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暮秋天寒，冷陽高照。辰時，并州商會門前廣場早已人山人海。中央空地上，木架方桌搭起一座小山，其中又有刀槍劍戟林立，方鼎火焰熊熊，幻術煙霧繚繞，令人仿佛置身刀山火海……咚、咚咚…鼓點聲急促而有節律。一名名儺面獸皮的威武大漢在木架上翻騰縱躍，又有舞獅舞龍者上下穿梭，險之又險避過刀鋒火焰。周圍百姓歡呼聲不斷，氣氛熱鬧刺激。「儺獸戲」，江湖散樂百戲之一，相傳是模仿遠古先民征戰蠻荒所創，唯有重大慶典時才會表演。并州戲彩門弟子齊出，自然不同凡響。「儺獸戲」過後，又有「扛鼎」、「尋橦」、「走索」、「跳丸劍」等雜藝表演，將氣氛一次次推向高潮。蕭家護衛們各自占據要地，反手握劍炳，眼神凌厲掃視四方。并州商會成立，那是蕭家大事，雖說這裡距山城本家不遠，但萬一出些什麼亂子，便會顏面掃地。與此同時，商會大門前亦有衛士高聲唱名：「寧封縣校尉蕭通到！通源縣校尉蕭邛到！渠城校尉劉暢到！排教長老成三水到！永安校尉王玄到！……」隨著一聲聲唱名，并州各地府軍校尉及法脈世家管事進入大門，蕭季禮、蕭仲謀親自迎接，滿臉笑容。「王校尉，久仰大名啊…」蕭仲謀一襲白紋錦袍，氣度瀟灑拱手。「仲謀公子，幸會。」王玄一身著府軍黑色大氅，鄭重回禮。望著眼前器宇軒昂的王玄，蕭仲謀心中一嘆。府軍改制之前，他那妹子蕭晴曼曾極力推薦此人，但因心存偏見，沒有在其危難之際伸手，如今卻已再無機會。當然，他面色可不會有半絲變化。王玄也微微點頭，和劉大麻子步入院中，早有小廝上前相迎，「二位大人請隨我來。」小廝一邊帶路，一邊介紹沿途院落，「二位大人，那邊是搏通院，用於交流各地信息，那邊蒼松院，用來招待各州商會特使，那邊是…」王玄和劉暢看得微微點頭。不得不說，蕭家確實下了本錢，僅從商會總堂布局來看，就已經將各項事物規劃的井井有條。進入中央塔樓一層大殿，只見四周錦紋巨柱橫列，山水屏風隔斷，頂部繪製日月星圖，上方則是一幅巨型并州地形圖，宏偉大氣，又透著一股子富貴。裡面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侍女穿梭往來端茶倒水，各地首領三五成群匯聚閒聊。王玄瞥了一眼，便心中有數。并州商會內，如今可分為四股勢力。蕭家實力最強，同時掌控五縣府軍，校尉皆是蕭家族人。第二派是并州本土法脈及小世家，比如六合陰陽門、紅林禪院，吳家劉家等，報團取暖，既靠攏蕭家，又保持獨立性。第三派，則是大型法脈，如排教、戲彩門、刺客門、五仙堂等，勢力龐大而散亂，且彼此之間不少齷齪，又分為數個小圈子。而他，算是一個異類。從一開始不被人看好，死中求活，除了排教、刺客門、五仙堂關係不錯，剩下的都不咋樣，尤其如今處於蕭家屠蘇家之間，更是為人所忌憚。畢竟這渾水，可不是人人願意蹚。李春娘先到一步，見到他後便走了過來微笑道：「王校尉，莫小姐呢？」王玄看了看周圍，沉聲道：「卿柔不喜人多，再說今日恐怕沒那麼喜慶。」李春娘頓時了悟，「說的也是。」昨晚，魏子城與司馬薇同時現身，所有人都知道來者不善，今日恐怕大多存了看熱鬧的心思。正說著，便聽外面高聲唱名：「南陸府軍校尉盧鱗、參軍司馬薇到！懷仁府軍校尉羅桓、參軍魏子城到！」話音剛落，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向殿外，先看看這過江猛龍有何不凡。只見一行人先後向大殿走來。最先進來的是一名紅衣女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眼神凌厲桀驁，配合那大紅衣裳，好似一團烈火。在她身後，出自邊軍的南陸府軍校尉盧鱗也算人高馬大，但卻低眉順眼，好似奴僕一般緊緊跟隨。李春娘口唇微動，傳音道：「王兄，這便是那懷州司馬薇，聽說行事狠辣，可不好打交道。」王玄微微點頭，瞥了一眼羅桓。三家相爭與他無關，倒是這羅桓以前找過他麻煩，原本已被盜門放棄，沒想到又絕處逢生，投了司馬家。卻是人生無常，各有機緣。後面進來的，則是一器宇軒昂，兩眼狹長的青袍男子，正與蕭仲謀相伴而行。「魏兄，請。蕭兄客氣了。」二人皆面帶笑容，好似多年未見好友。司馬薇進來後，也不理會旁人，自顧自坐下，斜眼瞥著蕭仲謀。而那魏子城走進大殿，卻四處打起了招呼。「成長老，那批戰馬可曾滿意？劉兄，許久不見，今日定要多飲幾杯。」魏家在涼州經營馬場，不少人經營府軍都與其打過交道，勉強打著招呼回應，臉色尷尬。魏子城好似主人一般，又盯上了王玄，豪爽一笑拱手道：「王兄，前夜匆匆一別來不及細談，今日定要把酒言歡。」殿內眾人臉色頓變。蕭仲謀依舊面帶微笑，眼神卻微冷。魏子城這話說得太過曖昧，任誰都以為他與王玄暗中勾結。王玄先是眉頭微皺，隨即沉聲道：「你是何人？」三家相爭，與他無關，這魏子城和他耍小心思，自然也無需給臉。魏子城也是微微一愣，卻沒生氣，而是淡然一笑，「那晚隔得遠，王校尉許是沒聽到在下打招呼。哦？」王玄面色平靜拱了拱手，「那對不住了。」蕭仲謀此時也明白了怎麼回事，哈哈一笑，「二位若想認識，慶典之後在下做東小敘，魏兄，請坐。」魏子城微微一笑，也不再挑事，坐下後悠悠品起了茶。殿內眾人面面相覷，彼此眼神各異。蕭仲謀則對著管事打了個眼色，對方立刻微笑抱拳道：「諸位大人，吉時已到，還請移步觀禮。」商會慶典自然不僅僅喝茶，眾人走出大殿，院內已擺好了香案供桌，三牲六畜，碩大方鼎青煙繚繞。祭三皇、祭府君城隍、一連串流程下來，便已過了小半時辰。再次回到大殿，蕭仲謀則微笑拱手道：「承蒙各位抬愛，三輪票選，我兄季禮為商會首領，今後必然…」蕭季禮為并州商會第一任會首，本已與各家事先談好，無非走個流程，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突然響起。「等等，我有話要說!」只見南陸府軍校尉盧鱗越眾而出，沉聲抱拳道：「諸位，商會是為府軍開荒所立，按理說要論開荒所得評選會首，永安王校尉之成就諸位有目共睹，并州凶虎名揚四方，卻受蕭家欺壓，在下替他鳴不平！」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全看向了悠閒喝茶的司馬薇。王玄臉色則瞬間冰冷，「你算個什麼東西，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他沒想到，原本只是看熱鬧，卻被人當做了挑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