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傾瑤穿著外套，戴上了帽子，低下頭走在學校里並不算太起眼。

  她來時正好是課間，學生們在大廳和走廊內打打鬧鬧，似乎只是覺得這個人背著包走在學校里有點突兀，畢竟現在還沒放學。

  難不成剛剛來上學？

  零星有人認出穆傾瑤來，聚在一起小聲議論：「是穆傾瑤吧？」

  「啊？那個假妹妹？」

  「好像是。」

  「她還好意思來學校？」

  穆傾瑤依稀聽到，或者注意到那些人的議論了，嘴唇緊抿，努力不去在意。

  她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在哪裡，走到火箭班的班級走廊窗戶往裡看，教室里只有一部分人。這個時間其他的學生估計去別的教室上課了，或者是去興趣班了。

  她要找的人並不在教室里。

  她轉過身來，卻和許昕朵打了一個照面。

  許昕朵側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直接打算越過她走過去。意識到不對後才再次看向穆傾瑤，伸手抬起了穆傾瑤的下巴看了兩眼，問：「沈築杭又打你了？」

  穆傾瑤錯愕地看著許昕朵，一時之間慌了神，並未回答。

  許昕朵又問：「穆文彥打的？」

  「嗯。」

  許昕朵鬆開了穆傾瑤，往後退了一步，表情里多了一些厭惡。

  看得出來，許昕朵提起穆父的名字都是嫌棄的。

  隨後許昕朵說道：「奶奶在養老院挺好的，她之後的費用我都會承擔，你現在只需要關心你自己就可以了。」

  哦……還有一個奶奶。

  穆傾瑤的心裡對這個奶奶完全沒有任何概念，也沒有要認的意思，她含糊地點了點頭。

  許昕朵還真是多慮了，她現在自己都活得勉強，哪裡可能去管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太？

  許昕朵隨後說道：「媽媽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估計不會放著你不管，不過不會和你生活在一起了，你自己找個地方住吧。畢竟家裡有你我就不想回去了，她會顧及這一點。」

  說話一如既往的難聽。

  穆傾瑤看著許昕朵，微微蹙眉，說道：「許昕朵，你的性格非常討人厭。」

  「你更討人厭。」

  許昕朵回答完，手裡拿著書朝著其他的教室走。

  婁栩就在不遠處等著許昕朵。

  穆傾瑤看著許昕朵離開，和婁栩肩並肩走在一起。婁栩還在頻頻回頭，似乎是在看自己。

  穆傾瑤遲疑了一會並沒有動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果然看到童延又回了國際班的教室，似乎是正在跟魏嵐聊天。

  她知道，她這個時候進入國際班肯定非常突兀，童延也會有所準備。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可能是童延的對手，童延固定的興趣班就有柔術和散打。

  這讓穆傾瑤陷入了遲疑中。

  站在走廊里靠著欄杆，正在思考的時候看到了這樣一幕，李辛檸氣憤非常地扯著沈築杭的衣服，帶著沈築杭走遠了。

  那裡穆傾瑤知道，他們學生都很喜歡去。

  教學樓里有自動售貨機，還有兩個可以坐下休息的桌椅。

  在售貨機後面有一個拐角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小的走廊，盡頭是倉庫的門，小走廊里沒有監控器，算是監控死角，學生們喜歡在那裡聚集聊天。

