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明崇現在除了能睜開眼睛以外,身體狀況跟他昏迷時並沒有什麼區別,阮素還是得像從前那樣照顧他。

  給他刷牙洗臉擦霜這個流程,阮素之前都做過很多次了,不過那是在他沒醒來之前,現在他醒來了,阮素拿著生理鹽水,坐在病床前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捏他的臉頰,迫使他張開嘴巴……

  可能是季明崇的眼神太過清明,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勢。阮素總覺得,他的腦子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他現在只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而已,他還是過去那個季明崇。

  她有些下不了手。

  季明崇也不知道照顧植物人是怎樣的流程,他看著阮素拿著一個瓶子,一臉欲言又止的看他。

  他聽不到人的心聲,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世間萬物,也不是所有的物品都能說話,至少這房間裡,目前他發現的能發出聲音的就只有他手裡,以及她手裡的戒指。

  阮素有些尷尬。

  不過她及時地想到,季明崇現在也說不了話,她不可能一直因為這件事浪費時間,更何況,她想起了前台小姐說過的一句話,只要我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了!

  阮素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了勇氣。

  她探出手,輕輕地捏著季明崇的下巴。

  季明崇眼神一瞬間茫然:「?」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嘴巴就在她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操作之下,被迫張開了。

  阮素還是想要解釋一下,她輕聲道:「給你刷牙的。」

  她用鹽水小心地給他洗著牙齒。

  季明崇開始後悔,如果他知道她要做什麼,剛才他就應該繼續裝睡,這樣也不至於尷尬。

  兩個銀戒指好不容易碰面,自然要找准一切機會膩歪。

  在那兩道聲音中,季明崇終於認命了,甚至開始對這對銀戒指的無聊對話產生了興趣,倒也不是真的感興趣,而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婆,你在外面真的沒有別的狗嗎?」

  「死鬼,狗跟我們物種不同,你沒聽說過嗎,物種不同,不可以談戀愛!」

  「老婆,今天小素素開心嗎,我怎麼感覺她的話好少,她以前不是話很多嗎?」

  「嗚嗚嗚!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今天素素被打了!」

  「什麼?被打了,誰打小素素了??」

  女戒指突然崩潰大哭:「我忘記了,你知道的,我記性不好,之前的事我都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毛豆問素素,是不是被人打了,臉都是腫的……嗚嗚嗚我好沒用!素素今天肯定被欺負了!」

  男戒指趕忙出聲安慰:「別哭別哭,都怪我,我沒用,是我的錯!」

  女戒指:「才不是你,是你主人沒用,不是你沒用,他還不醒來,素素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男戒指:「……我主人也很可憐啊,他想動不能動。」

  女戒指:「哼,你主人就是不行……」

  男戒指:「不能說男人不行的!」

  這是很嚴肅的問題,不可以隨便亂說的。

  ……

  季明崇:「……」

  他終於看向阮素,努力地在她白淨的臉上找被人打過的痕跡。

  無果。

  這五年裡,他快穿過很多個世界,也見過不少人,阮素算得上是很漂亮的了,她皮膚極白,在床頭燈的照射下,好似透明。

  被人打過嗎?

  他不確定,但有一點,人會說謊,人的心也會說謊,可物品是不會說謊的。

  女戒指應該也沒說謊,她真的可能被人打過,會是誰呢?

  季明崇如果能說話,一定會問她,或者從別的途徑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現在,他什麼都問不了。

  他只能將這件事默默記住,等自己情況好一點了再打聽清楚。

  阮素給他刷了牙,又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她探出手從床頭櫃拿起一支男士洗面奶。

  季明崇想要阻止,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阮素擠了一點洗面奶在手上,揉搓出泡沫後,又對上了季明崇的眼睛,她已經淡定了許多,「……最好還是用洗面奶洗一下臉,放心,泡沫不會進到眼睛裡去的。」

  她一開始也沒想到要買洗面奶,去店裡買男士面霜時,導購異常熱情,將洗面奶跟面霜的功效吹得只有天上有,她不是不能抵抗安利的人,只是鬼使神差的,還是將洗面奶給買了下來。

  季明崇又能說什麼呢,他現在全身動彈不得,只能隨便她怎麼樣了。

  他閉上眼睛,感受到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

  如果他現在身體是正常健康的,那他一定會全身僵硬,只可惜……

  阮素給他洗了那麼多回的臉,手法是嫻熟的。

  季明崇臉上除了眼周一圈都是泡沫,阮素給他清洗乾淨後,他臉上便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清透心脾。

