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意氣風發少年郎,也曾笑著共進退。
結果關鍵時刻,他選擇了退縮。
雖然是為了齊尚書那兩鬢白髮,為了齊家好不容易積攢的家底,但齊淮還是羞愧到不敢回頭,狼狽逃竄。
假如他能稍微鎮定點,假如他能夠多待會,就能看見許默平和的微笑。
就會聽見許默說,「齊兄啊齊兄,我怎麼會怪你,這是許某的事情,自己可以赴湯蹈火,卻不能連累友人。」
在意識到此次科舉舞弊背後的人身份不凡之後,許默就已經放棄聯合幾位友人了。
有捉刀人為前車之鑑,不掌萬分把握,怎能牽連無辜。
「可是大哥,就憑我們的力量,要怎麼跟方家對抗?」姜笙茫然地問。
那可是方家啊。
逼地方恆狼狽逃竄,甚至不惜躲到邊疆去,即使現在也不敢殺回來的方家。
豐京的頂級世家,有著同太祖皇帝開國的情份,上百年間出現過四位將軍,戰功赫赫,姻親遍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想想當初,他們對上王家孫家都費勁的很。
可王家孫家,不過是千千萬萬想攀附方家的世家之一。69ᔕᕼᑌ᙭.ᑕOᗰ
「是啊大哥,我們真的有能力跟方家對抗嗎。」溫知允也怯怯地問。
長宴沒有說話,單手扶著門框,像是在深思可能性。
他們從安水郡一路走到豐京,從兩手空空到現在頗有資產,看似富貴和美,但依然屬於這個世界最底層的普通百姓——無權無勢,無依無靠。
想跟方家抗衡,純屬無稽之談。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
「你們別忘了,方遠拿的是會元。」許默淡淡道。
這也是他深思熟慮後,找到的唯一擊潰點。
想想放榜那天,連趙元這種心思大咧的人都對方遠的榜首產生懷疑,其他人就不會疑惑嗎?
還是那句話,隨隨便便來個人棄武從文,就能摘下會試榜首,那還了得?
能夠文武雙全的天才太少太少。
普通人類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學而精,必須長久專一地學習。
練武是,寒窗苦讀也是。
拿方老三舉例,他三歲學武,至今十年,雞鳴起床,雷打不動,練就了一身好武藝的同時,對文章頗為不耐,字跡也屬於中規中矩。
再回頭看許默,兩歲啟蒙,寒窗苦讀十三年,練得一手規整字體,卻連翻個跟頭都難,要不是破廟那幾年得到鍛鍊,縛雞都沒有力氣。
「一個武將世家的人,卻在會試時異軍突起,拿下榜首,想必也在方家的意料之外。」許默垂睫,「他們是頂級世家沒錯,但頂級世家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方家有姻親,必然也有對家。」
對家不會為了幫許默出手。
但對家會為了打擊方家而出手。
「借力打力。」扶著門的長宴終於抬起頭,美眸流光溢彩,「大哥,官場應該有你的一席之地。」
可方家的對家有哪些呢。
許默也好,溫知允也罷,連帶著姜笙,全都齊刷刷扭頭看向長宴。
原來大家都知道,小五平日裡神神秘秘,但對豐京那可真是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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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宴失笑,右手叩在左手背上,喃喃道,「三哥的二叔可是在方家老夫人離世之後才敢奪權欺侮三哥的。」
這句話透露出一個重要消息:方老夫人是向著方恆的。
「但方遠畢竟也是方家子弟。」許默遲疑,「老三消失之後,他們沒理由針對方遠。」
「這就要涉及一個方家秘辛了。」長宴淡淡道,「當年老夫人偏心大房,一度傳出二房乃庶出的謠言。」
更有甚至,聽說方老夫人的死,也有方家二房的手筆。
基於此,方老夫人的娘家怎麼可能再跟方家有情誼,不翻臉已經是最後的容忍。
「哦對了,方老夫人的娘家,姓賀。」長宴突然補了句。
許默震驚起身,想起來安水郡守賀成彰,又想起來他跟方家做的交易,半晌苦笑出聲。
這些豐京世家,真是亂死了。
但不論如何,賀家是個突破口。
許默和長宴簡單商量過後,第二天就遞了拜帖,想要拜訪賀家家主。
不出意外地被拒。
他毫不氣餒,接連三天遞上拜帖,終於被人從門縫裡接見。
但卻不是賀家家主,而是個神情鬱郁的少年,生的眉目如畫,只是在以白為美的豐京,微黑的膚色稍顯黯淡。
「你是誰,無緣無故拜訪我賀家做什麼。」黑皮少年很冷漠,「家主很忙,沒工夫接見一個無名氏。」
看得出來,世家子弟滿身傲骨,傲到有些目中無塵。
許默也知道,眼前賀氏少年隨時會合上門縫,他只能用最短的時間說最關鍵的話。
「我是安水郡守賀成彰屬地的學生。」
「我今天來,是跟方家有關。」
如果話語能造成攻擊,那賀氏這個黑皮少年應該吐血而亡了。
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先是驚慌失措地回看了眼四周,又拉著許默進了賀家,躲到一處偏僻院落。
「你不能在賀家亂提四叔的名字。」黑皮少年緊張道,「幸好是我來打發你的,換成家主,早把你打死了。」
許默,「……」
豐京世家到底哪家能沒點秘辛?!
哪家能幹乾淨淨純粹點?!
黑皮少年還在問,「你從安水郡來的?你見過四叔了嗎?他好嗎?」
許默嘆了口氣,「大人挺好的,是個明官,只是好像跟方家有點……」
「噓噓噓。」黑皮少年又急了,「別提方家,在賀家,方家是個禁忌。」
「可我就是為方家而來的。」許默無辜道,「你應該聽說過,方家方遠拿了會元。」
黑皮少年的表情又變成不屑,還有隱隱約約的厭惡。
許默把心放回肚子裡,直言道,「他拿的這個會元,本來是我的。」
黑皮少年又又又驚了,漂亮的桃花眼直瞪許默,像是要把他看穿,看透,看個仔細。
「我本是安水郡解元,此次考試摘得會元,卻叫方家換了試卷,我知你賀家與方家有舊怨,沒什麼所圖,就是透個消息罷了。」許默拱手欠身,「許某話已帶到,告辭。」
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黑皮少年傻在原地,半晌回不來神。
這還叫沒什麼所圖?這算盤珠子都蹦臉上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