  她估計著，這兩個人就是要去那裡。

  她慢悠悠地走過去，果然聽到了裡面的爭吵聲。

  上課鈴響起，學生們紛紛離開去上課了，只留下那兩個人還在爭吵。

  穆傾瑤坐在椅子上，依舊扣著帽子，低著頭去聽兩個人爭吵的內容，不由得笑了起來。

  李辛檸：「你真的非常噁心，你就是一個猥瑣男。」

  沈築杭：「我就是存在我自己手機里的，誰知道那貨翻我手機，還發出去了？」

  李辛檸：「那你為什麼要錄像啊！」

  沈築杭：「就錄著玩唄。」

  大體意思穆傾瑤聽明白了，就是沈築杭和李辛檸親熱的時候偷偷錄像了。

  兩個人沒有啪啪啪，但是很多越線的事情也都做了，視頻里有李辛檸說話的聲音，還有被摸的畫面。

  這個視頻還被小範圍的流傳出去了。

  還真是兩個禍害互相折磨。

  穆傾瑤聽完之後內心是麻木的。

  她比誰都清楚這兩個人，兩個都不算什麼好東西，他們倆在一起還挺好的。

  不過她也知道，沈築杭和她的婚約取消之後，李辛檸也會就此和沈築杭分開，兩個人長久不了，不然穆傾瑤真想祝這兩個人百年好合。

  現在他們兩個人過得不好，她的心情就好起來了。

  她看著自動售貨機閃爍的燈光突然在想，她為什麼要傷害許昕朵？

  因為嫉妒嗎？

  說起來，許昕朵也沒做過什麼太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反而是她不依不饒，許昕朵適當還擊吧？

  相比較之下，這兩個人更討人厭。

  做了一個深呼吸，穆傾瑤站起身來走過去，悄悄探頭看了走廊里一眼，接著直接朝著沈築杭沖了過去。

  又是瞄準的腹部，不過是沈築杭的身體方向導致她刺中的是腰側，且沒有之前那一刀深。

  她快速拔出刀來，與此同時聽到了李辛檸的驚呼聲，回身看到李辛檸要跑，隨便劃了一刀後，她也沒有再追。

  慌亂間看到自己劃了李辛檸的手臂，小臂到手肘，也多虧了李辛檸喜歡將袖子挽起來。

  李辛檸尖叫著跑走了，一邊跑一邊驚呼，引來了老師。

  穆傾瑤又看了沈築杭，看到沈築杭惶恐的看著她，身體蹭著牆壁往後退，卻因為受傷走不遠。

  穆傾瑤撇了撇嘴，隨手把刀扔進了垃圾桶里，沾了血的外套也順便扔了，背著書包朝外走。

  注意到有老師朝這邊來，她故作鎮定地走過去，擦肩而過後從逃生通道離開。

  她離開教學樓後站在操場上覺得有些冷，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到了大門口，直接爬過推拉門離開了學校。

  門衛有看到她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跑遠了，門衛追在後面問：「你哪個班的？！」

  穆傾瑤沒理，攔了一輛計程車去了最近了警局。

  警局門口是辦理戶籍、身份證這些的窗口，窗口都有鐵欄杆鎖著。她走過去淡定地說：「您好，我來自首的。」

  警員有點詫異，問：「自首？」

  出於職業的敏感性，他們還是立即走了過來，對穆傾瑤做出了防範。

  穆傾瑤依舊淡定地點頭：「嗯，應該算是故意傷害吧。」

  她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看著警員，甚至還在笑，模樣詭異又奇特。

  學校突然大亂。

  李辛檸身上有血，驚慌的大吼大叫，那模樣仿佛見了鬼，校醫給她做了急救後去了醫院。

  沈築杭被老師送上了救護車。

  學校內一陣譁然，若不是論壇被暫時關閉了，估計又會大鬧特鬧一通。

  穆傾亦知道情況的時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先去醫院，還是先去警局。

  他一瞬間慌了神，最後是被許昕朵叫醒了：「你去醫院吧，我去警局看一看。」

  「嗯，好。」穆傾亦點頭。

  「在醫院可能會遇到沈家的父母，他們憤怒之下可能會做出偏激的事情來，你小心一點。」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穆父也被攻擊了，穆傾亦去醫院就是看看傷者的情況。

  媽媽在外地，爸爸完全聯繫不上，家裡就只有他一個人能去處理這些事情了。

  穆傾亦是一個不願意處理人際關係的人，甚至不喜歡參與到麻煩之中。

  然而最近家裡真的是多事之秋，搞得穆傾亦焦頭爛額的。這一次穆傾瑤居然傷人了，受害人就有兩個，都是他熟悉的同學。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覺得腦袋一空，險些跌倒。

