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盛遠來到季明崇的房間,兩人聊了一下公司還有投資的事後,盛遠突然話題一轉,笑道:「這樣挺好的,當時你沒醒來,我就不太贊同伯母的決定,不過那時候我說什麼也不管用,我之前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阮素,把她當成是你的妻子,似乎不太合適,可她又在你家裡,照顧你,喊伯母也是喊媽。」
盛遠是根正苗紅的青年。
他覺得這人啊,肯定得跟好朋友的妻子、伴侶保持距離的,因此就算跟阮素喜好差不多,他也不會跟她多聊,之前他都拿不定該把阮素當成什麼人,現在好了,一切豁然開朗,阮素現在是季明崇的妹妹了,那他……以後是不是能找阮素分享音樂資源了?
季明崇捏了捏鼻樑,顯得很是疲憊的樣子。
盛遠關切問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你最近都沒去醫院檢查了。」
季明崇回道,「還好,就是……」
「就是什麼?」盛遠追問。
季明崇搖了搖頭,「沒什麼,可能是屋子裡不透氣。」
盛遠附和著點頭,「是不是有點悶,冬天是這樣的,你平常也多出去透透氣。」
季明崇沉默了一會兒,過了片刻,「嗯」了一聲。
這個家裡,阮素的身份直接發生了變化,開心的,與不是那麼開心的人,形成了一個平均的比例。
開心的人自然不用說,季母跟阮素心情都挺好的。
兩人不再是婆媳,而是母女,關係比以前更親近了一些,私底下能說的悄悄話也擴大了範圍。
不那麼開心的人,就是毛豆跟季明崇了。
毛豆是因為總習慣喊阮素為嬸嬸,季母沒少糾正他……
季明崇沒那麼開心的原因,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更不要說旁人了。
他一向情緒內斂不外露。
他覺得他的心情不高漲,主要還是因為那一對戒指夫妻。
自從認親宴之後,女戒指沒那麼暴躁了,倒是男戒指天天哭哭啼啼,實在不像樣子,吵得他耳膜疼,腦仁也疼。
男戒指:「怎麼辦!素素跟主人不再是夫妻關係了,老婆,以後我跟你是不是要分開!」
男女戒指是一對。
女戒指在阮素那裡,男
戒指在季明崇這裡,現在季明崇跟阮素關係都不一樣了,以後肯定是要分開,主人分開,戒指肯定也是要分開的……儘管這一天還沒到來,但男戒指已經很慌張了。
女戒指無奈:「誰叫狗子不把你還給素素,他是不是忘記這一茬了?」
阮素其實已經忘了她買的這一對戒指,其中一枚還在季明崇那裡,又或者說她知道,但她也不會跟季明崇去要回那一枚戒指,畢竟當初戒指也是她戴在他手上的。
要是季明崇聽不到這戒指的聲音,他也是多半忘了,可現在,他幾乎每天都能聽到男戒指發一通牢騷,跟女戒指來一場生離死別的對話,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可每次他想把戒指還給阮素的時候,總會發生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打斷他的計劃。
現在他也會想,突然把戒指還給阮素,會不會太尷尬?
總有一種他迫不及待地要跟她撇清那種關係的意思。
思來想去,他覺得,這戒指,他作為男人還是不能主動還……
不過,他也想好了,不會讓這對戒指夫妻分開的,以後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圓滿的解決這件事。
阮母試著聯繫過阮素,可是電話都打不進去,她猜得到女兒是把她拉黑了,這個年她過得也不是很開心,在這邊,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帶著丈夫回娘家拜年的日子,阮母雖然已經做好了女兒不會回來的心理準備,可這一天,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從早上等到了晚上,在門口看了好幾次,每一次有別人家的車子路過,她都以為是女兒回來了。
到了晚上,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坐在梳妝檯前,悶悶地哭。
這個時候,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阮父從外面進來,見妻子在哭,心裡掠過一絲不耐煩,卻還是打起精神來安慰她,「這十五還沒過呢,你就哭,接下來一年好運氣都沒有了。」
阮母無聲地流淚,眼睛都腫了,「樹陽不回家,素素也不回家,給她打電話也打不通,她肯定是心寒了,生我的氣了,我是不是不該護著蔓蔓,我是不是做錯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阮父嘆了一口氣,「這事說不定是一場誤會,視頻里,不是蔓蔓
那個弟弟做的嗎,蔓蔓應該不知道,你拿這事去發作蔓蔓,也會寒了她的心。」
「她真的不知道嗎?」阮母搖了搖頭,「那她之前為什麼騙我投資什麼項目,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她就是不想我補貼素素,可素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能不管嗎?」
「她還年輕,不懂我們父母的苦心,其實她跟蔓蔓鬧僵了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呢?」阮父又說,「算了,不說這個了,她現在就是在氣頭上,過段時間你去找她,好好說說這事就過去了。」
阮父並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畢竟季母只是骨折了,女兒何必因為這麼一件事跟他們生分呢?
