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
那少年在手機里低沉陰鬱地說,「但我不接受改稿。」
睡意立刻就散去了大半。
葉空睜開眼,微微彎起嘴角:「能不能過稿都不一定呢,就開始提要求了?」
「帶著你的稿子,來那家咖啡店找我。」
她掛了電話,精神百倍地起身下樓,讓曲霧給她做了杯巧克力。
下午沒課,她坐在還沒開張的空蕩蕩的門店裡,從背脊挺直的坐姿,坐成了肩膀坍塌的樣子,然後又趴倒在桌上,最後乾脆把椅子併攏,躺了下來。
就這麼一直等到午休時間結束,兩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是沒來。
葉空看了眼手機,翻身坐起來,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聽筒里才響了一聲嘟,通話就被掛斷了。
她愣了愣。
又大概半個小時後,錢一來發來了簡訊,說是下午放學了再來。
葉空琢磨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去樓上畫畫了。
這期間曲霧倒是沒來打擾她,畢竟她也有報紙要做。
大概五點,葉空從樓上下來,出門去了綠山街。
·
還沒到高中放學的時間,街上來往的大多都是玉山大的學生。
葉空走了半條街,找了靠近綠履那邊的一家店,在二樓坐下來。
這家店和綠履高中相鄰,推開窗就能看見校內的風景,甚至如果膽大一點從二樓跳下去的話,還能直接進入綠履內部。
葉空開著窗,往下看了一眼,發現這裡就是那天錢一來險些鑽了狗洞的地方。
「你確定要坐這裡嗎?」服務員來上茶的時候突然道,「這裡偶爾會看到一些讓人不適的暴力行為哦。」
對上葉空挑眉看去的眼神,服務員一臉「你懂得」的表情:「你知道,高中生嘛,就愛拉幫結派,不是單挑就是群架。」
「這一點啊,不管是在普通學校,還是所謂的貴族學校,都是很常見的。」
葉空看著端上來的意面,笑了一下:「是嗎?那還挺好,就當免費表演了。」
服務員見她不聽勸,也沒再多話。
葉空開始專心吃麵。
偶爾往外看一眼。
直到綠履內的放學鈴聲響起。
那是一首很舒緩的鋼琴曲,和綠履內綠植遍地,建築講究的貴族環境非常契合。
葉空都有些懷疑,人走在裡面,是不是會自動產生「自己是貴族」的錯覺,估計連腰背都要下意識挺直一些。
她估摸著時間,正打算給錢一來發消息,告訴他自己的位置時,窗外傳來了一串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你還敢跑!你再跑一個試試!」
「錢一來,你是真不怕我把你的腿打斷啊?」
「中午讓我追了大半個學校,還敢告老師?你當自己是幼兒園學生?」
「錢一來,你是真不懂規矩啊,你以為,就算告訴老師,最後完蛋的人會是誰?」
……
葉空認真嗦著面,窗外鄙夷的笑聲,隨風自動鑽入她的耳朵里。
「錢一來,你沒看到嗎?」
是誰的手在誰的臉上,有節奏的拍打,啪啪作響,如一個個慢條斯理的耳光。
「上次宴會,你爸爸在我爸面前,是怎麼卑躬屈膝,怎麼滿臉賠笑的?」
「你說?」那聲音滿含惡意,拍臉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響,「下一次,我是不是該跟你爸主動自我介紹一下?就說……我是他兒子的好朋友,我想……找我的好朋友玩遊戲,卻被拒絕了。」
「你猜,你爸會不會揪著你的頭髮,讓你在我面前彎腰賠笑,下跪求情——就像他一樣?」
一陣掙扎與悶哼並存的混亂動靜。
最後那肉體依舊被狠狠按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你還想還手?」有人荒謬的笑起來。
「讓我們看看,你今天中午著急忙慌地背著包往外跑,到底是帶著什麼寶貝,想去找什麼人……」
掙扎聲又起。
然後是伴隨著笑聲的拳打腳踢。
最後,一陣破風之聲後,少年嘶啞而壓抑地喊了一聲「還給我!」
「還給我!」
「不准碰!」
「哈哈,這麼寶貝,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讓我看看是什麼……」
「按住他!怎麼跟黃鱔一樣亂跳,嘖……」
「就這麼個陰暗玩意兒還能有寶貝的東西呢……」
當背包拉鏈被拉開的滋啦聲響起的時候,葉空終於吃完了最後一口面。
她站起來,探身,端起放在窗戶上的花盆,眯著眼往下一望,對準那個正在拉拉鏈的人,她毫不猶豫地把花盆丟了下去。
破風之聲響起。
那人抬頭就看見一個急速下降的花盆。
「臥槽!」
一聲驚叫,少年及時避開,卻依舊被砸中了背,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是誰?!」
葉空不回話,一個接一個地往下丟花盆。
哐——這是有人被不幸砸中了身體。
噼啪——這是花盆砸地上碎了一地的動靜。
「嗷!」
「啊好痛!」
「哪來的臭女人想玩英雄救美!你死定了!」
「啊!」
——這是少年們跳腳的哀嚎。
葉空一邊把所有花盆都丟下去,一邊對下面正呆愣的錢一來沒好氣地吼:「你還不跑?」
錢一來回過神來,飛快地撿起自己的包,一溜煙地跑遠了。
直至錢一來的身影消失不見,葉空才終於停住。
到此刻,店家在窗台上放滿的花盆,已經被她砸光了。
聽到動靜跑上來的老闆,見狀發出一聲哀嚎。
「我會賠償的。」
葉空轉頭對他說,然後又被下邊無休止的叫罵聲吸引了視線。
「你個死女人!你是不是找死?!」
「你和錢一來什麼關係?」
「哪來的神經病也敢管我們的閒事?都在玉山上大學了,不知道綠履的人不能惹嗎?」
……
聽著那些叫囂,葉空險些笑出聲來,卻半點要回應的想法都沒有。
混亂之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
「你是之前那個送快遞的?」
音色一入耳,葉空就認出了,他是那天那個冷笑著說她「希望待會兒也能這么正義」的人。
葉空循聲看去。
少年穿著綠履的西裝制服,在這所有人裡面,他是穿這衣服最渾然天成人。
貴氣,疏離,天然的高高在上。
甚至方才這種群毆的畫面,他也似乎沒有參與其中,只是靠著竹子遠遠看著。
於是他也沒有被那些花盆波及,到此時依舊端正漂亮,抬眼看來的眼神極其冷漠。
而且他似乎是這些人的主心骨。
他一開口,就沒有人再說話了。
葉空瞧著他,彎了彎嘴角:「耳朵挺靈的,是我。」
「你不是送快遞的吧?」少年插著兜仰頭看著她,漠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葉空。」
「樹葉的葉,空心的空。」
少女在窗台上撐著臉俯視他們,似笑非笑:「家住楓園街503號,是剛來玉山大交換的學生,校內常駐在『一家報社』咖啡店。」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弟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