  穆傾亦去了醫院處理傷者的事情，醫藥費肯定是要他們來承擔的，對於穆家現在的情況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許昕朵真的不想管穆傾瑤，特別想任由她自生自滅，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決定去一趟警局配合調查，知曉一下大致情況就可以了。

  只是幫穆傾亦的忙。

  童延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很快找到了許昕朵，確定穆傾瑤沒有傷害許昕朵後才放心。

  童延陪著許昕朵去了警局，到了之後打聽，知曉穆傾瑤此時無法保釋，也不能安排他們見面。

  能去見穆傾瑤的只有她的辯護律師。

  許昕朵聽完之後和童延到了一邊，垂著眼眸說道：「我不會幫她找律師，穆文彥的態度對她就是放任不管更不會，也許我媽媽會……也只是爭取減刑而已。」

  「穆傾瑤傷人後就來自首了，這是不是就證明她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我和她的關係本來就很差，出了事情我不該管才是……現在我只是將這邊的消息如實告訴穆傾亦，讓他們自己選擇就可以了，這麼處理可以嗎？」

  童延點了點頭：「嗯。」

  其實童延都不想許昕朵參與進來。

  他現在越發覺得許昕朵乾脆和這家人斷絕關係是十分明智的選擇，現在穆家出了事，許昕朵也跟著成了眾人非議的對象，童延聽著就會覺得特別生氣。

  現在許昕朵還在跟著著急，想想就讓童延恨得牙痒痒。

  許昕朵發消息給了穆傾亦，穆傾亦許久後才回覆：我知道了，謝謝你，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許昕朵看著手機上的消息不由得有點擔心，跟著打字詢問：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穆傾亦：還好。

  童延也在這個時候看手機，跟許昕朵說道：「我問了公司的律師，穆傾瑤這種情況要看對方傷勢，傷勢輕的話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如果傷勢重的話，三到十年。學校也要擔責。」

  「所以穆傾瑤註定要高中輟學，幾年後才能出來？」

  「對。」

  許昕朵多少有點唏噓，然而還是不再管了，這是穆傾瑤自己的選擇。

  她和童延一起離開，童延死皮賴臉地跟著許昕朵回了公寓，說是怕突然出現意外，他得貼身保護。

  醫院這邊果然不消停，且情況比穆傾亦想的要更糟糕。

  他到了醫院才知道，傷者還有自己的父親。

  穆傾亦交了沈築杭和李辛檸的醫療費用，接著去病房裡去看自己的父親。

  穆父陷入昏迷之中，雙目緊閉。

  他詢問之後得知穆父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已經脫離危險了，只是因為之前失血過多，所以還沒有醒過來。

  他在醫院裡忙前忙後，去取結果，去補費用辦理住院等等。

  他回到病房門口就遇到了沈母。

  沈母看到心肝寶貝兒子受傷，簡直就像瘋了一樣，也不管穆父這裡是不是還在昏迷中，進入病房就開始罵人。

  穆傾亦期初會道歉，後來就是一言不發了。

  「你看看你們家裡養的是什麼狗東西，把孩子養成了這樣！果然就是蛇，焐熱了之後會把人咬死的！」

  「退婚了就去傷人，這種蛇蠍心腸真要是結婚了，吵一次架還不得殺我全家？」

  「你看我幹什麼？嘆氣是什麼意思？你也是被他們養大的，自己的女兒都能不認的東西，養大的都是垃圾，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也被攻擊了？哈哈！他活該！他自作自受！把一個毒瘤硬往我家裡塞，遭報應了吧？」

