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隍

  臨江縣緊鄰灕江,位於其幾條支流的交匯處,水系發達,這裡自古就是魚米之鄉,物產富饒。【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近些年來,更是成為了臨近諸縣的往來商貿必經之地,雖是一縣之地,倒也不會比尋常的州府冷清多少。

  陸修遠是在黃昏之後到達的。

  與狼妖的爭鬥中,他雖是最後贏家,但也耗費了極大的精力,便索性留在烏篷船上恢復體力,順帶熟悉一下那已經初虧門徑的御劍術。

  踏上渡口,沿青石而上,看周圍的景色,陸修遠有種熟悉的陌生感。

  當初師父催他下山斬妖除魔時,他是極力反對的。以他三腳貓的那兩下子,不是去送菜麼?

  但南離老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什麼錯過了此次機會,便會誤了機緣,耽擱修行之類的話。

  這番說辭,對別人可能還算有說服力,但陸修遠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這不是滿口胡謅麼?

  真要去了,那才是上了大當了!

  可南離老道的下一番話,直接讓陸修遠漲成了豬肝臉,差點讓他道心崩塌。

  「修遠啊,機緣、修行一類的話不提,可你體內那股執念所在,你也不在乎?」

  陸修遠直到此刻才明白,師父口中的斷陰陽、知過去、曉未來不是無的放矢,隨口胡謅的。

  陸修遠神魂穿越過來之後,腦海中一度十分的混亂,多了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段,他知道這是倒霉蛋原主的記憶。

  片段雖然混亂,卻自成一股執念,並隱隱指向一個叫臨江縣的地方。

  陸修遠搖了搖頭,暫時還不打算介入到原主的生活中。

  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城隍為陰神,乃是冥界神靈之一,掌管一地陰間事務,想要維持己身法力的運轉,就離不開凡人的香火供奉。

  因此,城隍廟一般都修建在人流密集之地。

  檢索記憶片段,陸修遠得知臨江縣的城隍廟離渡口並不算遠,這倒也省了一番氣力。

  還沒有來到城隍廟跟前,陸修遠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香火氣息,沿街兩旁商販在販賣些檀香、火燭、棉線之類的祭祀用品。

  街上的人流往來不息,賣面片的、打火燒的、蒸包子的,遠處更有肩扛冰糖葫蘆的,走幾步便搖晃手中撥浪鼓,口中叫賣:「冰糖葫蘆嘞~」

  剛出廟門的婦人,手裡抱著個扎沖天辮的娃娃,懷中娃娃一隻手勾進嘴裡,一隻手緩緩抬起,方向正是賣冰糖葫蘆的。

  婦人眼疾手快,「pia」一聲將娃娃小手打落:「小娃娃正長牙,吃什麼冰糖葫蘆。」

  娃娃頓時滿眼淚花,在婦人懷中手腳並用亂撲騰,婦人連忙騰出手拍娃娃的後背,「乖~,乖~」

  連忙抱著孩子離開,走出許遠距離,陸修遠還能聽到娃娃的哭聲。

  陸修遠抬腿邁進城隍廟,更為濃郁的檀香氣撲面而來,他一抬頭便看到了門楣上掛著的「慈恩廣布」牌匾。

  而牌匾下方神龕內便是城隍的塑像,煙氣環繞,祭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祭祀用品,桌前蒲團上也有人頂禮膜拜。

  陸修遠遠遠望去,只見城隍塑像渾身金貼閃閃發光,其正面容慈祥的衝著自己笑。

  他又挪動了幾個位置,發現無論何種角度,都能看見城隍的笑容。

  這讓他不得不感慨工匠手藝之高超。

  「這看著也不像有問題啊!」

  轉身走出廟門,在城隍廟附近無目的亂晃,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直到夜色漸深,街面無人之時,陸修遠又重新折返回來。

  不過這次他沒有直接往城隍廟裡面進,而是望著城隍廟門口足有一人多高的白色玉石發呆,玉石上遒勁有力的刻著兩個大字「城隍」。

  見四下無人,陸修遠晃動腰間玉瓏,緩緩貼近白色玉石,一陣白光閃過,眼前大變。

  一股腐朽氣息撲面而來,這讓他不得不抬起袖口,遮掩口鼻。

  「這就是城隍真正的住所麼?」

  陸修遠揮手將眼前的蛛網扯碎,袖口間卻又激起一陣灰塵。又過了數息,他才將這地方看了清楚。

  眼前是一張渾身漆黑的窄長桌子,桌後是一個黑色太師椅,桌上放著燈盞,筆、墨、紙、硯等物一應俱全。

  此外還有一本攤開尚未合上的書冊。

  窄長桌子背後約莫齊人高處,牆壁鑲著一整面黑色的書架,上面放置著數摞的書籍,擺放規整。

  不過無論是窄長桌子,或是其背後的書架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顯然近期無人打理。

  房間的兩側各有一扇門,陸修遠隨便推開了一間,「噗~」腐朽味撲面而來,床榻上的被褥有些地方青黑,有的地方長滿了白毛。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臉盆架子,架子上黃銅盆里水已經發青。

