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遠在電話里跟阮素約好了在哪個出站口碰面。
哪知道等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正陷入了一場扯皮風波中。
他聽了旁邊人的複述,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是一對已經分手的情侶發生了矛盾衝突,一個想跑,一個拽住不放,鬧出了一些動靜,女生一邊哭一邊說自己跟他沒關係,男生就對圍觀的人說她是他老婆,兩人在拉扯的時候,阮素很倒霉的經過,然後她不知道是被這兩人中的誰撞了一下,手機掉在地上,屏幕都摔碎了。
阮素要這兩人要麼賠手機要麼賠錢,男生不肯,反過來怪阮素碰瓷。
這樣爭論不休,阮素不願意放他們走,為此鬧出了動靜都吸引了車站的巡邏人員。
最後經過證實,這兩人已經分手了,還處於折騰階段,在巡邏人員的調解之下,阮素跟男生各退一步,男生鄭重其事的道了歉,阮素也沒再揪著他不放,這事完美解決。
巡邏人員又去調解那一對已經分手的男女。
周圍的人都是來坐車的,逐漸的就散了,阮素撿起自己的手機,對盛遠笑了笑,「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又要去換手機屏幕了。」
盛遠還是有些意外。
因為剛才在圍觀的人口中,阮素十分厲害,抓著男生不肯放,表情很嚇人,嗓門跟力氣也很大,要不然也不會鬧出動靜吸引這麼多人啊……
盛遠再看看阮素這輕言細語、溫溫柔柔的模樣,實在跟剛才旁人口中的她聯繫不到一塊兒去。
「沒事。」盛遠笑著安慰她,「讓你大哥給你換個新手機,他現在可是日進斗金。」
正在兩人準備轉身去往停車場時,一個看起來還像是在校學生的女孩子小跑了過來,從口袋裡抓了一把牛奶糖遞給阮素,「小姐姐,剛才我看了好久,我知道你是故意把手機扔在地上的,一開始你肯定擔心那個男的是要拐走那個女的,所以才這樣做的對不對!你超勇敢的,我都知道,也看出來了!」
阮素沒有接過牛奶糖,只是禮貌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麼,我跟我朋友還有事要趕時間。」
盛遠看向阮素。
那個女孩子啊了一聲,遲疑了
一會兒,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說道:「我肯定沒看錯,你就是想救那個女的才這樣做。」
阮素微微一笑,「我們走了,再見。」
說完這話,阮素就直接走了,盛遠見狀也跟了上去,還好那個女孩子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再跟上來。
阮素跟盛遠一路無話來到停車場,盛遠幫她將行李放在後備箱,等上車後一臉欲言又止,顯然想問些什麼,但又在猶豫。
難道阮素真的是為了幫助那個女人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嗎?
阮素知道盛遠沒有女朋友,於是這一次也就沒有坐后座,而是選擇坐副駕駛座了,這樣顯得禮貌一些,似乎察覺到了盛遠的眼神,她系好安全帶後,側過頭正好就跟盛遠四目相對,她笑了笑,可能是剛才大喊大叫過的原因,這會兒她的聲音稍顯沙啞,「怎麼了?」
盛遠笑,「沒事,就是在想剛才那個女生說的話,她說的,是真的嗎?」
阮素還握著那個屏幕碎掉的手機,聞言莞爾一笑,「假的。」
盛遠眼裡浮現出笑意,「好,假的。」
其實他已經知道事情真正的來龍去脈了。
只是還是會有些驚訝。
因為阮素看起來並不像是會挺身而出的那種人,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給人感覺也是溫柔甚至是柔弱的。
不過驚訝之餘,盛遠仍然發自內心的對阮素產生了一種敬佩之情。
畢竟這個時代,多少人信奉的都是自掃門前雪,又有誰願意多管閒事,即便那並不是閒事,有可能是決定某個人一生的事。
盛遠送阮素回到季家,又跟季明崇在房間裡談了一些關於揚名山的事後,兩人從屋子裡出來,院子裡,阮素趁著陽光正好,將被子抱出來晾曬,順便的,也將自己的那些小多肉也都搬了出來,她忙忙碌碌,卻也有條不紊,在她的一雙手之下,在這大好的陽光之下,她做這些事情在別人眼中也是賞心悅目。
可能這就是認真生活的人自帶的光環。
小多肉們都喜歡太陽,因此這會兒被阮素搬出來,一個個的嗷嗷歡騰的叫——
「屁股扭扭脖子扭扭,好舒服好暖和,這個溫度我太可了!素素超貼心的,時刻都不忘記照顧我們嘿嘿嘿~」
「素素最好了,嗚嗚嗚我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地球才會被素素買回家吧!一定是這樣吧~」
「那……某個不知名的狗子豈不是拯救過銀河系?」
「害別提他了行不行,打擾我曬太陽的雅興遼!」
季明崇聽著小多肉們嘰嘰喳喳,正倍感頭疼時,卻不經意地瞥見站在他旁邊的盛遠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什麼地方,順著盛遠的目光看去,他才發現,這傢伙居然是在看阮素。
……
盛遠對阮素是欣賞的,可能是看到了她溫柔的外表背後,那聰明又勇敢的一面。
他永遠欣賞並且尊重這樣的人。
正在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咳嗽聲將他拉回了現實。
在院子裡的阮素也看了過來,見季明崇正在咳嗽,她放下了手裡的事情小跑著來到他身旁,扶著他輕聲問道:「怎麼咳嗽,是不是這裡風太大了?」
