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張居正微訪戶部

  第562章 張居正微訪戶部

  王國光預感沒錯!

  張居正、方逢時和呂調陽各換上一身鸂鶒補子的青袍常服,扮做普通的七品官員,悄悄前往戶部。

  「戶部事務最繁,最應推行考成法,偏偏積弊最深,推動考成法阻礙最大。是內閣六部里最硬的核桃,今天我們三人去戶部親自看看,就是要砸一砸這個核桃。」

  坐在馬車上,張居正沉聲說道。

  呂調陽遲疑地問道:「元輔,我們突然去戶部檢查,王疏庵會不會生氣?」

  方逢時看了他一眼,「疏庵在戶部這些日子,殫精竭力,嘔心瀝血,做了不少政績。只是戶部積弊太深,尤其是高新鄭執掌戶部三年,大肆任用己黨之人,高黨遍及戶部上下。

  高公突然病逝,這些人惶然不安之下,抱團自保,暗地裡對疏庵治部陽奉陰違,多加羈絆。

  戶部其餘的人則坐視旁觀,暗中推波助瀾。戶部這潭水,暗潮湧動。

  元輔帶我們去,實際上是給疏庵助力去的,告訴戶部上下,內閣總理和上下都在鼎力支持王尚書。」

  原來是這樣。

  呂調陽轉頭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笑了笑,捋著鬍鬚說道:「這次我們第一次正式以大明考成法中央指導委員會的名義,檢查戶部考成工作,一定要立威,給予他們足夠的威懾!」

  方逢時笑著說道:「微服私訪,元輔,我們這次算是微服私訪吧。」

  「戶部上下都是官油子,瞞上欺下很有一套。必須要微服私訪,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能看到他們的真實面目。

  看清楚了,我們才好應對。」

  馬車很快來到大明門左邊。

  這裡是六部諸寺「機關大院」,一堵高牆圍著,分東西南北四正門,還有六個側門,每個門都有警巡兵值勤,僅僅維持秩序而已,出入不管。

  六部諸寺各有自己的院子,院正門掛著各自的招牌,門口也有警衛軍值勤。進入各部諸寺大院需要登記和亮腰牌。

  張居正帶著方逢時、呂調陽,以及內閣長史張學顏,還有扮成隨從的四位護衛,裝模作樣地做了登記,亮出貨真價實的腰牌,裝作是來戶部辦事的太僕寺官員。

  來戶部辦事的官吏很多,沒法子,人家是財神,俸祿津貼都在人家手裡捏著。

  進了院子裡,裡面人來人往,綠袍、青袍、朱袍,各色人等都有。

  「張翁,我們打個賭。」方逢時突然興致大發地說道。

  張居正含笑地問道:「金湖,打什麼賭?」

  「張翁,我們就賭這戶部大院裡,步履匆忙的是來辦事的官吏。不慌不忙,閒庭信步的是本部的官吏。」

  張居正哈哈一笑,「老夫才不跟你賭,這顯而易見之事,跟你賭什麼?」

  張學顏在一旁附和道:「張翁說得沒錯,這確實顯而易見。」

  呂調陽也明白過來,「是啊,來辦事的心思慌張,肯定是步履匆忙。只是戶部官吏,這麼繁劇政務,還不慌不忙,真就說不過。」

  張居正不動聲色道:「所以我們才要先來這裡。

  戶部是六部積弊最深的衙門。

  裡面全是多年的老油子。疏庵不在,各個都跟放了羊,逍遙自在。

  不行,這種風氣不扭轉過來,疏庵就算是累死在戶部,也與事無濟。」

  張學顏說道:「太府、太僕、太常、光祿、鴻臚、司農、都水七寺,風氣最正,尤其是太府、太常、太僕三寺。

  當初疏庵執掌太府寺,幾乎等於是從無到有,重建了一個新的太府寺。

  現在移執戶部,卻是雙腳陷進了泥潭裡,步步難行。」

  張居正說道:「萬事開頭難。戶部是六部最難啃的硬骨頭,我請疏庵執掌戶部,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他入駐戶部已經半年,借著考成法重塑新戶部,現在到了關鍵時刻,我們要給你加把勁,燒把火。」

