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時面無表情地推了一下金邊眼鏡，「師妹，能不能說得詳細一些。」
柳蘭時雖然嘴上說著自己將以前學過的東西忘的差不多了，但每一個與古玩相關的知識點早已深深烙在他的腦海里。
以他的多年經驗來看，這兩面銅鏡都是大開門到代的青銅鏡，品相也很完好，找不出明顯的瑕疵或者是拼接痕跡。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因此對玉笙的話保持懷疑態度。
「好。」玉笙拿起第一面銅鏡，侃侃而言，「這是一面雙鸞鏡，銅鏡背面的圖案是兩隻鸞鳥展翅相對，造型類似剪紙的手法，花鳥形態精緻，不管是風格還是製作工藝都符合宋代銅鏡的特徵。」
柳蘭時默默頷首。
他的推斷結果也是宋代時期的青銅鏡。
他看向玉笙的眼中帶了一絲困惑。
既然玉笙和他的結果一致，為何要說這兩面銅鏡不算完整的正品？
玉笙此時正好看向他，問：「師兄，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問題，這面銅鏡沒有鈕？」
鈕指的是銅鏡背面中央凸起的位置，可直接拿握，也可以穿繩系帶。
大多數的銅鏡為了方便使用，都會在後面安裝鈕座。
而這面雙鸞鏡銅鏡的背後是略微凸起的圖案，並無鈕座，是一面無鈕鏡。
柳蘭時皺了皺眉。
他確實忽略了這個問題。
柳老的嘴角已經不受控制的往上翹。
「沒錯，宋代也有銅鏡是沒有鈕的，但這些銅鏡大多都是造型奇異的特殊鏡形，比如鐘形、鼎形、蓮花瓣形。
而這一面雙鸞鏡明顯不符合特殊鏡形的標準。
所以我大膽推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面銅鏡其實是有鏡柄的，由於某些特殊原因鏡柄斷裂或者是損毀，造假者將鏡柄去掉，將這面原本是手持雙鸞鏡改成了如今無柄的模樣。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又仔細的查看銅鏡鏡柄的接口處，果然發現打磨過的痕跡，這也促使我作出最後的判定。
這面雙鸞鏡確實是一面宋代的銅鏡，可惜是經過後世者改造過的銅鏡，缺少了重要的一部分。」
玉笙話音落下，柳蘭時迫不及待拿起雙鸞鏡仔細查看。
權野看著散發著自信光芒的玉笙，黝黑的眼眸中多了股灼熱的溫度。
五分鐘後，柳蘭時放下雙鸞鏡，難得流露出挫敗的神色。
柳老哈哈大笑，「蘭時，你可還有要反駁的？」
柳蘭時苦笑，「爺爺，你就別打趣我了，我認輸。」
柳蘭時之前是被這面銅鏡完好的品相給騙了，先入為主，所以掉進陷阱，如今經過玉笙提醒，他再看不出來其中的問題，那他愧對柳老多年的教導。
他也並非心胸狹隘之人，虛心請教玉笙：「那另外一面銅鏡的問題出在哪裡？」
古文界雖然講究論資排輩，但也講達者為師。
柳蘭時向自己的師妹請教，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玉笙笑了笑，「那一面唐代瑞獸花草紋鏡的問題，其實和雙鸞鏡差不多，銅鏡的外區被人給磨掉了，只留下內區的圖紋，將一面大銅鏡改造成一面形制更小的銅鏡。師兄，你仔細看它的邊緣是不是厚薄不一，而且圖案也覺得彆扭？」
柳蘭時依言拿起瑞獸花草紋鏡。
果然，越看越覺得彆扭。
這兩面銅鏡嚴格意義來說都是真正的老物件，然而因為外觀損毀，價值自然也就隨之大打折扣。
造假者正是利用古玩玩家的心理，以為真東西不會騙人，而設下陷阱，騙的也大多是有一定鑑賞能力的玩家。
「防不勝防啊。」
柳蘭時放下銅鏡，發出一聲感慨。
雖說他跟在柳老身邊學習多年，但大多都是理論上的知識，而古玩行里騙人的門道，他接觸得不多。
饒是知道古玩行里造假設局是常有的事，從未經歷過的他很難也真情實感的體會到其中的險惡。
今天的銅鏡考驗結結實實給他上了一堂課。
一堂真實的打假課。
柳老臉上的笑意徹底無法掩飾，他放聲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玉丫頭，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原本想著玉笙能夠從能夠分出十三面銅鏡中的真品贗品，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玉笙竟然把他製作的附加題也給解了，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更關鍵的是玉笙學習青銅器的時間可不長啊。
在短短的時間內，不僅能夠記住所有知識點，還能夠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這樣的學習能力，哪怕是他的親孫子柳蘭時也比不上。
他哪是收了一個徒弟，他是撿了一個寶貝啊！
馬明守在書房外都聽見了柳老的笑聲。
他高興的同時也不由暗自感慨。
自從首長收了玉笙小姐為弟子後，笑得時間是越來越多了，身體看著也硬朗了不少。
玉笙小姐真是福星啊。
書房內。
柳老看玉笙的眼神慈祥的都快滴出水來，在看自己的孫子時，突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嫌棄道：「看看，看看，當初我就和你說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還以為我是唬你的，現在看見了吧，在古玩行里有天賦的人比你多的是！切不可驕傲自大！」
柳蘭時面上恭恭敬敬地應著，心裡不以為意。
老爺子這是還在怨他當年沒有跟在他身邊學習古玩，而是跑去京城學法律。
但人各有志。
古玩這一行確實很有意思，可他真正的夢想是當一名大狀。
好在爺爺終於收到了滿意的弟子，以後想來不會再因為這一件事而訓他。
柳蘭時被柳老訓得抬不起頭來，不僅沒有埋怨玉笙，反而充滿感激。
玉笙自然是不知道柳蘭時的想法，她見柳蘭時因為自己而受到責罵，急忙打圓場，「老師，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不如我們先下去吃飯吧。聽說張媽一早就將菜備上了，我可是從進家裡就開始期待了。」
「小張的手藝確實沒得說。」柳老含笑點頭，「走吧，陪我一起下樓。」
玉笙立刻上前攙扶柳老，一老一少言笑晏晏向樓下走去。
柳蘭時和權野默默跟在後面，平日裡站在各自行業巔峰的男人，在這裡像是褪去華麗的外殼，找不到半點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