次是他二十歲的時候,他跟他爸第一次合體接受採訪,還上了雜誌封面,這八、九年過去了,他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雜誌社的主編已經換了人,員工也換了。

  如果是別的雜誌社,他一定會婉拒,但是這家雜誌社不一樣。

  主編找到他的時候,還有些激動,神態語氣都異常誠懇,「季先生,你可能忘記了,你跟你父親第一次上我們雜誌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員工。」

  這位主編沒說的是,那時候他正在被當時的主編訓斥,是季父解了圍。

  那會兒他剛畢業,正是性子浮躁的時候,工作壓力大,事情又瑣碎,沒人知道,在他被主編呵斥的時候,他就差那麼一點「辭職」這個詞就要從他口中冒出,是季父走了過來,笑呵呵地幫他解了圍,後來見他耷拉著腦袋,實在是頹廢,季父就站在他旁邊,問了一句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他回答二十二,季父笑著誇了一句,真是年輕有為。

  現在想來,季父也沒安慰他,他被那一句年輕有為給鼓勵到了,後來,他跟他的妻子說起這件事時,他妻子笑他,說人家大佬只不過是素質佳隨口說的一句罷了。他反而還把這話當真了。

  八年過去了,他從小員工一步步地努力坐上了主編的位置,當年的一些事情原本以為已經淡忘了,可在看到季明崇時,那些回憶又逐漸浮上心頭。他早已經沒有當年感性了,只不過還是會忍不住感慨一句。

  季明崇接受了邀約,他也翻到了當年的雜誌,想起阮素不止一次提過雜誌封面的事情,他在採訪的前一天,改變了原本的計劃,穿上了跟當年一樣的正裝、戴上了當時的眼鏡。

  他內心有種隱秘的期待。

  期待阮素能夠發現。

  在進攝影棚時,他側過頭看向旁邊的空位,下意識地攥緊了右手。八年前,他是跟他爸一起來的,那時候他意氣風發,因為有一座大山在他旁邊,他有充足的勇氣胡鬧,好像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有什麼後果,都不用害怕擔心,因為那如山一般的父親還在,八年後,他一個人了,不知不覺的,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季明崇,也好像成為了父親。

  在季明崇拍攝雜誌封面接受採訪時,阮素也沒閒著,這兩天有以前的大學同學來這邊出差,在群里說了幾句後,其他人一拍即應,臨時的決定辦一個大學同學聚會,他們都已經畢業幾年了,天南地北的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少。一共有差不多十來個人應約,班長便安排了一個大包廂,同學聚會無非就是吃吃喝喝,聊聊以前,聊聊未來。

  「素素是不是還單著?」話題很快地就轉到了在一旁低頭專心吃飯的阮素身上,「上個月我參加以前社團學長的婚禮,他還問起了你呢,這人真是啊,都結婚了怎麼還賊心不死?」

  包廂里的暖氣開得很足,阮素把大衣脫了,這喝了一碗湯又吃了點飯,臉就被熱紅了,抬起頭來,只見一張白淨的臉龐此刻透著一股粉,煞是動人好看。

  沒等阮素回答,一旁的大學室友就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大聲道:「我早就預訂素素給我當弟媳婦了。」

  阮素撲哧笑了起來。

  另一個大學同學問:「你弟媳婦,你弟多大啊?」

  大學室友一本正經地說道:「四捨五入一下,明年辦十歲酒席。」

  阮素美目流轉,故意捶了室友一下,用嬌嗔的語氣說:「死鬼,要你尋我開心。」

  兩人這樣一唱一和,氣氛被炒熱了,大家也就沒再追問阮素究竟還是不是單身這個問題了。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阮素收到了季明崇發來的微信。

  季明崇:【吃完了嗎?】

  自從那次一起看過日出,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阮素都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了,就像是還有一層窗戶紙沒捅破。有時候她也覺得,他真的很有心機,過去幾個月里,他不管去哪裡,跟誰在一起,都會跟她說一聲,連帶著她也潛移默化的被他影響了,在他隨口問她在幹什麼時,她就跟匯報情況一樣全盤托出。

  等她反應過來後,她就想起了馬雯說的那句話,素素,你真的完了。

  阮素一邊這樣腹誹著一邊又回了消息:【恩,快了。】

  季明崇:【好。】

  阮素等待著他的下文,結果他沒回消息了,以為他只是例行問一下,她又將手機揣回包里。等吃完飯,跟著同學們一起走進電梯準備離開,本來是約好了飯吃完以後還要去唱歌的,但無奈,幾個同學都是抽時間來聚會的,這吃完飯,要麼是回家加班,要麼就是明天要出差,只能就此散場。

  ……

  阮素跟室友走出餐廳,正來到街邊準備攔車離開時,一輛黑車的轎車停在了她們面前。

  季明崇原本是想給阮素一個驚喜,哪知道當他開過來時,就看到她身邊還有個他不認識的年輕女人,他想應該是她的大學同學。

  他深知這場男女之間的博弈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不能掉以輕心。

  他知道她是個界限很分明的人,在沒有正式確定關係之前,他都不該去打破她心中的規則。

  於是,在他停好車,打開車窗時,他看著同樣一臉驚訝的阮素,說了一句話,他說:「是尾號3578的乘客嗎?不好意思,我晚到了兩分鐘,還請不要給差評。」

  阮素:「?」

  她很快地反應過來,看了一眼身旁的室友,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明白過來後,既想笑又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感動他真的是設身處地的在為她著想,感慨他竟然小心到了這種地步,他是怕她會誤會,怕她以為他越過了界限而討厭他。

  她的眉梢間都是笑意,直接拉開了副駕駛座,對室友介紹道:「他這個人就喜歡開玩笑,上車吧。」

  室友這才是真的懵了。

  懵了兩次。

  剛才懵是因為她們上一秒明明還在說著這一塊攔車不方便,下一秒一輛車就停在她們面前,還說他是噠噠司機。

  現在懵是因為阮素的話還有行為,這分明、分明顯示這個帥哥不僅不是司機,還是她男朋友啊!

