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站在門口,鬆開了按在門把手上的手。
玻璃門彈回去,扇葉一般搖晃,將門外的風雨聲變得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猶如一場似是而非的夢境。
原野站在這夢境裡,緩慢地轉身:「違……約金?」
原小七不敢看他,聲音很弱:「我……我和他們工作室簽約了,要在雜誌上刊登我的中篇漫畫,有固定工資的。」
原野直愣愣地看著她,如一尊失去了情緒起伏的雕塑:「我缺你錢嗎?原小七?」
「當然不缺,但是!」少女急急出聲,頓了一下,又弱了下去,「但是,我也想靠自己活著,我不想當你身上的吸血蟲……」
「你是我妹妹!」
「不是親的!」
「和親的有什麼區別!我說你是我親妹妹你就是!誰敢說你是吸血蟲!」
「是唐久說的!」原小七大吼道,「他還說我雖然看起來和葉十一相似,但其實半點都比不上葉十一!他說葉十一早在七八歲就可以養活整個孤兒院了我卻直到十七八還在做你的吸血蟲!他說我根本不配當葉十一的替代品!」
「……」
店裡陷入死寂。
門外的瓢潑之聲變得越發鋪天蓋地。
店內,葉空手機里的人物發出攻擊前的大喊:「一切為了自由!」
她依舊沒有抬頭。
原小七捏著拳頭漲紅著臉站在原地,呼吸急促,整個都顯得激動而後悔,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而原野隔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葉空的手機里又傳來一聲人物撲街前的悲鳴:「朋友,我盡力了!」
原野這才緩緩眨了下眼。
就像葉空始終沒有抬頭一樣,他也沒有讓自己的餘光朝那邊偏移一下,只定定看著原小七。
「誰跟你說,你是替代品?」
他慢慢道:「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從來都不是,唐久就是個傻逼,你信他的話做什麼?」
原小七卻不由自主的喃喃:「可是,你不是因為我會下棋,才收留我的嗎?」
「……」原野呆住了,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
可沒等他開口,原小七已經憋著嘴繼續說了下去:「唐久說,都是因為我下棋時的樣子和葉十一太像了,你才動了惻隱之心,之後又發現我畫畫的天賦也很好,你就更加重視我了,我一直都在這兩個方面很努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勝過葉十一,幫你……」
砰——
是一隻玻璃杯被狠狠砸出收銀台,在地面碎裂四濺的脆響。
原小七被驚了一跳,沒說完的話也自然都嚇了回去。
原野瞳孔微收,下意識轉頭,看到少女抬起頭,露出半掩在帽檐下的精緻冰冷的側臉。
「一口一個葉十一,」她左右看了兩人一眼,語氣桀驁厭惡,「你們當我不存在呢?」
她啪地丟了手機,身體後靠,厭倦地看著兩人:「我不管你們是要演家庭倫理劇還是要演什麼瑪麗蘇,先從我的地盤滾出去再演。」
「你才演瑪麗蘇!」原小七瞪著她,「你怎麼敢這麼跟原野哥說話!」
「哦?」葉空嘴角一彎,懶洋洋地瞥向她:「那不然我要怎麼跟他說話?」
「……你這人真的半點良心和愧疚之心都沒有!」原小七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明明原初哥都為你而死了,你居然還……」
「原小七!」原野喝止了她後面的話。
可葉空此時卻已經徹底面無表情。
她靠在椅子上,視線如透明的流水,慢慢從兩人身上滑過,卻又淌向更遠的地方。
「原初啊。」
她緩緩念出這個名字。
低低的,也似流水繾綣微涼,還帶著點薄冰般的笑意。
「真是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是吧,原野,原二先生?」
「如果可以,我一輩子都不想從你口中聽見這個名字。」
原野看也不看她,語氣冷得徹骨。
「那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樣才能讓我……不必總是一看見你的臉,就想起他。」
葉空似笑非笑地看著原野,目光和聲音一樣的充滿嘲弄,「畢竟,誰讓你們是雙胞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呢?是吧?」
「……」
「啊……」葉空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更加認真地看著原野,問,「根據你妹妹方才的說法,唐久還跟在你身邊啊?那真是難怪她會聽到那麼莫名其妙的話了,這麼說起來,我也算是罪魁禍首呢,怎麼樣,要我跟你道歉嗎?」
葉空微微仰頭,讓帽檐下的臉完全露出來,她睨著原野道:「關於你哥死後,我把你當做替代品——這件事?」
「……」
「……」
原小七瞬間將瞳孔張到了最大。
而原野則屏住了呼吸,好一會兒才惡狠狠看向葉空,目光黝黑,如一頭不馴的困獸。
他急促呼吸著,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來:「你應該向我道歉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害死我哥這件事!」
少女輕紅的嘴角軟軟一彎,她哼哼的發出短促的笑聲,一歪頭吐出三個字:「我偏不。」
「你哥是自願為我死的,我憑什麼要向你道歉?何況,他也不止是你哥哥,他也是我葉十一的哥哥。」
葉空笑眯眯道:「別忘了,他活著的時候,對我可比對你好多了~」
「……」
原野看起來已經快氣瘋了。
不過在他之前,先發狂的卻是原小七。
她紅著眼,大叫一聲,把手裡的書包猛地砸向收銀台,卻被葉空抬手輕易接住了。
她甚至還發出了「呦吼」一聲。
原小七:……
「啊啊啊啊啊!!!你這個不要臉的壞人!我要揍死你!」
少女說著就要衝過去。
這時,咖啡店地下室卻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在原小七衝到收銀台之前,曲霧先大叫著『怎麼了怎麼了』地沖了上來。
店裡突然多出來的人讓她愣了一下,待到看清原野的臉,一向不正經的變態女頓時縮緊瞳孔到極限,再一看原小七居然在收銀台前對著葉空張牙舞爪,抬手要打人的樣子,她整個人的理智,頓時就崩斷了。
——即便在模糊的風雨聲中,也依舊叫人仿佛能聽見,「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