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白屈連看到蘇茉從小偏廳出來時,還愣了一下，「你怎麼出來了？」

  一面說著一面朝小偏廳看了一眼。

  蘇茉在他對面坐下，接過白屈連倒給她的茶後，低頭聞香一面說,「白羽在裡面。」

  話一出口白屈連拿著茶壺的手就一頓,「小羽？」

  頓了頓跟沒聽清楚似的又追問了一句，「在裡面陪他爸下棋？」

  蘇茉點頭,一口喝了茶,杯子重新放下時聲音略微沉重。

  剛才那幾局,她真是讓得很辛苦啊……

  呼了口氣重新抬頭的蘇茉，一下子便撞上白屈連略帶促狹的眼神，一邊笑一邊伸手點了點蘇茉，「你這孩子,也鬼得很。」

  「也？」蘇茉一臉良善,無辜的瞅著白屈連，很好學得問,「爺爺,為什麼要說『也』字呢？」

  白屈連語塞，隨即啞然失笑。一面搖頭一面笑嘆，「你呀……」

  蘇茉笑，拿了茶壺給他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後,舉起自己的輕輕和白屈連碰了一下,又一口喝掉。

  一句多話都沒，卻將「彼此彼此」四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爺爺，你不進去看他們下棋嗎？」蘇茉放下茶杯，朝小偏廳看了一眼問。

  白屈連趕緊擺手,「不了，我怕我犯高血壓。」

  看自己兒子下棋，堪稱最可怕的折磨。

  他躲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湊上去。

  蘇茉笑，看白屈連搖晃著茶杯，一副不是很滿意的模樣，便笑著說，「爺爺，我幫你重新泡壺茶吧。」

  「哦？！」對剛剛泡的茶恰好感到不太滿意的白屈連，驚喜抬頭，將茶杯放下連連點頭。見蘇茉取茶溫壺的動作特別蘇熟稔，很是詫異。

  「小茉，你還會茶道？」

  「會一點，不多。」蘇茉說。

  一點？

  白屈連看著蘇茉行雲流水，特別賞心悅目的動作，忍不住舒坦的嘆了口氣後，滿臉讚嘆。

  這哪裡會是一點的程度啊。

  想到這兒白屈連一下子就對這壺茶充滿了期待，砸吧了下嘴後整個人都坐直了，眼巴巴的看著。

  蘇茉抬眼見他這副模樣，笑了下，將茶倒入聞香杯，品茗杯反扣在上，手一翻倒轉後，放回木托上，輕輕推到白屈連面前，抬手示意，讓他自己拿聞香杯聞香。

  白屈連見了，趕緊小心拿起聞香杯，低頭細嗅縈繞在杯中的淡淡茶香。

  這聞香對品茶的人來說，就像美人回眸一笑的瞬間，轉身離開時的淡淡香風，以及曇花一現時那綻放是瞬間。

  就因為短暫，所以能精確捕捉到那一瞬的茶香，並將其完全激發出來，便是本事的高低了。

  白屈連拿著聞香杯，心裡只剩「沁人心脾」四字。

  等回神後趕緊放下聞香杯，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品茗杯，細嗅茶香後，這才喝了一小口。

  茶之道，乃五行，乃陰陽調和。

  從茶的品質、器具、水、火候等等都有考究。但真正起到中間關鍵的，卻永遠是泡茶的人。

  只要人對了，即便是下品，也能給你泡出上品的味來。

  蘇茉便有這份本事。

  而且白家的東西，雖說不是絕佳，但也是有品相的。

  所以蘇茉這杯茶，可想而知有多好。

  「怎麼樣？」蘇茉單手撐著下巴，等白屈連放下茶杯後笑問，「還能入口嗎？」

  「入口？」白屈連重複了一句後，搖頭嘆氣，「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喝了這杯茶了。」

  老爺子說著，眼巴巴的看著面前空杯。

  頓了頓又說，「一想到以後不能經常喝到，就覺得很傷心。」

  蘇茉聽了笑。

  見白屈連還真要抬手做個「擦眼淚」的可憐模樣後，這才又開口，「那我以後經常給爺爺泡不就好了嗎。」

  「啊？」上一秒還很傷心的白老爺子，現在立刻恢復神采，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的親孫女，滿臉「為難猶豫」，「又要小茉你經常陪我下棋，現在又要你經常泡茶給我喝……這不好吧？」

