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門鈴聲響起。
七八次後,手機也震動起來。
兩個幾乎要一起陷進沙發里去的人才如夢初醒般分開。
分開得很緩慢。
似在唇舌分離的過程中尋找理智。
坐直身體的時候,溫璨已經基本調整好呼吸,除了唇紅得不正常以外,幾乎看不出問題。
葉空卻還靠在沙發里氣喘吁吁,臉蛋也泛著緋紅,一雙蒙了霧的玻璃似的黑眼珠直直望著天,一副回不過神的模樣。
聽到溫璨若無其事接電話的聲音,她才調轉視線看過去。
待上下掃過男人端正冷靜的模樣,她水汽瀰漫的眼突然一眯,抬手就拉住了男人還勾著她頭髮的手,借力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猛地撲到男人身上。
「……你直接進來……」
溫璨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撲了個正著,接著就被重重咬在了側頸上。
「嘶……」沒說完的話變成了一聲氣音。
溫璨下意識摟住少女的腰避免她歪倒,還偏了偏頭方便她咬,才繼續面不改色對那邊說:「進來之後放在階梯上就行。」
頓了頓,他又說:「這個月獎金翻倍。」
掛了電話。
溫璨默默感受著少女的尖牙在他脈搏上磨來磨去——說不清是像小狗還是像吸血鬼。
又可愛,又給人以足夠疼痛的威脅之感。
他垂著眼,感覺那力道漸漸變小了,就抬手拍了拍她的頭:「生什麼氣?」
不等她回答,他就道:「你喘得久只說明你體質不如我,有時間還是多運動鍛鍊一下。」
葉空:……
她終於鬆開他,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多稀奇啊?」
溫璨笑了下:「你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我還不知道。」
「可你不是在接電話嗎?」
「可我眼睛在看你。」
「你明明沒看我。」
「我的餘光在看你。」
……
說話間,溫璨轉動輪椅往外去了,葉空也起身追著他出去——剛站起身的時候她甚至有點腿軟,險些坐回沙發里。
葉空:……
這麼丟臉的事絕對不能讓溫璨知道。
她不動聲色用力站穩,然後若無其事地快步追上去。
「真的嗎?餘光也能看清我的表情?」
「嗯。」
溫璨在玻璃上將少女的全部動作盡收眼底,卻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若無其事地出去了。
葉空毫無所覺地追出去。
外賣就放在房子的階梯上,階梯下是嵌在草坪里的石板路。
沿著灑滿路燈的石板路一路向前,隱約可見院門外緩緩離去的人影。
察覺到他們出來,秘書先生似乎還停了停腳步,隨後就更加快地走掉了,就跟有人在追他似的。
「他跑那麼快幹什麼?」
「怕我還有工作給他。」
兩人一人拎小龍蝦一人拎啤酒,轉身回到了屋裡。
選了個落地窗邊的小圓桌,再搬來兩盞落地燈。
葉空左右看看,還把客廳角落的留聲機抱了過來,選了一張黑膠放上去。
復古的爵士樂在夜色里響起。
外賣盒子被打開,香辣撲鼻的小龍蝦味兒頓時擴散。
易拉罐的拉環發出盛夏般爽快的脆響。
然後碰杯,氣泡和酒一起蕩漾溢出浸濕指尖。
他們在深秋里使用著這樣奇異混搭的組合,共享了一頓煙火氣十足的夜宵。
小龍蝦被吃了大半的時候,談興略被滿足,葉空抬眼看到男人唇角一點顯眼的紅油,而他還在認真為她剝蝦。
她盯著看了幾秒,情不自禁笑了笑,摘了手套,傾身用乾淨的指尖拂掉了那點紅油。
就在指尖觸到那點油的時候,葉空卻突然呆住了——她終於有恰當的時機,和足夠的時間,用來自視某一刻的心情。
——這種近似心軟的感覺,是什麼?
她從不是個會給人擦嘴的人。
就算花之盒那群小屁孩把臉吃成大花貓在她面前嗷嗷哭,她也只會嫌棄地皺臉離他們遠點。
可現在她在幹什麼?
她在用她價值連城的手,給溫璨擦嘴角的油?
——這是什麼?是什麼感覺?
心臟的跳動並不急促,反而變得尤其緩慢,就像被溫水煮懶了泡軟了,每一顆細胞都鼓脹起來如同喝醉了酒。
是因為喝醉了嗎?
所以那層與生俱來的拒絕感知世界拒絕產生感情的堅固的殼也被放倒了?
它敞開一絲縫隙,放進了一絲柔軟的風,或者水?還是別的雲團般軟綿綿的東西?
——這種柔軟的,如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巾一樣的心情,是什麼?
葉空停駐在唇邊的手指漸漸引起了溫璨的注意。
他剛好把蝦肉剝出來,放好後葉空還沒拿開手。
他抬頭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本來想問她幹嘛,卻下意識咬住了那根手指。
葉空:……
葉空回過神來,眼神有點怪。
也不急著抽回手指,而是轉頭看了一眼夜色瀰漫的窗外。
深秋風冷,路燈都給人一種孤清之感。
「要是我們是在盛夏在一起的就好了。」
——這句感嘆來得突然、跳躍、又莫名其妙。
接著她轉頭看著溫璨,又說:「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要跟你睡。」
「咳咳——」
溫璨不得不別開頭,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葉空若有所思地收回那根手指,然後說:「搞得我手上都有油了。」
頓了頓,她又道:「但我居然一點都不嫌棄——你的勾引很成功。」
溫璨:……
溫璨的咳嗽聲更劇烈了。
而葉小姐,則慢條斯理,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吃掉了他剛才為她剝好的蝦仁。
神態簡直像個尊貴傲慢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