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竊私語中。
唯獨葉亭初背對著那邊正在對峙的葉寶珠三人,一雙眼緊緊的看著葉空。
而葉空也靜靜地望著她身後。
那裡有緊緊護著葉寶珠的方思婉,以及揪著方思婉衣服不停哭泣的葉寶珠,還有他們對面抓著衣角一臉討好笑容的醜陋女人。
她望著這一幕,眼神並不失落或傷心。
哪怕察覺到她的目光,朝她瞥來一眼,眼神也是安靜無聲的。
「說!」
方思婉充滿痛恨的聲音響起來:「這段時間你到底被什麼人,藏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而你偏偏在這個關頭出現了?!」
「我……」女人搓著那雙枯皺的手,帶著一口濃重的口音緊張的說,「我是被那個杜小姐帶來的。」
「我是問在杜若微之前!」方思婉尖聲道。
面對著曾偷走自己孩子,如今又到場給了葉家重大打擊的女人,便是方思婉也沒辦法繼續維持鎮定。
「肯定有人故意把你藏起來了!不然就憑你,怎麼可能隱藏行蹤到我們誰都找不到!」
「我……」女人眼神飄忽,不敢看她,「我只是回了我之前住的療養院。」
「所以是誰出的錢,誰給你安排的療養院?」方思婉勉強遏制住了身體的顫抖,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盯著面前的女人,「我說了,憑你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女人的眼神左飄右飄,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動著。
而沒等她的目光定下來,已經有人先一步,緩慢而悠然地越眾而出,向她們走了過來。
最後,那個人停下步子。
而潘芳的眼神,也終究畏懼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方思婉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隨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就連她身後的葉寶珠都不由自主停止了哭泣,呆在了那裡。
而他她們目光所向,那個人站在一片小水窪前,背脊筆直,眼神散漫。
含笑的嘴角在水窪里輕輕晃動,微微開啟——
「是我。」她說。
風停,水面停止晃動,清晰倒映出少女流暢美麗的臉。
——葉空。
·
過電般的感覺從腳底直竄頭頂,方思婉望著面前的少女,只覺得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整個背。
她第一時間搖頭:「空空,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聽錯了……」
「是我把她藏起來的。」
葉空直接打碎她的幻想,相當乾脆的說,「她來找你們爆料,是為了要錢治病,可你們一聽到她的說法就立刻把人趕走了,當然,她也立馬後悔了,所以立刻回到了花盒,想要讓我離開,好讓你們撲個空,讓她的親女兒繼續在葉家享受榮華富貴——當然,我怎麼可能聽她的?」
少女聳了聳肩:「我直接把人抓住了,送到療養院關了起來。」
「……」方思婉只覺得自己靈魂都仿佛飄了起來,接下來的問話已經完全不受她理智控制,「那……杜若微怎麼會找到她?」
「準確來說,不是杜若微找到她。」葉空思索了一下,回答,「先找到她的人是張智成,然後李家為了借刀殺人,才故意把消息透露給了杜若微,好讓你們以為一切都是杜若微引起的,不過當然了——」
葉空轉頭看向她,燦爛一笑:「把情報透露給張智成的人,是我。」
「……你,」方思婉幾乎有些呼吸不暢了,「你知道杜若微會幹什麼……」
「我知道。」葉空對她歪了歪頭,「我故意的。」
「……」
方思婉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
葉空垂下眼帘,漠然盯著她後退的腳。