  季明崇握著方向盤,他下意識地撇過頭,掩飾了自己臉上的笑容。

  他怕自己這會兒是得意的笑,那就太欠揍了。

  阮素坐在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側過頭,視線掠過季明崇,最後她看向坐在后座的室友,笑著跟她說道:「向顏,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季明崇。」

  她沒說季明崇是她的誰,但向顏已經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認真打量季明崇,可無奈他在開車,她也最多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不禁扼腕自己剛才沒看個仔細。

  這絕對是個大新聞。

  要知道阮素作為院花校花,大學四年無論誰牟足勁展開攻勢,她都巋然不動。

  現在阮素居然主動跟她介紹這位男士,也許他們關係還沒確定下來,但也絕對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哇。」有生人在場,向顏也只能小小的驚嘆了一聲。

  「這是我朋友,也是我大學室友,向顏。她這次是出差來這邊。」

  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季明崇這才扭過頭來,對向顏禮貌一笑,「向小姐,你好。」

  外面的路燈從外面折射進來,向顏也徹底地看清了季明崇的臉,這次她乾脆倒抽一口冷氣,「你不是……那個誰嗎??」

  那個誰,那個誰,她怎麼這時候嘴瓢了那個名字就在嘴邊了,但她就是說不出來!但她就是覺得這男人太眼熟了!

  「是季明崇。」阮素提醒她,「雜誌封面。」

  向顏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發出的聲音都差點嚇到季明崇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難怪我覺得眼熟,以前雜誌封面上的斯文……」

  「咳咳!!」阮素及時地、重重的咳了兩聲。

  「斯文敗類」這個詞才沒有脫口而出。

  向顏也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以前雜誌封面上的斯文男人。」

  季明崇側過頭看了阮素一眼,眼中有著笑意。

  見阮素跟季明崇之間的眼神對視,還有融洽溫馨又透出一股曖昧的氣氛,向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既然都是阮素的准男友了,那她就可以放肆地調侃也沒什麼壓力了,便笑道:「素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對他有了賊心?」

  阮素:「?別瞎說啊沒有的事!」

  向顏輕笑:「你那個時候可是將那本雜誌放在書桌上,天天都要看好幾遍,有一次施雨在你桌子前吃麵條,那個油汁濺到雜誌封面,你心疼壞了,都擦了好幾遍呢,是不是以為我忘記了?」

  阮素:「……」

  看她一副「我就是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了」「算了我累了不解釋了」的表情,季明崇愉悅的笑出了聲。

  向顏是過來出差的,將她送到酒店門口,目送著她進去後,季明崇跟阮素才離開。

  寒冬的晚上是安靜的,車內更是隔絕了外面的寒冷氣息,收音機里溫柔的女聲正在播報著最近兩天的天氣。

  一路上兩人都是在分享著今天的一點小事,氣氛融洽又溫馨。

  等到阮素下車後,季明崇也跟著下車,目送著她進了小區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他這才轉身上了車,還沒重新發動車子,他的手機就振動了一下,是阮素髮來的消息,打開微信界面一看,她還發來了一個紅包。

  阮素:【這次行程十分滿意,打個好評,希望下次還能一起同行。】

  與此同時,阮素也是一邊往公寓樓方向走,一邊低頭給他發消息。

  她收起手機,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呵出熱氣。

  天氣預報說,這兩天第一場雪就要下下來了。

  現在季明崇失眠的次數已經很少很少了,可能是阮素在他的手機里給他定了一個鬧鐘,每天晚上十點鐘就會準時響起,提醒他去沖一杯熱牛奶。

  這個晚上,他睡得很沉,也做了一個夢,一個以前他從未做過的夢。

  夢中,他是上帝視角,看著另一個「他」坐在輪椅上,天氣很好,「他」已經很會使用輪椅了,然而經過路邊時,仍有不少路人會向他投來打量的目光,「他」進了一家首飾店裡,過了一會兒,「他」買了一對戒指讓店員包好,畫面拉近,他看到了那是一對銀戒指。

  店員問「他」,要不要再看看別的戒指,有最新款式的鑽戒賣得很好,很受歡迎,現在價格也合適。

  「他」搖了搖頭。

  也許他們是同一個人,所以他才能聽到「他」的心聲。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他」心裡在說:她說大概是自身的原因,比起鑽石戒指,她更喜歡銀戒指。

  夢中的他在疑惑:她?她是誰?

  ……

  季明崇從夢中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他坐在床上,還能聽到客廳里傳來的毛豆不願上學的抱怨。

  他捏了捏鼻樑,再想起做的那個夢,更是覺得奇怪,因為夢中他買的那對戒指,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是阮素之前買的能發出聲音的男戒指跟女戒指,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