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看傻子似的看了小金一眼。
小金立馬警覺:「小老闆你什麼意思?你用眼神罵我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情商很高的!」
葉空:……
更可憐了。
葉空這麼想,卻懶得說。
不卑不亢,不急不怒,不管遇到什麼挫折都雲淡風輕?
葉空趴回桌上,腦海里卻浮現起溫璨的臉。
可她並不覺得像君子對溫璨來說是好事。
相反,越是顯得雲淡風輕,便越說明擅長忍耐。
無論多大的痛苦與煎熬都能在無人處咽下去,然後在人前露出依舊平靜的樣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面具變成臉臉變成面具。
這樣的人,哪怕會有爆發的一日,恐怕也很難失態。
但……龐大的痛苦若沒有來自己身的發泄出口,最後的結果,往往都會走向兩條路。
要麼爆炸,要麼枯萎。
pad震了一下,聊天框探出了新的消息。
葉空點亮屏幕,看見新鮮出爐的表情包。
溫璨:老虎吃糖.jpg
溫璨:老虎喝奶茶.GIF
溫璨:老虎優雅吃提拉米蘇.GIF
葉空:……
她噗一聲笑出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仿佛有烏雲散去,月光浮動。
她垂眼看著屏幕上還在繼續跳的表情包,手指在惟妙惟肖的老虎頭上一點:「沒關係。」
「不管你是要爆炸還是要枯萎,我都會看著辦的。」
·
葉空偶爾和溫璨見面。
但和樂悅見面的次數更多。
收銀台下面的糖紙與糕點包裝越堆越高,偶爾樂悅從兜里掏一大袋給她,她也能從善如流地接過來,一枚一枚地剝開吃掉。
這天又看到她把幾顆糖果一起丟進水裡,樂悅終於忍不住問:「你真的不嫌膩?不覺得太甜了嗎?」
「不覺得。」葉空答,「我喜歡。」
「……喜歡就好。」樂悅好像有些無奈,「但我有點擔心你會長蛀牙。」
「……」
葉空無視了這個問題,眼皮垂下去,樂悅只當她小孩子脾氣。
最近接觸下來,他發現這位小店長並不是很難接近的人——不,應該說,最難的就是接近,可一旦接近成功了,就像養熟一隻傲慢又不親人的貓一樣,得到她一些隨意的眷顧倒也不難。
比如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糖果和糕點,習慣了他每次的打招呼,習慣了他偶爾說起劇組無傷大雅的小八卦。
她總是懶洋洋地趴在收銀台里,要麼玩遊戲要麼塗塗畫畫。
畫畫的時候她總是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曲霧也會特意把通往吧檯的小門關上不讓任何人打擾她。
不畫畫的時候,她不是打遊戲就是在睡覺,一本漫畫書蓋著臉,只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和纖長的脖頸,叫人看著就有些想伸手拿開書本看看她沉睡的臉——會不會也像貓一樣可愛漂亮?
就是太愛吃甜了,讓人忍不住擔心她的牙和身體。
如果能更進一步,他倒是很想……很想什麼?
