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寒霜滿園。
閣樓內,王玄盤膝而坐,臨空懸浮,即便沒有接引星光修煉,周身也散發淡淡銀輝。
內視丹田,星斗神樹已模樣大變。
原先雖說神妙,卻折斷扭曲,看上去有些悽慘。
而如今,神樹已恢復挺拔身姿,密密麻麻樹葉與九轉劫光融合,散發著銀色火焰。
火樹銀花,瑰麗夢幻,尤其是外圍九轉劫光五層光圈,更讓此寶多了一絲神秘。
不僅如此,在枝丫之間,還有些星星點點「ψ」形雲紋,正是與星煞軍紋法融合後的異象,若將來收回軍紋,便是滿樹繁星。
而在枝丫之上,還掛著一枚血色鈴鐺,一枚金色銅錢,一枚青銅令牌,正是破界聯絡之物。
星斗神樹,現在只剩一點便可完全修復。
王玄凝神靜炁,不錯過任何變化。
這寶物來力不凡,被破壞後經過自己重煉,再加上遇到玄女出巡機緣,已讓星斗神樹變得獨一無二。
事關成道根基,王玄自然不敢大意。
在他心神觀察中,樹心處最後一絲斷裂,也隨著萬劫神光火焰灼燒,漸漸融為一體。
轟!
霎時間,王玄只覺腦中空白一片。
夜空之中,一道道匹練般的星光垂落,將整個元帥府映照的熠熠生輝。
莫卿柔等人見狀連忙出來。
陳羨魚看了看遠處小樓,緊蹙的柳眉漸漸放鬆,柔聲道:「姐姐莫擔憂,阿福沒示警,定是夫君道行大進,可喜可賀。」
然而,莫卿柔卻沒有回應。
陳羨魚連忙扭頭,只見莫卿柔呆呆望著夜空,周身太陰真炁涌動,竟呈現一圈淡淡光暈。
陳羨魚又順著莫卿柔視線望向天空,只見夜空之中,明月似乎變得碩大無比,並且外圍出現了一圈彩色月暈…
……
洞天之中,動靜同樣不小。
野神諸犍所在的湖泊,經過幾場暴雨山洪後,地下水脈抬升,又漸漸蓄滿。
此刻一道道匹練般的星光垂下,將湖中心一座小山籠罩,周圍靈炁激盪,整個湖泊都被星光映成銀色。
諸犍四蹄靜立於水面上。
嗖嗖!
兩道身影落下,淡淡水波向四面八方擴散,正是顧滄海與血月真君兩人。
他們經過日月巡天后,各自也有機緣。
一個洗去繁華,道行更進一步…
一個斷絕前世,煉就月陰神目神通…
「看來成了。」
血月依舊是白布蒙眼,望著小山方向沉聲道:「星斗神樹非同一般,王道友能夠將其修復,也是福緣不淺。」
顧滄海則笑道:「中土人言王道友乃應劫之人,老夫本不信命,但每次見他,都不得不信…」
二人言語輕鬆,並不驚訝。
他們根本不相信那消失數千年的仙殿功曹還活著,只是應邀而來,順便詢問王玄中土近況而已。
唯有諸犍,獨眼中帶著一絲期盼與畏懼。
而在洞窟之中,王玄分身臉上,已露出一絲驚愕,看著手中一方印台。
星斗神樹修復後,剎那間引動磅礴星光,差點令他昏厥,好在隨後就變的穩定。
而當他清醒後,卻發現不對。
修復後的星斗神樹確實恢復了傳信功能,透過那鈴鐺、銅錢等媒介,他隱約能感到星光激盪,好似香火神力般穿過虛空,通向不可知之地…
而與此同時,神樹中土本體與洞天投影間的聯繫也越發密切,好似一體兩面,並且磅礴星輝好似跨越時空相連接。
更玄妙的是,這種連接,竟可通過消耗九轉劫光,兩界之中傳送物品。
手中印台,乃是帥府閣樓之物。
只是被他輕輕一掃,便破界搬運到了此地,這是只有破空陣才能做到事。
當然,消耗的九轉劫光也不少,僅僅是一方硯台,就差點令神樹上一小片劫火熄滅,好在很快又被星光引燃。
這個法門,有大用處!
王玄按捺著心中激動,身形一閃破洞而出,輕輕落在湖面之上。
「見過二位真君。」
「見過王道友。」
幾人相互見禮後,一旁野神諸犍便迫不及待詢問道:「王道友,可否能行?」
王玄頷首道:「閣下放心,神樹已然修復,在下可以試著聯絡,但能不能成,還要看天意。」
野神諸犍沉默了一下,「陸功曹必然還在!」
話說的堅定,但眼神已有些黯然。
王玄微微搖頭,捏動法訣,發動星斗神樹,星光匯聚,搖動那枚令牌。
在周圍三人眼中,王玄突然抬頭仰望蒼穹,雙目被一層銀色星光籠罩,周身散發淡淡波動。
而在王玄視線中,卻發生驚人變化。
周圍先是被白霧籠罩,隨後迅速向外擴張,這次範圍更廣,百丈之內看的清清楚楚。
腳下依舊是幽深大湖,布滿密密麻麻死屍,王玄知道這代表九幽。
而天空也出現異象,白霧之中影影綽綽,隱約能看到巨大陰影盤旋,甚是駭人。
那便是九天麼…
王玄一邊查看,一邊搖動令牌。
他此刻已知曉此寶用法。
要破界聯絡並非易事,不僅要有媒介,還要有類似星斗神樹之類的寶物或大陣。
更重要,是對方願意聯絡。
半柱香的功夫後,始終沒有回應。
王玄微微搖頭,準備停止。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眉頭一皺望向蒼穹。
只見上方濃霧之中,漸漸出現一道身影,隨後緩緩落下,赫然是個白髮白須的老者,身著蓑衣,滿臉褶皺,一股子頹廢死灰之炁。
他望著王玄,渾濁眼中有些警惕,「凡人…你是何人?」
王玄眉頭一皺,「可是陸功曹?」
據那野神諸犍所說,這位陸功曹仙風道骨,為人和善正直,俊美無雙,怎麼會是個老頭子?