阮母卻沒有阮父這樣樂觀,她每每想起女兒在電話里說的那些話,她就睡不著,還沒到初七,她就已經按捺不住,主動跟別人要了地址,去了季家之前所在的那個老舊小區。
之前阮素在電話里說,季家已經搬了,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找,只能來這邊了。
哪知道就碰上了來王奶奶家送東西的季母。
阮母有些尷尬。
她並不想跟季母打交道,早些年她看到季母就怕,現在她女兒又是季母的兒媳婦……如非必要,她實在不想跟季母打交道。
恰好季母也是這麼想的。
要不是想到那天阮素紅了的眼眶,她看到阮母,也會當沒看到一樣。不是一路人,也聊不到一塊兒去。
阮母主動叫住了季母,她一臉侷促緊張,「親家母,聽素素說你們現在搬家了是嗎?」
這話一出,季母的神情也變了。
她了解阮素,阮素既然告訴阮母搬家的事,那麼必然也將阮蔓做的那些好事都說了。
如果她猜得沒錯,阮素也是實在忍不了了才說的。
那麼,阮素在說了阮蔓做的那些事後,阮母是什麼反應呢?會是什麼反應讓阮素那天眼睛都紅了呢?答案不言而喻。
季母意味深長的說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你的好女兒做的那些好事了。」
阮母一愣,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嘴唇囁嚅,季母豎起耳朵聽了個仔細,才聽清楚阮母說的是「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季母笑了。
「誤會倒不至於。」季母話鋒一轉,「不過,以後你還是別叫我親家母了
,我已經認素素為女兒了,她現在是我女兒,我是她媽。你再喊親家母不合適了。」
阮母一臉震驚,「女兒?」
「有件事素素可能沒跟你說,這孩子心眼實,以前吃了不少苦,本來這件事我是不應該說出去的,只是這心裡實在是憋得不痛快了。」季母盯著阮母,這麼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她跟阮母說這麼多話。
「素素沒跟你說,沒跟你們家裡說,我猜就只有兩個原因了,要麼是她自己覺得過去了,沒必要說,怕你們聽了也難受,要麼是覺得你們也不會在意,乾脆就不說了。就當是我這個老婆子多嘴多舌,討嫌得很,我都想為她出一口氣,爭一口氣!」
「你們當初有認真打聽她過去二十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嗎?我猜應該沒有,你這個人我是了解一些的,不至於那樣不是東西,你說你心疼阮蔓,你有沒有想過,阮蔓占的是你親生女兒的位置,你有沒有想過,素素過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活,我想了一下,要是我女兒過去過得不好,我這心啊,都得疼死,我再看看占了我女兒位置的養女,我這心裡就更是難受!」
人們都說,感情比血緣關係更重要。
可是那個被你帶到人世間來,沒有享受過你一丁點的母愛的小傢伙,從出生起,就離開了你的身邊,吃了那麼多的苦頭,差一點就踏進了地獄,說不定連二十歲都不到就有可能悄然無聲死去……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當她終於走到你的面前來時,她懷揣著不敢表露的期待,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本來最應該疼愛她,最應該偏愛她的人,前面二十年沒有給過她一丁點愛,後面給予的所謂感情都像是拿尺子量過,她難道不比那個占了她的位置、過得跟小公主一樣的人可憐嗎?
她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家裡,最漂亮的公主臥室不是她的。
她看著每年好幾本的漂亮相冊里,穿著公主裙戴著皇冠的人不是她。
她小心怯懦的後退了一步,最應該偏愛於她的親生父母卻覺得她生性內向,不如養女活潑,不如養女貼心,難道後來還要怪她冷淡生疏嗎?最後還要為自己辯解,說養了二十多年,感情是收不回來的,二十年的相處,比
血緣關係重要。
那麼,她呢,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怎麼辦?誰重視過她呢?
阮母在冰天雪地間,凍得仿佛渾身都沒了知覺。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她懷著女兒,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她覺得她肚子裡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她想像著以後要給她買很漂亮的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後要跟女兒一起逛街,一起睡覺聊心事,一起聊女兒班上的那些男生,就像是姐妹一樣。
後來她也的確這樣做了,對阮蔓比對兒子精心多了,可是,她沒有想到,在她把阮蔓寵得跟公主一樣時,她的親生女兒竟然過的是那樣的日子……
「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阮蔓好,變相的就是對素素殘忍?」季母這樣說。
兩個女孩子一出生就被無意間調包了。
素素被阮蔓的親生父母扔了,之後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阮蔓成為了阮家的大小姐,人生一帆風順。
這兩個人註定就是對立的,難道阮蔓也是受害者嗎,難道她可憐嗎?當然不,她是得益者。
阮母如遭雷擊般愣住,不一會兒淚流滿面,整個人像是置身於冰窟,在季母轉身離開時,她嘴唇發烏,聲音顫抖地問:「她,現在過得還好嗎?」
季母沒有回頭,「她這樣的人,不會把日子過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