警鐘突然被敲響,臉上淤青還沒散光的樂悅突然的抬手,按了一下臉上的傷。
痛覺讓他清醒了一些——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感情上的越界。
我是獵人。
他默默地這麼想道。
獵人是不能對獵物心動的。
想是這麼想,但卻忍不住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多跑幾個地方,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尋找包裝漂亮味道也不錯的糖果。
溫璨依舊偶爾來。
次數不多。
但每每來了葉空就會興致很高地跑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咖啡店也依舊那麼冷清。
之前常在這裡自習的那個心理學女生不知為何只見過一次,還鬼鬼祟祟地在門外不敢進來,曲霧看到了只笑了一聲,比了個中指。
樂悅忍不住問她發生了什麼,曲霧就說那人騙吃騙喝。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不是真相,但他不準備多問。
除此之外,店裡還多了個常客。
聽她和小金偶爾聊天,知道她是數學系的,多半還和葉空有些不對付,總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葉空,卻又一副很驕傲的樣子並不搭話。
重要的是,對他也一副愛搭不理拿鼻子看人的表情。
樂悅有些不解,卻依舊保持沉默,從不多嘴。
釣魚的時候,垂釣者總是要安靜才能等到大魚上鉤——他一向很清楚這個道理。
漫長的等待後,在一個靜謐的午後,他終於等到了。
葉空在畫畫,曲霧在敲鍵盤。
他一如既往帶來了滿滿一兜糖果。
手指不斷敲擊鍵盤的咔噠聲里,少女探頭在他掌心裡挑挑揀揀。
從門外的角度看來,簡直就像把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掌心——雖然他和葉空都知道這距離還很遠,葉空甚至沒有碰到他的手。
但——
樂悅餘光定在門外。
那裡有一道淡淡的影子,銀色的金屬在他餘光里冰冷的閃爍著。
他渾身緊繃,連呼吸都停滯了,任由少女挑揀著掌心的糖果,甚至沒聽清她說的話。
直到她抬頭望來,露出明顯不滿的神色,他才如夢初醒:「你說什麼?」
「我說今天怎麼有這麼多不一樣的?」葉空皺眉道,又去扒拉了幾下,再撿起一顆。
「哦,我隨手拿的。」他笑著說,「你全拿去就好了。」
「不想再吃桂花的,膩了。」
膩得真快,前幾天還最喜歡桂花味的。
樂悅一邊按捺不住心跳一邊暗自想到,嘴上笑著說:「那你再仔細辨認一下?」
……
近處的曲霧察覺不到任何古怪。
因為葉空語氣相當懶散冷淡,和平常無異。
可門外的人聽不清,只會覺得這細碎的低語如同呢喃,親昵得越界。
那道影子微微動了一下。
樂悅的心跳越來越快了。
接著下一秒,玻璃門被推開,同時還有一道如同噩夢的聲音傳來。
「噫?溫先生一直在門口不進去是幹什麼?」
樂悅手一抖,猛地轉頭看過去。
在那把靜立的輪椅邊,另一道修長的影子正大步走來,同時轉頭向內,露出那張古怪的面具,和面具下笑盈盈的嘴唇。
看到樂悅,他挑了下眉,腳步一頓,視線朝他依舊僵硬攤開在收銀台上的手掌看了一眼,再掃過手裡抓著糖的葉空,那挑起的眉毛頓時在面具下變得更高了:「喲?這不是……樂大演員嗎?」
他慢慢走進來,嘴角噙著冷笑:「又來找葉小姐送糖了?就是不知道,今天又得到了什么小紙條呢?」
葉空:……
她甚至沒來得及去看門口的溫璨。
漆黑的眼眸輕而快的在這兩人身上一掃,最後捕捉到樂悅剎那間喉頭的滾動以及眼神的下意識避讓。
即便只有一瞬——
糖紙被少女纖長的手指抓出斯拉斯拉的聲響。
觀察樂悅這麼久,她不覺得這個準備充分且演技精湛的專業演員,會在面對毆打過自己的暴力狂面前露出任何閃躲的模樣——尤其是在她面前。
即便本能再如何害怕,可就像那天被打成那樣他也要在擔架上吐著血叫住她名字,完善自己人設一樣,就像他出院後提起「秦見白」也依舊平靜一樣——他扮演著一個絕不該畏懼強權,甚至是不在乎壓迫的男人。
可他無法克制的害怕了,閃躲了。
為什麼?
——因為「秦見白」見過他。
在他住院的時候,他們私下交流過。
他知道「秦見白」面具下的樣子。
他們,合作了。
——少女掃過面前的兩個人,樂悅已經恢復了平靜內斂的神情,「秦見白」也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門外的溫璨沉默而陰冷。
葉空……葉空於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