  陸修遠匆匆瞥了一眼,便合上門。

  轉而走向另一間,這間屋子看起來似乎要整潔一些,沒那麼凌亂,但腐臭味道卻更重,屋子角落裡擺放著一捆柴,灶台上鍋蓋半合著,灶台邊還有半隻燒雞,和吃了一半的包子。

  陸修遠低頭望去,見爐灶的下方爐膛里還有半截泛白半截焦糊的木柴。

  他略微掃了一眼,退了出去將門關嚴實,這才細細打理起這間勉強能被稱為『書房』的地方。

  陸修遠揮舞著衣袖將蛛網清除,蹚出了一條通向書桌的路,大略掃了一眼書架,從中抽出了一本書冊。

  「臨江縣誌,臨江為禹州東南一隅,自熙寧二十二年設立為縣」

  快速翻了幾頁,後面都是自臨江設縣以來的年份記載、疆域劃分、輿圖以及一些地方人物誌。

  他將書冊放回書架,這才重新審視起桌面。

  毛筆沒有放在硯台前,也沒有掛在筆架上,而是凌亂的放在桌子邊沿,狼毫上的墨汁也有不少濺到書桌,未合上的書冊也沾染了不規則墨點。

  結合先前在臥榻,以及灶台前的情況,不難推斷出:城隍顯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失蹤了。

  這很可能是當時有什麼突發情況,以至於城隍來不及收拾,便急急離去。

  但陸修遠則更傾向於另外一種可能:有人在城隍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闖入這裡,而城隍被嚇得魂不附體,故而慌亂。

  至於城隍是生是死,陸修遠不敢惘然決斷。

  他在附近沒有覺察到打鬥的痕跡,也沒有發現血漬留下,稍稍舒了口氣,但依舊眉頭緊鎖。

  將書桌上未合上的書冊捧在手中。

  「宋公諱熹,廩生,生於宣春二十二年,卒於宣春七十六年,其仁孝之心路人盡知」

  「宣春七十六年?」

  陸修遠微眯雙眼,此時正是宣春八十二年,那這個消失的城隍很可能便是這個叫宋熹的人。

  「宣春七十六年六月,時逢梅雨季節,灕江水患,江流決堤,死者兩千六百五十三人。」

  「宣春七十六年十二月,天寒地凍,氣溫驟降,水路不通,商貿困難,啟水集發生大規模動亂,死者八十七人。」

  「宣春七十七年六月,蟲害來襲,莊稼顆粒無收,槐柳村一帶」

  「宣春七十七年九月」

  「」

  陸修遠看得不由咂舌,合著這叫宋熹的城隍自上任以來,這臨江縣就沒有安生過。

  他匆匆往後翻,來到了末尾的幾頁。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十七日。保禮村農田土地裂縫,伴隨陣陣黑氣,莊稼乾枯,根莖發黑,葉片發黃,失去生機。」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十九日。東林村二十三位村民神秘消失,據同村人描述,當日在眾人失蹤的村邊池塘似有水怪出沒。」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二十日。尚永渡發生械鬥,兩伙人同時失蹤,未見屍首。——註:近日頻發詭事,一反常態之安寧,其原因不詳,需留意。」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二十一日。臨清河河岸漁船無故消失十三艘,無目擊者,無原因。——註:經查,在河岸邊大柳樹樹幹旁發現黑氣殘存,與十七日同出一轍。」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二十二日。鄰猿坡消失二十餘年的黑嘴白毛猿重現人間,禍害鄉民,已除。——註:其目猩紅,生有黑斑,氣息與黑氣同出一源。」

  「宣春八十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夜。又返鄰猿坡白毛猿死亡之地,發現其屍體附近有黑影,悄然跟隨,原來」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

  而書冊上最後記錄的『來』字,最後一撇拖了近乎半個書頁。

  「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能讓城隍如此慌張,以至於連手中的筆都拿不穩?」

  陸修遠一臉的疑惑。

  他將書冊放下,又將桌面搜尋了一番,仍舊一無所獲。

  「咦!這是?」

  陸修遠在桌子下面發現些碎木屑,他重新摸排,終於在太師椅側面發現了些蛛絲馬跡。

  「小心,無月。」

  這歪歪斜斜的幾個字,看得出來應該是城隍慌亂之中留下的,不過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又或者想提醒些什麼?

  陸修遠一時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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