  「現在給你擦面霜了。」

  這一句話令兩個人都想到了那一幕。

  他剛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那時候,她也在給他擦面霜。

  洗臉的時候,阮素的手跟季明崇的臉之間,還有泡沫,這會兒她的手完全就觸碰到他的臉,他能感覺到她的手在他的臉上「造次」,從記事起,除了他媽以外,好像沒有第二個女性會與他這樣親近。

  過去五年裡,雖然他經歷過很多個世界,但每一個世界裡,他也沒跟其他女性這樣親近,更別說發生感情了。

  他突然覺得,這樣是不行的。

  他得儘快恢復才行,起碼也得生活能自理,不然這種事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

  之前他退休的時候,時空局的上司就跟他說過,按照他的身體情況,本來他應該幾年後才能醒來的,並且醒來後,也不會像正常人那樣健康。不過有了那五年的經歷,退休後也有不少補償,其中一個補償便是恢復健康,但是這個是急不來的,他只會比最好的病例恢復快一點點,不可能今天醒來,過兩天就能下床健步如飛。

  他能這麼快醒來,已經花了很大的力氣了,不能太著急。

  季明崇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阮素給他擦完霜後,又說道:「現在每天晚上還是要兩個小時就給你翻身按摩一次……」

  季明崇看向她。

  「其實,」阮素舒了一口氣,「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就把我當護工吧。」

  她倒也不是跟季明崇心靈相通,只是代入他的角度,她就能猜得到他對於她的這種照顧,應該是不太習慣的。

  季明崇聽了她這話,腦子裡還來不及產生什麼想法,就又一次聽到了那對戒指在聊天。

  女戒指:「素素,媽媽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你明明是天使!狗男人不要太過分,我素素只是口頭上客氣客氣,要是真敢把素素當護工使喚,給爺爪巴!」

  男戒指:「你不要這麼暴躁嘛,我主人也沒說什麼啊……」

  女戒指:「滾開,上樑不正下樑歪,說不定你也是狗戒指!我好心疼素素啊,明明都是她在照顧狗男人,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好幾次!!」

  男戒指:「……這個這個……」

  季明崇:「……」

  阮素之前對著昏睡的季明崇話很多,現在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了。還好季明崇很快地就閉上了眼睛,這屋子裡的尷尬才稍稍散去了一些,阮素坐在一旁的摺疊床上,給朋友發了一條消息,詢問眼動儀的事,朋友說,明天就能給她送來,還說操作很簡單,小孩子學幾次就會用。這讓阮素放心了一些。

  現在阮素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醒來好幾次給季明崇翻身。

  半夜,阮素迷迷糊糊的醒來,也沒有想起季明崇甦醒這個事,像往常一樣拉著他,給他翻了個身。

  病床也不大,不過季明崇不胖,還有些消瘦,阮素就更纖細了,從自己的被窩鑽出來,習慣性地躺在季明崇旁邊,她給他翻身側著躺著,正好兩人就靠得很近,阮素探出手去給他按摩胳膊。

  季明崇剛才就醒了。

  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只見給他按摩胳膊的人,還閉著眼睛,給人一種還在睡夢中的錯覺,而她做的這一切,似乎都是習慣本能。

  如果阮素這會兒睜開眼睛,就會再一次跟季明崇來個四目相對。

  可阮素累極了也困極了。

  以前讀高三的時候她就有這樣的本領,天還沒亮就起床,在宿舍的洗手池那裡閉著眼睛就可以刷牙洗臉……

  她沒有睡著,也沒有完全甦醒,大概就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不過,她始終記得兩個小時就要給季明崇翻身按摩,所以現在即便手機鬧鐘不振動,她也會醒來,然後她的意識在休息,她的身體自發的就去做完這一系列的事。

  意識是很奇怪的。

  這一刻的阮素還以為是在季家,不是在醫院。

  她跟季明崇也都是躺在一張床上,所以當她給季明崇翻身按摩之後,並沒有下床回到摺疊床上去,而是繼續躺在床上,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念頭是:怎麼有點擠?

  這兩天她比平常還要辛苦得多,白天要去上班,晚上也睡不了整覺,尤其是昨天晚上她幾乎都沒怎麼睡。

  她太困了也太累了,並沒有想那麼多,繼續沉沉入睡。

  ……

  躺在她旁邊的季明崇雙目茫然的看著天花板。

  這讓他還怎麼睡得著?

  雖然從他媽還有女戒指的話里可以推測出,他跟阮素已經躺在一張床上好幾個月了,可那時,他是沒有意識的,也是昏迷的……現在他有意識,他甦醒了,身旁躺著個女人,他實在習慣不了,也忽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