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看清了搖曳的衣襟,一閃而過的柔順長發,和一雙沉靜如死水般波瀾不驚的黑色眼眸。
「砰——」
巨大的抱枕抵在老者胸前,減緩了槍聲的震顫,猶如一道沉悶的鐘聲,劈開了濃稠的黑暗,近乎微不可查的響動沒有驚動任何人,唯有窗外的雅雀似有所覺,傳遞著某種恐怖的訊息,撲棱起純黑羽翼,消失在夜色中。
大股大股的鮮血噴涌而出。
純白的抱枕頃刻間紅透一半。
「「先生」……放過我!」
「我可以放棄LSJ的毒品生意,不,不……賭場、奴隸、人脈,可以全部給你!只要你放過我,克比斯里家族自願成為你的忠實擁躉!」
老者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瞳孔染上了渾濁。
黃綠色的眼中倒影著來客的身形。
她摘下口罩,栗色長髮半掩住白玉雕琢的臉頰,在夜色下,愈發顯得清冷攝人,遠遠望去,身材高挑玉立,神情靜默。
許久許久,她終於走近幾步。
考爾比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與喜色。
而掌控他命運的上帝,唇齒輕啟,語氣淡漠至極:
「你的髒東西,還是帶進土裡去吧。」
考比爾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烏青,他捂著胸前黑洞洞的血窟窿,眼中一片陰鷙,近乎磨牙吮血地,一個字一個字蹦出:
「「先生」,我的孩子們會為我報仇!」
溫芷菡似嘲似諷地彎起唇角,半蹲在他面前。
逆著光。
眸子裡的冷意仿佛能凝成實質。
「我會送你的孩子們去見你。」
直到這一刻,考比爾才清晰地意識到。
新任「先生」雖是個年輕的女流之輩,心狠手辣的程度卻半點不比他少。
十年來,暮色黨維持著近乎可笑的規矩,考比爾不知在背後嘲笑了多少次。
黑幫,講究人道?
不,她從來不是人道的。
她是強者。
這位強者將槍口對外,從不吝嗇於對內採取懷柔政策,可若真以為她是好拿捏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至於自己……
考比爾的瞳孔漸漸發散。
充血的眼睛瞪得如彈珠般渾圓。
至死,也未曾閉上眼睛。
「先生」能旁若無人地殺入克比斯里家族,自然也能將他的死因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代黑道巨鱷,在暗無天日的夜色中,悄然離世。
而他創造的商業帝國和黑道神話,也將在不久之後徹底落幕。
十月十八。
南島朝聖典禮前一個小時。
溫芷菡搭乘加長版勞斯萊斯,前往日不落皇室酒店。
日不落皇室酒店,由胡安蘇會十八位委員共同經營,近十年來,作為朝聖典禮的舉辦地點。
不同於其它酒店,這裡聚餐飲業、旅遊業、酒店業、娛樂業於一體,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日不落皇室酒店的頂尖賭場,占據整座建築的百分之三十,每季度光賭博流水就能高達百億,是M國著名賭場之一,號稱北美洲金錢女神之鄉。
所有入住酒店的人,免費擁有賭場入場券,附贈一千美金的籌碼,許多單純旅遊的客人,抱著好奇的心態踏入賭場一次,就是他們沉浸在這場金碧輝煌、鏡花水月的第一步,隨後迅速地泥足深陷。
也有人在使用完籌碼後順利抽身,賭場管理方不會因此而對他們有半分輕視,正因如此,日不落皇室酒店以闊氣與大方出名,吸引著全球各地的賭徒。
這種經營方式的提出者,胡安蘇會第四席——阿瑟·戴里克。
在他的指揮下,二十年來,阿瑟家族穩坐LSJ賭博行業的頭把交椅。
「安德魯,我的好大哥,父親大概已經知道你和先生合作,損害克比斯里家族利益的事情了,你說,他會怎麼處理?」
安德魯今日一身頂級定製款西裝,剃掉臉頰兩側的褐色鬍子,少了兩分粗獷與兇相,多了些許銳利,如一隻殘暴的熊般,死死盯著身邊的年輕人。
比起安德魯,沃倫勁瘦俊秀許多,深邃的眼中藏著精明的光芒。
「不勞你多管閒事,父親自有定奪!」
嘴上雖然這麼說,安德魯的心裡卻惶惶不安。
老宅那邊沒有消息傳來,父親這般沒有作為,反倒令他惶恐,是不是準備等到朝聖典禮之後清算他。
安德魯攬著金髮碧眼的美麗女伴,手掌不自覺地掐著女伴腰間的軟肉。
金髮美女吃痛,卻不敢出聲。
「安德魯先生。」
安德魯稍稍回神,只見一名容貌還算英俊的青年男人走上前敬酒。
他臉色緩和了些許:「秦,你來的正好。」
賓客們絡繹不絕,看似走馬觀花,實則眼神全部集中在這些頂級黑幫和家族的高層身上。
胡安蘇會第二席——克比斯里·考爾比,早年做毒品生意發家,克比斯里家族已經成為LSJ僅次於暮色黨的第二家族。
暮色黨的「先生」之所以穩坐首席位置,還是因為與政府官員的人脈關係,真正比起資歷與實力,不一定比得過克比斯里家族,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測,前任「先生」的退位,或將成為胡安蘇會重新洗牌的轉折點。
而安德魯和沃倫,克比斯里家族未來家主的有力競爭者。
一個是名義上的第一繼承人。
一個是克比斯里·考爾比最器重的私生子。
秦宴眼中精光四射,壓低聲音說:「家主大人派您和沃倫代為出席胡安蘇會,足以說明他對您的重視,只要今日的談判順利進行,家主大人未必會因為那日的事情苛責您!」
「人年紀越大,往往越放不下權柄,家主大人遲遲不肯讓位,而是不斷激勵您與沃倫,兩方不鬆手,就是希望你們針鋒相對,維持家主的絕對權利。此消彼長,您弱勢,家主便來支持您,沃倫弱勢,家主就會支持他,華國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預先使其亡,必先令其狂,您不如稍加示弱,韜光養晦,抓住時機一擊必殺!」
安德魯雖然聽得一直半解,但想到秦宴的出現,為他解決了兩樁麻煩事,想必是個有能力的人,便釋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