  醫院的醫護人員也過來勸，希望沈母能夠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其他患者休息。

  但是失去理智的母親在盛怒之下，什麼形象都不要了，只是想要罵得他們狗血淋頭才解氣。

  穆傾亦站在病房裡面緊緊握著拳頭，忍得額頭青筋都暴起來了。

  這個時候邵清和走了進來，跟沈母打招呼，隨後說道：「事情我都聽說了，這個穆傾瑤實在過分。小亦也是無奈，早就厭煩這個妹妹了，只是不好趕她走，只能忍耐了。」

  沈母看到邵清和後才冷哼了一聲，說道：「就是他們穆家自己造的孽，破產活該，妻離子散的也活該！」

  邵清和跟著點頭：「誰說不是？唉，說起來也真是穆家突然破產，穆叔叔對她不管不問，這邊沈築杭還打過她，在有婚約期間劈腿惹怒了穆傾瑤。這麼多刺激在一塊，也真是……」

  沈母終於被懟得說不出來什麼了，雙目圓睜，半晌沒說出話來。

  邵清和跟著小聲說：「沈阿姨，穆傾瑤攻擊人的原因還是不要說出去比較好。你看，這要是傳出去了，旁人興許會說是你們沈家逼的。沈築杭打人、劈腿，然後強制退婚，穆傾瑤怒而傷人。」

  「胡扯！我們退婚是因為穆家欺瞞！」

  「我知道啊，可是我們學校里有奇怪的聲音了，說穆傾瑤是手砍渣男，過癮。」

  「這說的是人話嗎？」

  「人言可畏啊！」邵清和說完，再看了看圍觀的人，「您還要這麼鬧？畢竟曾經是親家，繼續鬧下去不太好看。」

  沈母氣得渾身發抖，最後還是離開了。

  穆傾亦看向邵清和，低聲說道：「謝謝。」

  「唉，這種時候，你無論說什麼沈阿姨都不會理的，只會變本加厲的罵你，也只有我這種旁觀者能勸住了。」

  穆傾亦站在病房裡，等圍觀的人退開，只剩他們兩個人和昏迷的穆父後，穆傾亦走過去關上門，接著低聲罵了一句：「操。」

  這是穆傾亦難得說髒話。

  邵清和聽完就樂了。

  穆傾亦瞥了邵清和一眼：「你就這麼熱衷於看我們家的熱鬧？」

  「對啊，看著你們如何挺過去，是我生活下去的動力。」邵清和回答完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看著穆傾亦好奇地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很早就很煩穆傾瑤了，總覺得她的心思是壞的。明明一起長大，她卻讓我非常失望，我仿佛不認識她了，處理她外婆的時候我就想趕她走了。」穆傾亦嘆了一口氣，「也怪我沒說動父母吧，嘴笨的事情什麼時候能改好？」

  邵清和好奇地問：「你還會管穆傾瑤嗎？」

  穆傾亦搖了搖頭：「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是理所應當，我的父親現在破產、受傷，也是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一切因果，都並非突兀出現，早就有了種子，自食惡果而已。」

  「你爸爸這裡呢？」

  「沒有生命危險，脫離危險期了，公司的話等童家收購吧。」

  「哦，最後還是得靠童延。」

  穆傾亦點了點頭，模樣有些頹然：「我覺得朵朵是不願意的，但是她同意了，估計是衡量之後確定童家沒有損失才答應的。主要是顧及我和媽媽的感受，她其實完全可以置身度外。」

  「所以朵朵妹妹還是心軟。」

  「得到她原諒的，她都會對對方很好。她不願意原諒和接受的，就只有爸爸和穆傾瑤了吧。」

  邵清和搖了搖頭，說道：「她不姓穆，傾字也去掉吧，她應該叫許瑤才對？」

  穆傾亦想明白後苦笑：「她原本應該叫許昕朵。」

  「唉……算了，不糾結名字了。」邵清和看著穆父手臂上的輸液，問道，「你不打算脫離他們了？」

  有一陣子，穆傾亦和邵清和熱衷於研究如何脫離原生家庭。

  穆傾亦也厭倦了穆家，懦弱的母親，日漸猙獰的父親，一個藏著壞心思的假妹妹，還有一個離家出走的真妹妹。

  這種情況讓穆傾亦覺得疲憊，他不想與他們為伍了，想要脫離他們。

  穆傾亦苦笑著說道：「媽媽在努力，已經做出改變了……而且，朵朵願意接受我了。」

  邵清和笑得溫和：「所以亦亦哥哥也和心軟呢。」

  「別亂叫，我只是想試著和朵朵好好相處，以後好好的補償她。可我……真的是一個沒用的哥哥……」

  「朵朵妹妹在努力成長，你也要加油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