同時,葉寶珠也不敢相信地再次哭了起來:「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都說了不會跟你搶的!以後我什麼都讓著你不行嗎?你讓這個女人來找我,是想讓她把病傳染給我嗎?你是想讓我死嗎?!你就是想讓我在所有人面前丟臉?你就是想讓我在玉洲徹底待不下去,讓我徹底活不下去嗎?!!!」
撕心裂肺的嚎叫讓潘芳不由得嘴巴一撇,露出了要哭的表情,她又上前一步:「珠珠你別這樣,媽媽是很愛你的……」
「你走開!」
「你給我滾!」
母女倆的聲音重疊響起。
一秒靜默後,葉空回答了葉寶珠的問題。
她盯著葉寶珠的眼睛,平靜而理所當然,眼神看起來甚至顯得無辜的回答她:「有什麼問題嗎?」
她說:「我就是要這麼做,不應該嗎?」
「你!」葉寶珠目瞪口呆,沒來得及說後話,方思婉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怒喝。
「夠了!」
這一聲實在是飽含怒火,連尾音都在微微顫抖。
葉寶珠微微瑟縮,小聲喊了聲「媽媽」,又揪住了她的衣服。
方思婉做了幾次深呼吸,突然猛地轉頭看向了人群里某個方向:「葉海川,你人死了?」
一直在缺席的男人身體一僵,終於緩緩走出來。
不需要方思婉說什麼,他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始客套收尾。
「抱歉,一點家事,讓大家看笑話了。」
他端起桌上酒杯,對著四周眾人舉起來:「至於一直對大家隱瞞的真相,想必各位同仁心裡也是理解的,我們並沒有要愚弄大家的心思,只是因為這件事的確太過丟臉,才難以啟齒。」
……
葉海川說話的時候,方思婉也護著葉寶珠向葉空這邊走來。
一直隱身的秦夫人此時也上前假笑客套。
「哎呀,你也不要太生氣,畢竟誰家沒個不懂事的孩子呢?」
原本安慰的話,在看到葉空的臉時突然止住,秦夫人眼珠子一轉,將葉寶珠也掃了一遍,才捂嘴一笑,又抱歉似的道:「不過也是,像你家這樣不懂事的孩子,一出就出兩個,也是不容易,這下子你可要頭疼了!」
她假惺惺的做出擔憂的表情。
方思婉卻不接招,冷著一張臉道:「我有什麼可頭疼的?就像你說的,誰家沒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家不也有個不要臉的秦染秋嗎?」
「你!」秦夫人臉色一變,又發出一聲冷笑,「我家染秋再不要臉,倒也不至於像你家的兩個女兒……」
她視線掃過戰戰兢兢的葉寶珠,目帶鄙夷:「一個,親媽得了愛滋,明知自己只是個山雞,卻還想染了羽毛往鳳凰叢里鑽,一個嘛……」
她又看向葉空,眼神變得痛恨:「更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怪物!一口氣就能得罪這麼多人,我看她以後在玉洲還怎麼待下去!」
「哦還有!」秦夫人著急搶斷了方思婉的話頭,笑著道,「偏偏這樣兩個都陷入災難的女兒,還是如此一副水火不相容的做派……」
「就是不知道,我們溫柔大方,貴婦楷模的葉夫人,該怎麼做選擇呢?!」
「……媽媽!」葉寶珠又抓緊了她的衣角,被方思婉反手緊緊握住。
「與你無關。」她握著葉寶珠的手,抬頭冷冷看向秦夫人,「兩個都是我的女兒。」
「而只要是我的孩子,就誰都不能碎嘴!」
她說完便掠過了一臉咬牙切齒的秦夫人,徑直走到葉空面前。
同時那邊葉海川也已經結束了客套,放下酒杯朝這邊走來。
一場漫長的風波就此結束。
方思婉一邊牽起葉空的手,一邊語氣緊繃的壓低聲音:「今天的事回家再說。」
她牽著葉空就要走。
可手指與手指接觸不過一秒,便有十分響亮的啪的一聲響起。
——那是葉空拍開了她的手。
乾脆利落,冰冷果斷。
已經走過一步的方思婉猛地怔住了,她轉頭去看,對上了葉空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她獨自站在燈光下,以從未有過的,冰涼又遙遠的目光看著她,然後歪了歪頭:「你在想什麼呢?」
「方思婉,方女士。」
她輕輕鬆鬆,平平靜靜的吐出話來:「你還當自己是我媽啊?」
「你喝多了?在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