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接近午時,雖艷陽高照,但安源鎮氣溫卻不高,顯是瀰漫在鎮子半空,這一層薄薄的霧氣所致。
前街的葛二,因前兩年『親近』山母娘娘後,時來運轉,從一個只會販賣、倒騰皮革的小販,竟搖身一變,直接成了手握幾家鋪子的小老闆。
誰見了不得笑臉相迎,尊稱一聲「葛老闆」。
「砰!」的一聲響。
在堂前屋後穿梭的跑堂李干,腳下一趔,跌了個結實。其懷內抱著的牛皮、羊皮等皮革,散落一地。
正站在柜子後,敲打算盤的葛二,頓時臉上蒙上一層陰翳。
他冰冷的聲音響起:「好啊!好得很!」
「我,葛大叔,我」李乾眼噙淚花,支支吾吾道。
「什麼葛大叔,我、你的」葛二隨意掃了幾眼,又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水牛皮、羊絨大氅你這一摔,說不得便有損耗,要降下一個品級。三錢、二兩一共折舊八兩三錢,念你叫我一聲葛大叔的份上,就算你八兩,三錢便免了。」
他左手沾了唾液,翻開手邊的一本帳冊,右手拿著狼毫寫寫畫畫:「李干,共欠三十五兩七錢銀子,加上今天這八兩,算起來,你一共要給我葛記,再幹上三年零四個月,才能還清欠款,重得自由身。」
「你」李干緊握拳頭,牙齒咬的叮噹響,久久說不出話。
這葛大叔原來吃苦耐勞,與人為善,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幅錙銖必較、冷血無情的吝嗇鬼。
「你,什麼你,還不快幹活,耽誤了營生,今天誰都別想吃飯!」葛二冷冷道。
似乎不願再與這些窮苦的臭打工的有過多交流,葛二口中哼著小曲,從櫃檯後走出,向著後院走去,再也沒有瞧李干一眼。
葛二晃悠著身子,心裡卻做起了美夢,再過上幾日,說什麼也要將翠春樓的小鳶給搞到手,那容貌,那身段,那股嘖嘖嘖
正想入非非的葛二,卻對立在屋檐下的人毫無察覺。
那人除了腹部淡黃,其他各處漆黑,就連嘴唇也是黑色的。
他伸出手,朝著葛二一指,其左胸口便「撲稜稜」飛出一隻羅剎鳥,向葛二心口撲去。
約莫半盞茶功夫,這人搖身一變,化作一隻蜈蚣,攀上房檐,不見了蹤跡。
而葛二從地上爬起,眼中冒綠光,口中嘟囔著:「全都要死!全都要死!」
隱約間可看到其自脖子下,白森森的,整個人竟像是由骨頭架子拼接而成,而不帶半絲血肉。
他將胸前衣襟合攏,陰惻惻的一笑,竟走出後院,沿著來時的路而去。
段記米鋪前。
周大夯手一挑,便又從馬車上摸了個麻袋下來。
他此刻肩上扛著四個麻袋,左右腋下各夾著個麻袋,再加上其左右手各拎著一個麻袋。
一趟竟能搬運八個麻袋之多,可說力大驚人。
他生的虎背熊腰,膀大腰圓,雖然身上負著這般重量,但走起路來虎虎生威,健步如飛,腳下青石板更是連晃也不晃。
周大夯將麻袋內的稻穀,都倒入斗中,拿著牌子尋了管事,結了銀子。
一共是三錢銀子。
他陰沉著臉望了望管事,管事立刻渾身顫慄,向後退了幾步。
周大夯瞧著過往的力工,也不知再想些什麼,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不一會兒,結算過後的力工成群結隊的走出。
現在依然臨近正午,他們要找個地方打發午飯。
他們先是派了一人,探著身子,伸著頭,在街上左右瞧了幾眼,見無人後,才給後面的人打招呼。
眾人深呼一口氣,如釋重負,這才走出。
走了沒多遠,眾人直接變了臉色,只見一隻如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來。
正是周大夯:「各位是在找我麼?很好!都交出來吧!」
眾人哆哆嗦嗦,其中一人壯著膽子走上前:「大夯哥,平日裡給你四成倒也沒什麼,但今天不行,近幾日鄭安他爹咳的厲害,都吐血了。
夥計們想給他湊上一湊,到醫鋪抓上幾副藥。」
周大夯聽完點點頭:「我倒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鄭安他爹用的上花錢的地方,自然可以通融,但你們幾個呢?
