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簽蘸著藥酒,在紅腫的地方擦拭,帶來一陣涼意,秦箏的臉卻反而越來越熱,她努力想要板住臉讓自己不要表露出來,卻只是徒勞。
於是只能把臉低下去,裝作也在認真看自己受傷的地方。
這樣的自我拉扯中,耳邊的聲音自然也變得微弱了,只是斷斷續續地傳入她的知覺中。
「……你這手……天哪!天哪!你簡直是要氣死我!」
無論什麼場合中都總能控制好表情和情緒的秦夫人聽起來快氣瘋了,每一個音節都在細微的顫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老袁為什麼沒告訴我!這麼大的傷疤,你是一動不動把手攤在桌上給她砍了嗎?!你是不是瘋了!」
「說話!秦悟!」
「我有什麼可說的?」
如果說秦夫人的情緒是正在大噴發的火山,那麼男人簡直就是毫無起伏的死海,音色涼涼的,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母親,我再重申一次,無論我想做什麼,無論我做了什麼,這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你知道你代表的是什麼?你代表的是整個秦家!甚至是整個南港的上流社會!但你把你的臉伸到葉空那個一無所有的黃毛丫頭面前去任由她打!」
「所以我特地戴了面具啊。」秦悟詫異的看她,敲了敲臉上還殘留著濕痕的面具,「您沒看到嗎?」
秦夫人:……
「給我把這個丟人的東西取下來!!!!」
她好像真的快氣暈過去了。
抬手一巴掌就把那個面具給拍飛了,用力之大,幾乎像一個巴掌,砰的一聲帶得男人側過了臉。
——這一聲也把秦箏給驚醒了。
她一抬頭就看到秦悟那張可怕的臉正側向自己這方,分明是個挨了一巴掌的姿勢,嚇得呼吸都立刻屏住了。
室內的氣氛明顯凍結了。
秦夫人也因為看到秦悟迅速泛紅的下巴也清醒過來,舉著手怔在那裡。
秦悟好幾秒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半晌緩緩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又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塊皮膚。
他動作很慢,依舊沒有說話——而這期間,室內便沒有人先說話打破沉默。
直到他終於開口:「母親。」
他不叫媽媽了:「你還是對葉十一那麼應激。」
「應該回南港的不是我,而是你。」他視線一轉,輕飄飄涼悠悠落到秦箏身上,「讓阿箏留下來跟溫璨結婚就行了,別的人你都帶回去。」
「你也跟我一起回……」
「母親。」男人很平淡地打斷她的話,「您好像還是沒能習慣,秦家的主人早就是我了,因為我願意讓你繼續掌握命令我的權利,你才是依舊是那個說一不二的秦太太。」
他轉過頭來,形狀風流的眼睛裡瞳仁淺淡冰冷,像一簇飄蕩在冰川上的鬼火,幽幽的注視著秦夫人:「可如果你要繼續這麼肆無忌憚的干預我……我就要收回那些權利了。」
秦夫人:……
女人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其難以言說。
被冒犯的憤怒,被威脅的恥辱,還有被親兒子如此冷酷對待的失望和傷心——以及,權利被奪走的陰冷。
但很快,這些情緒都被收起來。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立刻離開的,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會幫你。」
秦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說我想和葉空結婚,讓葉空成為秦家的女主人——你也幫我?」
秦夫人:……
秦箏不受控制地倒抽一口冷氣,又趕緊捂住了嘴。
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驚訝,下意識去看面前的人,卻發現謝白就跟聾了一樣,絲毫沒受影響,表情沒有半點變化。
那邊的秦夫人顯然也在深呼吸保持冷靜,好一會兒才艱難的說:「她不會願意的——你手上的傷,你臉上的酒——這些還不足以讓你看清楚嗎?她憎惡你!討厭你!她怎麼可能會跟你結婚?!」
說著說著音量就又大了起來。
「我知道。」秦悟卻出奇的平靜,甚至還笑了一下,「我要做的事就是這個——怎麼讓她在討厭我的情況下還不得不和我結婚。」
他眼珠一轉,看向秦夫人:「媽媽你不是要幫我嗎?那你就幫我出出主意吧,要麼讓她喜歡上我,要麼讓她即便討厭我也要和我結婚——總之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秦夫人痛苦道,「她當年那樣傷害你,你還想和她在一起?還是說你是想報復她?」
秦夫人走向另一個思路,語氣變得狐疑起來,卻又滿滿的不贊同:「如果換一個人,我或許會贊同你甚至幫你對付她,可葉十一不行——你是親身經歷過的,她當年才十來歲,那么小的年紀就能把你耍得跟……」把「跟狗一樣」咽了回去,秦夫人繼續道,「把你耍得團團轉,更何況現在?」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對你沒信心,而是你玩不過她的——她是我見過最會偽裝,最心機深沉,最能忍耐也最心狠手辣的天才,我本來以為這輩子如果有能再見到她的時候,她肯定已經是個通緝犯了。」
秦悟沒有說話,只微微彎起嘴角,好像還在等秦夫人繼續說下去。
見他沒有要回應的意思,秦夫人只能繼續勸導:「阿悟,媽媽只是著急你明白嗎?葉十一和別人不一樣的——在南港的時候,你那些兄弟姐妹,你想揍就揍了,那些怕你的,怕我們秦家的,你想怎麼樣就能對他們怎麼樣,和我們為敵的,你也總能找到辦法對付他們,再把他們踩成泥巴,反正我們有的是錢有的是權,就算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也能用上千百種方法捂住那些人的嘴——但葉十一不一樣。」
暖氣很足。
窗外的天光透過紗簾灑進來,把塵埃也變得模糊不已。
女人的聲音在這樣舒適的環境裡卻顯得陰冷冰涼。
「她不要錢,不怕權,她連最基本的恐懼之心和敬畏之心都沒有,她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那樣了,明知道自己一無所有,明知道南港是我們的地盤,明知道我們可以追查她到任何地方,可她還是敢割開你的脖子!要不是我們趕到及時,你早就已經失血而亡了!還是你真的以為是她對你手下留情嗎?!」
聽到這裡,秦箏不由自主瞪大了眼,兩隻手都抬起來捂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