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設陳舊的客廳里,滿滿一盤水果被放在了掉漆的茶几上。
「那個,我們家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隨便吃點兒水果吧。」
池老這樣說著,分明是戴著眼鏡的知識分子形象,動作卻有些侷促,像是不知道該幹些啥似的,把濕漉漉的手在衣角上一頓擦,坐下來又站起身:「你吃早飯了嗎?沒吃我去給你煮個面?」
「……吃過了,溫璨給我煮的。」
葉空坐在沙發上。
她顯然對眼前這種被老人熱情招呼的場面不太適應,尤其這位老者以前還短暫的給她當過老師。
少女很不熟練的坐得筆直,眼神瞄了瞄溫璨,卻見男人好似沒瞧見這場景似的,自顧自拿了個蘋果在手裡,她於是又瞄了瞄重新坐下來的老人,正好看見他驚訝的看向溫璨。
「他給你煮麵?」總算找到個話題,老人立刻道,「能吃嗎?」
葉空也來興趣了:「他以前也做過?」
「雖然不是煮麵,但他在下廚方面的確毫無天賦,和他媽一樣是個廚房殺手。」老人笑了笑,看著她說,「難為你還能吃下去。」
「還行,熟了就能吃。」
葉空說著,也在果盤裡拿了一個橘子,老人見狀立即道:「讓阿璨給你剝,別把指甲弄髒了。」
葉空愣了一下,那邊的溫璨卻已經傾身過來,從善如流地從她手中拿走了橘子。
看著男人修長的手指剝開橘皮,一塊一塊撕下來,葉空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環視周圍,看向那個被放在角落裡,空蕩蕩的輪椅。
「那個……」她指了一下那輪椅,「溫璨那個替身呢?」
「還在書房裡睡覺呢。」池老說,「年輕人,起得晚。」
「說起來,」他又道,「我也好幾年沒怎麼見過你了,以前你還在隔壁上學的時候,我還經常看見你呢。」
「因為這裡離學校近,所以當時就住在老頭兒……住在孫院長家裡。」葉空解釋道,「不過大多時候我都是待在孤兒院的。」
池老點了點頭。
接著就陷入尷尬的沉默。
很明顯,當了一輩子老師的池老也並不擅長招待客人,甚至不太會找話題。
好在這會兒溫璨剛好把橘子剝出來,金燦燦乾乾淨淨的一個,掰成兩半放到葉空手裡。
老人於是又找到話題:「趕緊嘗嘗好不好吃。」
葉空:……
一般來說葉空是不太會感到尷尬的。
她一直都因為過於自我而習慣性忽略別人的感受,但此時,她是真的感覺到了渾身不自在的尷尬。
簡直像個被人指揮的機器人,揮舞著機械臂,機械地往嘴裡餵了一瓣橘肉,然後機械地咀嚼,機械地給出蒼白不走心的評價:「好吃。」
老人也給出尷尬的回應:「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葉空就這麼把一整個橘子吃完了,她完全沒想起來要客氣一把給這兩位主人也分一點兒。
直到少女下意識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一直沉默旁觀的溫璨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雖然很短促,但葉空卻很是警覺地捕捉到了,一個猛回頭眼神譴責有力的盯著他:「你笑什麼?」
「笑你還真是個小孩兒。」溫璨這樣說。
「……溫叔叔又來裝大人了。」葉空冷笑一聲,冷笑完了才想起來這裡還有人家的長輩在,立刻又住嘴。
老池卻在這時察覺到什麼似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一次後,他突然問:「你們倆,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正端起水杯要喝一口的溫璨好險沒噴出來。
「外公,我不是說了我們不會結婚嗎?訂婚也是假的。」他解釋道,「我們只是合作——或者說,是她在單方面幫助我。」
葉空琢磨了一下他的話,也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是嗎?」老池卻明顯露出可惜的表情,他語氣有些失落甚至是落寞的笑了笑,「我還以為阿璨終於遇到喜歡的人了呢。」
「……」溫璨咽了口中的水,放下杯子,沒有表情的垂下眼。
葉空則問道:「他以前沒有喜歡過別人嗎?初戀或者暗戀什麼的?」
「沒有。」老池搖了搖頭,「他和他媽媽不一樣,眼光可挑剔了,對戀愛也興趣不大,從小就只想去海上追鯨魚,那會兒還有小女孩追到他媽媽面前想……」
「外公。」老人的談興被溫璨平和打斷,「這些亂七八糟的就別跟她說了,也沒什麼意思。」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葉空拆台道,「您還有什麼他的糗事可以告訴我?」
溫璨:……
老人笑了一聲,還當真認真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阿璨太優秀了,從小紳士長成大紳士,幹什麼事都很有條理從無錯漏,除了理想職業比較特別不符合我們預期以外,別的都堪稱完美,哦還有一點,他以前特別愛各種危險的極限運動,把他媽嚇了好幾次,後來成年了才不怎麼玩了。」
「還有一點,他小時候特別愛較真,跟他媽媽比賽算題的時候,搶跑一秒鐘都要算自己輸,每次他媽輸給他,他都要前後琢磨他媽是不是放水了,如果他覺得他媽放水,他能好幾天不理人。」
葉空實在是難以想像溫璨賭氣好久不理人的樣子。
至於性格較真?就更難想像了。
現在的溫璨分明是對誰都懶得計較,你跟他說地球是方的他沒準都會點頭。
「那你小時候還挺好玩的。」她忍不住轉頭去看他。
男人低著頭看著手機,對他們的談話似乎沒什麼反應,聞言也只是笑了笑,一句「是嗎?」就打發了。
葉空直覺他不喜歡談到他小時候的事。
可老人還在繼續講,她也不得不……或者說,本來就想聽下去。
於是她聽說了一個和如今的溫璨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絕對相反的少年。
學習好是基本,在管理和數字方面有巨大天賦,時不時去國外參加各種競賽,喜歡拿第一卻又對第一不屑一顧的天才,早早就進了集團旁聽各種公司事務,卻經常逃貴族宴會,更喜歡組一些無名的朋友去海上開船,嚮往探索無人海域。
每好好學習和工作一段時間就會獎勵自己一次極限運動,和他媽鬥智鬥勇,從各種嚴防死守中逃出來,去跳傘去衝浪去探洞去賽車,然後被他媽揪著耳朵卻笑眯眯地回家去。
喜歡小動物,捐錢在全國各地建了許多流浪動物保護站,以前在家裡養過好幾條大狗,養得又好又帥,偶爾牽著狗出行時像個令行禁止威風凜凜的將軍。
會和媽媽一起到各種孤兒院做義工,因為他媽不想讓他僅因出生權貴就以為自己是上等人可以目下無塵,而兒時的溫璨對此從無意見,甚至偶爾他媽太忙不能按計劃出行,他獨自一人也會前往定好的孤兒院或福利院——哪怕只有半天時間,他也總能和那些孩子們玩成一片,仿佛他自己也出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