  四人邊說邊走,沿著抄廊走到了中院。

  呂調陽少有來過戶部,好奇地問道:「這裡就是大名鼎鼎的二十二省清吏司?」

  張學顏笑著說道:「對,以前是十三清吏司,後來增設為二十二個清吏司,分掌各省之戶口、錢糧之事。每司下分民、度支、金和倉四科。」

  「心齋,我對戶部不熟,還請繼續指點。」

  「豫所客氣了。

  清吏司是戶部最要緊的有司,分設的民科分掌各省人口田地和物產等登記。

  度支科分掌各省夏稅秋糧徵收以及官吏俸祿計算;金科分掌各省互市、市舶、漁、茶等課稅;倉科分掌各省糧食運輸和儲藏。」

  張學顏從知縣做起,一直做到山西參議,而後入戶部任右侍郎。高拱掌戶部,倚重心腹戶部左侍郎徐養正。

  只是徐養正能力有限,真正維持戶部正常運作的是張學顏。

  但他跟同科王一鶚的關係不錯,不屑投靠高拱,所以暗地裡遭到高拱打壓。可有本事的人總會破囊而出,張居正還是注意到他。

  在組建內閣時,提攜他出任內閣長史,掌內閣辦公廳。

  張學顏把戶部的事如數家珍一般說出來,不僅呂調陽聽得入神,張居正和方逢時也聽得津津有味。

  「戶部還有個寶鈔提舉司,國朝初年專司印製寶鈔。只是寶鈔已經一文不值,這處衙門成了養閒人的地方。有司務廳,負責催促督察、稽核、勾銷和官署文書。

  還有照磨所,負責戶部文字往來和卷宗管理。

  此外就是一堆的司庫大使。

  存錢鈔的廣惠庫,存硫磺硝石的廣積庫,存紵絲紗羅綢緞的廣盈庫,存官府罰沒財物的贓罰庫,大名鼎鼎的甲乙丙丁戊五庫,存緞匹金銀寶玉的承運庫。

  幾經變遷,到了宣德十年,各司職權基本上定了下來。

  宗室勛貴和文武百官的俸祿由陝西清吏司兼管,全國鹽稅由山東司兼管,關稅由貴州司兼管,漕運及臨清、等地倉庫由雲南司兼管,御馬象房等倉庫由廣西司兼管。」

  張居正搖了搖頭:「職責不清,混亂不堪。所以老夫在疏庵上任戶部之前,切切交代他,一定要改戶部各司編制,清晰職責,給新官製做個榜樣。

  疏庵也是雷厲風行,很快擬定了戶部新編制方案。不僅老夫重視,皇上也重視。

  皇上為太子時,多次督促高肅卿改戶部編制,行預算制,可惜被高公用各種藉口推諉拖延。

  皇上多次召見老夫和疏庵,君臣對談,終於確定了戶部新編制。心齋還記得嗎?」

  張學顏笑了笑,「此事有過學生的手,自然記得。

  戶部新設條例局、銓政局、辦公廳,民政、預算、稽核、國庫四司,以及鹽政總局、稅政總局。

  條例局掌擬定戶部相關規章草案,研究財稅國策;銓政局負責戶部官吏內部舉薦提名和考成,以及人員培訓;辦公廳負責戶部日常運作,文字往來、卷宗管理。

  民政司管各省人口戶籍和田地、山林、漁牧以及礦產登記,以及物產交易契約管理。

  預算司負責編寫年度財稅規劃,編制年度戶部預決算草案和預算調整方案,審核中樞各部門和各省布政司年度預決算方案。

  稽核司稽核中樞各部門和各省預決算,審計各部門和各省年度帳目。

  國庫司負責收賦稅入國庫,以及支出錢糧,管理各地糧倉和戶部在四大銀行國庫帳戶。

  鹽政總局除了鹽政,還管著茶、糖、酒的專賣牌照發放和管理;稅政總局負責徵收關稅、商貿稅以及工廠增值稅。」

  張居正補充道:「疏庵原本還要設立一個稅則局,專司制定稅種,以及調整稅率。

  被皇上按住了,說此事事關重大,不是戶部能搞得定,叫先把財稅新制度儘快建立起來,等戶部煥然一新了,再牽頭成立關稅稅則委員會,需要一位右議政領銜主持。」

  方逢時搖了搖頭:「改動確實很大,算得上脫胎換骨了。

  戶部本來就是事最繁劇,在處理好政務同時,還要完成這樣的編制改革,真得難為了疏庵。」

  張居正捋著鬍鬚說道:「老夫正是知道疏庵善治繁劇,這才提請皇上,移掌戶部。」

  四人邊走邊聊,顯得有些閒散,根本不像是來辦事的人。過往的人有的看了他們幾眼,還以為是戶部那個部門的官吏,出來散步。

  「我的大老爺,我們隆慶三年的年帳,你們稽核了半年,我們在京師足足等了半年,眼下萬曆元年都要過去了,我們隆慶三年的年帳還沒稽核完,這可怎麼辦?」

  前面傳來聲音,四人舉目一看,有兩位綠袍官吏站在一處辦公室門口,拱手作揖苦苦哀求道。

  一位綠袍小吏端著一杯茶,慢條斯理地說道:「沒辦法,我們稽核司忙啊。

  以前二十二省年帳,二十二個清吏司稽核,還忙得半死。現在全要我們稽核司稽核,還要跟預算司對帳決算帳目,怎麼忙得過來?

  等著吧。」

  「上官老爺,我們貴州布政司,事最少,帳目最簡單,卻被拖到最後,實在說不過吧。」

  「有什麼說不過的?以前二十二本帳簿二十二個衙門,現在二十二本帳簿一個衙門,不都能說得過去了。

  你這事,有什麼說不過的。」

  稽核司的小吏說完,轉頭跟同僚打招呼,「老瓦頭,今兒晚上去哪裡喝酒去?」

  「嘿,林有才,你小子趁著王部堂不在,又開始偷懶了。」

  「瑪德,現在老子一個人要干幾個人的活,俸祿又不見漲。老子那麼拼命個幾把毛啊!」

  「你這小子全是屁話,你現在能多多少活嗎?小心點,聽說張首相盯考成法盯得緊,你如此懈怠,去年的年帳都過去半年了還未稽核,抓到了鐵定是典型。

  小心點。」

  「老子小心個幾兒眼!戶部典型多了去,不缺老子這一個。說吧,晚上去哪裡喝酒,順便打兩圈馬吊。」

  「好啊,好啊,一說到馬吊老子就手癢了。我去打聽下,要是王部堂今天不回來,我們早點溜。」

  那兩位貴州布政司的綠袍小吏跟在林有才後面,陪著笑臉說著好話。

  林有才頭也不轉地跟同僚說話,完全把兩人當空氣。

  呂調陽搖了搖頭:「隆慶三年的年帳這時都沒稽核,這稽核司的人,也太懈怠了。」

  張居正氣得臉色微青。

  「原來是貴州布政司,難怪他們被刁難。」方逢時搖了搖頭。

  呂調陽轉過頭來好奇地問道:「難道還有什麼說法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