瞧你們這架勢,不會還想去吃飯吧?餓上幾頓又不會死?」
周大夯將幾人身上,剛從管事手裡拿到手的銀錢,洗劫一空。
緩緩走到最後一位,頭上系白色頭巾的青年身前。
他來的最晚,顯是在管事處,換錢最慢的一個。
鄭安有些哆嗦。他懷中約莫有七錢。
這是他攢了半個月的,因今日自己老爹的病情實在是無法耽擱,且望風之人沒瞧著周大夯,他才敢將錢一通取出。
「鄭安是吧?可真夠謹慎的,我大夯哥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麼?讓我瞧瞧你銀子夠麼?不夠的話,我再給你添點兒,治病可不能耽擱!」周大夯和顏悅色道。
「大夯哥,夠夠了」鄭安吞吐著說道。
瞧著身前周大夯表情,一時竟有些感動:「到底是大夯哥,原來他體弱多病,身似蒲柳之時,那可真叫一個仗義!
自半年前,變得蠻橫無理,開始搶工友的錢,那也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透漏。
你看,他一聽我爹生病,便噓寒問暖,還要添錢。」
鄭安一瞬間,便將這身前『周蠻熊』前因過往,給捋的明明白白。
他從懷裡摸出那七錢銀子,拿給周大夯瞧。
「拿來吧你!竟敢背著我私藏銀兩,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誰知周大夯不由分說,竟直接伸手,一把將其搶過來,並將鄭安推向人群,轉頭便走,絕不回頭。
眾人當場石化,那鄭安更是嘎嘣直接,暈了過去。
走到一無人的小巷裡。
周大夯將今日上午所得銀兩,都一一摸出,開始核對。
不一會兒,周大夯身後,悄然無聲走來一人。
那人面如土色,臉上生著幾個瘤子、疙瘩,挺著個大肚子。
他朝著周大夯一指,其左胸口飛出一隻羅剎鳥,徑直飛入周大夯左背心。
約莫半盞茶功夫。
那人搖身一變,變作一個拳頭大小的蟾蜍,一蹦一跳的離開小巷。
而周大夯眼神一綠,用麻衣將自己裸露在外的,本是肌肉虬結,此刻已化作白骨的臂膀,遮蓋住。
一轉身,陰沉著臉,走出小巷。
他腳下那搶奪來的銀兩,被踩得嘎吱作響,周大夯竟對此毫不動容。
沈韓此刻狀若瘋癲,什么半魔之軀、活死人、銷骨、偽心,他都統統不在乎。
他一路從翠雲觀走來,腳下步伐紊亂,但速度卻很快。
自那日親近山母娘娘以來,他便離家而去,自此竟再也沒有見到過自己的娘。
沈家。
一隻淡黑色的蠍子,揚起手中的兩個大螯,將毒刺垂到後背,耀武揚威般的爬到牆縫裡,不見了蹤跡。
而昏迷的沈娘則悠悠轉醒,眼中綠光一閃而逝。
她左右掃視片刻,眼神一凝,腳下健步如飛,認準了一個方向,手往牆垣上一攀,一躍數尺高,便跳到牆頭。
「娘!娘」
卻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以及短促且焦急的呼喊聲。
沈娘身子一愣,從牆垣上滑落,快速的走到門檻處,而後「哎呦」一聲,跌落在地,發出輕微呼喚。
沈韓匆匆趕來。
一眼便瞧見了倒在門檻處的娘,他頓時眼睛紅腫,再也抑制不住,飛奔上前,一把將自己的娘扶起。
看著她身前衣襟上的塵土,沈韓再也抑制不住,淚如雨下:「娘,你怎麼了?摔著哪裡了?孩兒不孝,讓你老人家受苦了,孩兒背著你,咱們這就去醫鋪。」
沈娘也不言語,點了點頭。
沈韓小心翼翼的將其被到後背,生怕碰著,磕著。
沒走幾步,沈韓發現有些不對勁兒,怎麼這般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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