  不好不好。

  白屈連搖頭晃腦，嘆氣的同時還不忘偷瞄蘇茉。

  蘇茉見了笑，點點頭後說，「沒什麼不好的，以後我去看您，就先泡壺茶然後我們再下棋，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好好好。」白屈連笑呵呵的連連點頭，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說，「你媽媽也挺喜歡喝茶的，以後有機會也讓她嘗嘗你的手藝？」

  蘇茉笑了笑，沒應聲。只是拿起茶壺又給白屈連倒了杯茶，「爺爺，再嘗嘗現在的茶味是不是又不一樣了。」

  白屈連哪裡會不明白，在心裡暗嘆口氣後，笑著點頭，伸手端了茶杯細品。

  不再想剛才的事。

  也是，就名眉那態度。又何必讓小茉貼上去呢？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順其自然吧。

  白屈連想到這兒將茶一飲而盡，滿意的「嗯！」了一聲後，沖蘇茉連連點頭。

  放下杯子後起身，對蘇茉說，「走，我們去看看你爸跟你弟下得怎麼樣了。」

  「好。」

  等蘇茉跟在白屈連身邊，剛進小偏廳，一眼就看見白盛柏和白羽，兩人均是一臉痛苦的看著對方。

  那模樣就像是在比賽，「看誰更苦」一樣。

  白屈連覺得好玩兒，背著手站在一邊，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後好笑出聲，「你們兩父子這是在幹嘛？下棋下不下去，所以打算用互做鬼臉的方式來論輸贏嗎？」

  這話一出口兩人齊齊扭頭看來。

  白盛柏視線落在蘇茉身上後立刻眼前一亮，連忙招手，「茉茉快來！幫我下這一局。」

  頓了頓又抱怨，「我是跟這小子一分鐘也下不下去了。」

  白羽聽了忍不住睜大眼，「爸？！你剛才招呼我趕緊坐下陪你下一局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這才多久你就變臉了啊？！

  ……不虧是親爹。

  過分。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白盛柏一臉理直氣壯，頓了頓又細細打量兒子，滿臉嫌棄，「我和茉茉剛才下得就很開心。」

  「而且棋藝發揮得特別好！還有妙招妙手，能明顯感覺到進步。而你。」

  白盛柏頓了頓，沒好氣的輕哼一聲，「……就是個壞我棋感的臭棋簍子。」

  「……？？？」白羽瞪大眼。

  到底誰才是臭棋簍子啊！

  「算了算了。」白盛柏一臉「不想說了」的表情，隨意的揮揮手後，再看向蘇茉又是滿臉笑眯眯。

  語氣熱情又溫和，「茉茉來幫我下。」

  蘇茉？

  蘇茉只覺這一幕真是似成相識得很。

  不過這次她到沒像剛才一樣推辭，利落的點頭，應了聲「好」後便朝白盛柏的方向走去。

  坐到他讓開的位置上，掃了眼棋盤後便大致有了對策。

  倒是白羽不幹了。

  蘇茉在他對面坐下的瞬間，他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都豎了一下，差點就驚跳起來。

  「噯？！怎麼能這個時候換人啊？！」白羽看看蘇茉，在她從棋盤收回視線，抬眼看向自己時，先一步避開她的視線，看向白盛柏，「爸！都下到這兒了你還換人下。乾脆你認輸，這盤當下完好了。」

  「什麼我認輸，茉茉現在不是已經坐下來替我接著下了嗎？」白盛柏說。

  「我……！」白羽張嘴，只覺有口難言。

  可他就是怕和蘇茉下啊！

  ——「你怕了？」

  淡淡的口吻，不帶情緒的酌定感，白羽只愣了一下立刻扭頭瞪向蘇茉。但在四目相接的瞬間視線還是沒忍住閃爍了一下，打了個頓這才硬了脖子開口，「怕？！我怕你？！笑話！」

  頓了頓後白羽盯著已經進入尾聲的棋局，嘴硬說，「我這是想著這局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就算贏了你怕被人說勝之不武。」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

  才不是他現在看見蘇茉有些發憷的原因呢！

  「哦。」蘇茉聽了點點頭，出聲安慰，「你不會勝之不武的，放心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感覺你有話沒說完！