季明崇「虛弱」的笑了笑,「是有點,不過也沒事,你別擔心,我回去坐一下,」似乎才記起來旁邊有個盛遠,他又說道:「盛遠,我還有點事要跟你商量。」
盛遠一臉疑惑:「……還有什麼事?」
「有的。」季明崇臉上還帶著笑意,手卻已經抓住了盛遠的胳膊,悄悄地使了使力。
「哦,好。」盛遠也沒多想,以為他還真有什麼事沒說,扶著他進去了。
阮素見他們進去之後,又轉身去打理她的小院子了,伴隨著的,是小多肉們歡騰的笑聲說話聲。
深夜,也許是白天的事情,挑動了阮素內心深處的回憶,她十點鐘入睡,卻做了一個噩夢,從夢中驚醒過來,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才十二點鐘不到。她坐在床上在發呆,其實除了那一次跟季母提起來以外,她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想起當時的細節了。
高中時期,她很多次都會半夜驚醒,就是因為夢到了那件事。
有時候上網無意間看到一些細思恐極的帖子,她也會忍不住腳底生寒,在慶幸自己被好心的季父救了擺脫那種未來的同時,也會後怕。因此她過得比誰都要小心,等上了大學,除了兼職以外,她還會去附近的武館報班,她從來不會單獨去人煙稀少的地方,甚至謹慎到了跟同學們去KTV時,她也不喝
那裡的飲料,假期回老家,就算要在附近的賓館住一個晚上,她都不會選擇坐黑車,就連閨蜜施雨都說,再也沒見過比她還小心的人了。
至於趕時間抄近路走小道這種事,那更是從來沒有。
想起了那些事情,阮素也睡不著了,索性就穿上外套走出房間。
這會兒夜深人靜,她也怕發出聲響打擾到家裡人睡覺,便來到院子,坐在門口發發呆。
季明崇也是睡不著起來透透氣,碰到了同樣失眠的阮素。
阮素泡了兩杯熱牛奶,跟季明崇坐在椅子上,一人捧著一杯,手心也暖和了不少,月朗星稀,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你為什麼睡不著?」
她這樣問季明崇。
季明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她:「你為什麼睡不著?」
「想起了一件事。」阮素歪著頭笑了笑,「以前很害怕的一件事,可以說是心理陰影的那一種,每次想到或者碰到類似的事情,我總是要失眠的。」
很多人都會有心理陰影,有的害怕蟑螂老鼠,有的害怕電梯,有的害怕打雷下雨。
季明崇知道阮素如果想說,肯定就直接說了,他沒有不經她允許就去探尋的意思,只是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靜而溫和,「講個小故事,想聽嗎?」
「嗯?」
「有個男人在末世世界,喪屍遠遠多過於人,倖存者為了生存都在努力,這個男人碰上了幾個人組成的小隊伍,他們一起升級打怪,看似並肩作戰,但關係也不算親密,誰也沒空跟誰交心,有一天,他們撿到了一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發生了分歧,只有這個男人想救這個孩子,隊伍的其他人覺得孩子就是累贅,帶著也是多了一個人吃飯,其實不能說誰對誰錯,在那樣的時候,哪有什麼道德標準,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這個男人帶著這個孩子走了,他本來並不是一個多善良的人,他看著那個只有六七歲大的孩子,就會想,這個孩子能活到現在,一定是他的家人豁出命的保護他。這個男人也沒有多高尚的道德品質,他只是覺得,如果他沒那麼做,他今後都會不安。」
「後來呢?」阮素聽入迷了,忍不住問道。
季明崇仰頭看向月亮,眼神深
遠,「後來,有一次這個男人生病了,在迷糊的時候,孩子害怕極了,他怕這個一直保護他的叔叔會死,偷偷跑出去找藥了,就再也沒回來。」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對別人傾吐過半分。
如果他這樣的人有什麼心理陰影的話,那麼這件事應該就是。
很奇怪,在這樣安靜的夜晚,他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將這件事情以故事的形式講述出來了。
也許是因為呆在阮素身旁,太愜意了太放鬆了,令他忍不住透露出內心那一點點邊角縫給她看。
阮素聽完後沉默了。深夜的談話,似乎總是不著邊際的,她不知道這個故事跟季明崇之間的聯繫,但她聽懂了他平靜語氣背後的蒼涼。
他只是在講述「一個男人」的故事,她也沒說自己的心理陰影究竟是什麼事,但這一刻,他們就像月亮旁邊的兩顆星星,在這樣的夜晚,能有個人陪在身邊說一些可能對方都不一定聽得明白的事情,真好啊。
兩人都是抬頭望著月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素突然說道:「會過去吧?」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等誰給她回應,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定會的。」
季明崇嗯了一聲。
當然,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不是已經回來了,就坐在她旁邊陪她在看月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