「功曹…」
老者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道:「我早已被逐出天庭,並非什麼功曹,你為何會有我法令?」
王玄也不隱瞞,將經過講述了一番。
「已經毀了麼…」
這陸功曹反應似乎有些遲緩,沉默了好半天才搖頭道:「當時老夫被同僚所害,觸犯天規抽了半條仙魂,本以為天庭會派人接手仙殿,卻沒想到不管不顧。」
說著,一臉悽苦笑道:「老夫數百年苦修,在下界也是萬眾敬仰、傲立眾生之人,沒想到一朝成仙,便成了任人驅使打罵的小吏。」
「天庭不是善地,即便躲入這洞天之中,也為人所害,苟活數千載,卻沒想到當初一念之仁,被惦念至今…」
「罷了,你告訴那頭小諸犍,老夫早已形神俱滅,讓它好生修煉便是。」
「前輩莫急。」
王玄可不會錯過這時機,連忙詢問道:「如今此處洞天混亂,不知天庭是否還會派人來此重建仙殿?」
老者搖頭道:「三界洞天不計其數,有大有小,環境亦各不相同,但終究有所求。」
「或於那險惡之地招募天兵,或於寶地收集稀世靈材,事關仙官府考核,無人敢怠慢。」
「此處安靜祥和,老夫當初也是賭氣選了個清淨之地,不會再有人前去。」
王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又繼續詢問道:「前輩可曉得寶光道人趙三通?」
老者顯然有些錯愕,「你不過下界之人,從何得知此仙?」
王玄微微一笑,「偶然得知而已。」
陸姓老者若有所覺,意味深長盯了王玄一眼,沉聲道:「此人手段不凡,聽聞是許多大能宴上賓,最好不要招惹。」
王玄若有所思,「此仙風評不佳?」
「非也。」
老者搖頭道:「相反,其極重信譽,要不也不會闖下如此名聲。」
「但老夫一生見得太多,真正重義重信之人,活不了幾年,好名者也並非愛惜名聲本身,而是在乎名聲背後的利益。」
「你非三界大能,且是凡人之軀,他的好名聲不會用在你身上!」
王玄恍然一驚,連忙拱手道:「多謝前輩指點。」
這陸功曹確實是個好人,能活這麼久也是不容易,不過卻也提醒了王玄。
聯繫,是肯定要聯繫的。
困於淺水終究是個死,唯有打通渠道才可破局,但見面怎麼說,卻要講究技巧。
而且,還不能一條腿走路。
想到這兒,王玄看著這萎靡老頭,忽然開口道:「不知前輩如今在那處洞府修行?」
老頭黯然道:「老夫半條仙魂還扣在斬仙台,修煉事倍功半,還好懂得些辨物之法,在無垢仙城做個商鋪供奉苟延殘喘。」
「若非鋪子中有破界傳音之寶,根本無緣與你相見,得知這麼多事。」
王玄若有所思道:「若將來有機會,前輩是否還會回來重建仙殿?」
「機會…」
老頭幽幽嘆了口氣,「仙城紛亂,還不如洞天逍遙,不過天庭害我之人已然高升,這機會卻是半點都沒有。」
說罷,身影便漸漸變淡,如雲霧一般匯入上方雲海。
王玄則面色不變,收起星斗神樹。
周圍白霧散去,野神諸犍立刻上前,焦急問道:「道友,怎麼樣?」
「聯繫到了。」
王玄也沒聽那老者的話,將事情因果講述了一番,盡數告知諸犍。
欣喜、憤怒、悲傷…
野神諸犍情緒劇烈波動,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活著便好,活著便好…」
顧滄海與血月臉色也不平靜。
一來是沒想到人還活著,二來沒想到天庭如此殘酷,面面相覷下,竟有些心灰意懶。
顧滄海嘆道:「看來成仙也難得逍遙啊…」
王玄正要說話,卻忽然面色微變。
只見丹田之內,陸功曹那枚法令忽然劇烈顫動。
王玄二話不說,運轉星斗神樹。
剛走便還,不用說,必有要事。
果然,老邁的陸功曹再次化形從雲端落下,萎靡的臉上滿是擔憂,「禍事到了,你們快想辦法逃!」
「方才店中來了兩名北院斗部將軍府宮娥,聽她們說,斗部日漸臃腫,人浮於事,天尊震怒,擇軍中刺頭閒漢流放各洞天仙殿。你們所在的洞天也位列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