  白羽警惕的瞅著蘇茉，默默斜眼她。

  蘇茉才沒這個興趣和他大眼瞪小眼呢，又抬了眼問，「下不下吧？不下就認輸好了。」

  頓了頓又狀似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其實認輸也挺簡單的。」

  白羽原本就是個少爺脾氣，加上年紀輕容易被激。聽蘇茉這樣說還得了？！

  立刻坐直了瞪眼她，「輸什麼輸？！下就下，誰認輸誰是狗！」

  說完拿起棋子，「啪！」的一聲走了下一步。

  白屈連見了偷笑，伸手拍了拍白盛柏，伸手指了指外面，兩個大人便踮手踮腳的出了小偏廳。

  「這個小羽，就是欠教訓。讓小茉好好的教訓教訓他。」白屈連在兒子的攙扶下，重新坐回茶桌邊。

  倒是白盛柏有些不放心，朝小偏廳看了好幾眼，「我那局都要輸了，茉茉和我水平又差不多。小羽又那個態度，等會兒茉茉不高興了怎麼辦？」

  剛才幾局棋，迅速拉近了白盛柏對蘇茉的感情。

  此刻心中很是擔憂。

  甚至很想偷偷回去，蹲在小偏廳聽著。只要白羽說話不中聽，就立刻衝進去教訓這小子。

  倒是白屈連老神在在得很，拿了茶壺倒了兩杯茶，一面將其中一杯推給白盛柏，一面開口，「放心吧，小茉要是沒把握，就不會坐下去了。」

  「這孩子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一點兒。」白屈連品了口茶，咂摸了下嘴後喟嘆開口，「鬼精著呢。」

  白盛柏聽了看著白屈連，見他臉上表情特別引以為豪，與有榮焉，羨慕的說，「爸，你和茉茉關係真好。」

  之前茉茉替老爺子下棋的時候，他就這樣覺得了。

  這話出口便被白屈連白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那是因為茉茉知道我是從頭到尾，真心實意的對她好。沒有因為她之前不好，就對她失去耐心，失望不待見她。」

  說到這白屈連就有些不高興，一口喝掉茶後，不輕不重的將茶杯放回桌上。

  白盛柏見狀，趕緊將茶杯放回桌上，低頭聽訓。

  白屈連見他這模樣，再想起剛才自己稍微試探了一下的事，便又嘆了口氣，微緩了語調沖兒子又開口，「盛柏啊，你還記得之前你帶著小羽他們來看我，遇見小茉的事吧？小羽看見桌上的卡，還和小茉吵起來了？」

  白盛柏點頭。

  「那次我不是給小茉打掩護說假話。」白屈連看著兒子，一字一句的說，「小茉是真的將我給她的一千萬，原封不動的還給了我。」

  白盛柏吃驚。

  「還有，你再將事連起來想想。」白屈連又說，「小茉還了錢，搬出了白家，也沒住名眉安排的公寓。上次名眉給的珠寶她應該也原封未動的退回來了吧？」

  白屈連說完便見白盛柏點頭，便瞭然的又嘆了口氣。喃喃，「……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爸，您的意思是說？！」白盛柏在商場打滾那麼久，聽白屈連將話說到這份上，大致也明白了。

  「茉茉回到家裡的這兩年……其實一直是在試探我們。她想看看我們是不是真心接她回來對她好？！」

  白屈連默默點頭，頓了好一會兒語氣沉重的又嘆了口氣說，「大概是小時候的一些經歷，……讓她沒辦法輕易相信人吧？所以才……」

  白盛柏聽到這兒，滿臉羞愧。

  而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真的沒有通過女兒的考驗，真的對她表現得不耐煩、冷淡，甚至忽略她。

  他……真不配為人父！

  「……欠！」蘇茉突然打了個噴嚏。

  一面揉鼻尖一面皺眉不解。

  她不冷也沒感冒啊。

  倒是坐在她對面的白羽，一臉嫌棄，趕緊抽了抽紙在自己面前胡亂揮，一面沒好氣的開口，「你幹嘛？！」

  「打了個噴嚏而已啊。」蘇茉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淡淡的，自帶嘲諷感。

  「……哼，一點都不淑女。」白羽嘀咕。

  蘇茉眼皮子都不抬的走了步棋，語氣淡淡的刺回去。

  「哼。我不和背後說人壞話的大嘴巴一般見識。」

  「？？？！」

  你說誰大嘴巴啊！！

  剛剛背後說了蘇茉壞話的白羽，滿臉通紅。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