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第332章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順天府大牢里,瀰漫著監牢特有的惡臭味,尿騷、屎臭、霉腐、汗餿.混在在一起,直鑽鼻孔,刺入腦海。

  余昌德正襟危坐在草堆里,強忍著噁心想吐的衝動,一臉的大義凜然。

  他因為率眾在午門聚眾滋事,被禮部行文停職,關押在這裡候審。

  「予德公,朝廷會如何治罪我等?」隔壁監牢里,有國子監學子遲疑地問道。

  「荒唐!吾等為國為民,何罪之有?」余昌德呵斥道。

  「可是我們關在這裡十幾天了,不審不問,也不准家眷探監,生死未卜,我.我心慌。」

  「心慌什麼!吾等心懷浩然正氣,不懼奸邪。」余昌德大義凜然道。

  其他人神情各異地看著他。

  有人依然雙目滿是崇拜,視他為偶像;有人惶然不安,不知所措;有人心灰意冷,黯然神傷;有人後悔莫及,心生怨恨。

  你是朝廷官員,清流名士,朝廷自然會對你網開一面。我等這些小蝦米就慘了,肯定會被拿出來頂罪。

  當初我等怎麼豬油蒙了心,跟著一起趟這灘渾水幹什麼!

  到時候你出獄了,名聲大振,更上一層樓,成為海內大儒,一代名士。

  我們呢,發配邊疆,孤寒終身。

  余昌德似乎感受到投射過來的數十道目光里,包含有怨毒,他連忙朗聲念起詩來。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聲音洪亮,慷鏘有力,在監牢里迴響,馬上引得叫好聲。

  「好!」

  「予德公果然是吾輩楷模!」

  在一片叫好聲中,幾位衙役走到監牢前,面無表情地點名:「余昌德!

  余昌德抬了抬眼皮,鼻子一哼,「正是在下!」

  「提審!」

  「呵呵,終於提審了!老夫還以為你們這些奸臣心虛了!現在終於商議好了,給老夫妄加什麼罪名了!」

  衙役理都不理他,只顧著打開牢門,「出來吧!」

  「嗯,你們快給老夫打盆清水來,老夫清白之人,自然要以清白之臉去面見那些敢審我的人!」

  周圍哄地響起叫好聲。

  「說得好!」

  「予德公好樣的!」

  衙役不耐煩地說道:「少廢話,你滿肚子的話留到公堂說去,跟我們說不著!」

  旁邊的人義憤填膺,紛紛呵斥衙役,聲援余昌德。

  「你這個狗腿子!敢如此對待予德公,不怕天理循環嗎?」

  「狗賊!你敢這般辱罵予德公,我要跟你玉石皆焚!」

  一位衙役解下腰刀,用刀鞘在監牢柵欄門上狠狠一敲,咣當聲響,震得整個監牢里嗡嗡作響!

  「敢炸刺鬧事,信不信把你拖出來打板子,打死了報個暴斃也沒人管!」

  監牢里馬上安靜了,剛才慷慨激昂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余昌德眼睛裡閃過失望之色。

  一群難堪大用的傢伙,被兩個衙役稍微威脅就被嚇住了,以後還怎麼做大事!

  唉!

  可嘆啊,我輩正道人士,人才凋零,要是自己身在嘉靖朝,不好,自己可不想做第二個楊繼盛。

  嗯,還是宣德、弘治年間好啊!

  余昌德施施然地站起身來,理了理散亂的髮髻,又整了整衣衫,一身正色地邁出監牢,中氣十足地說道:「走吧!」

  其氣度,于少保、楊忠愍臨刑之前也不過如此。

  他如此有底氣,就是相信王遴等好友一定會在外面想辦法。自己只是在午門前哭諫,文官常規操作,大不了罰俸祿,頂格就是免職回鄉。

  要是這樣就妙了!

  好友們一番操作性,自己就會成為因為午門哭諫,被逐出朝堂的鐵骨諍臣!

  定會名噪天下!

  要是在嘉靖朝,自己還擔心被廷杖。現在隆慶帝和西苑太子不知為何,斷了祖傳手藝,不再行廷杖,自己更不怕了!

  衙役在前面帶路,余昌德跟在後面走了幾步,旁邊監牢里竄出一人,扶著柵欄大聲道:「予德公,你是當代椒山公,我要以你為榜樣!不僅學習你的道德文章,還要學習你的風骨!」

  余昌德被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地向旁邊一側,看清楚那人模樣才恢復神態。

  原來是國子監的一名學子,叫梁巍,山東人士,家境普通,完全靠真才實學考進國子監的。只是有些呆板,不識變通,兩次國子監監考不過,還回鄉參加了一次鄉試,也沒過。

  余昌德沖他和藹地笑了笑,在梁巍仰慕的目光中,繼續邁著四方步向前走。

  出了監牢大院,余昌德被四位衙役兩前兩後地夾在中間,穿門走巷。

  彎彎繞繞,不知走了多遠,遠到余昌德覺得前途漫漫,凶多吉少,心裡有些忐忑起來。

  終於拐進一條陰暗的走廊,出來後別有洞天,余昌德猛然發現,自己被帶到順天府衙中堂。

  怎麼還在順天府衙?

  自己不是應該去詔獄,去都察院嗎?

  那裡才配得上自己啊!

  一肚子狐疑的余昌德被帶進中堂里,裡面擺著五張公案。

  正中間上首兩張分別坐著大理卿鄒應龍,都察院左都御史趙貞吉。

  左邊單獨擺著一張公案,坐著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右邊擺著兩張公案,上首坐著閣老張居正,下首坐著順天府尹劉應節。

  余昌德的心驟然變得滾燙!

  對!

  這樣的陣勢才配得上自己!

  一位中丞、一位大理卿,可惜少了一位刑部尚書,不過有閣老壓陣,足夠了。最妙的還有司禮監太監在場!

  自己不管被定了什麼罪名,都可以一口咬定,自己被閹黨所害!

  那自己頭上會多一個耀眼的光環。

  被閹黨陷害,名望值+10

  余昌德心中暗喜,可又有些擔憂。

  司禮監掌印太監都出來了,那自己一頓打是免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為了能出名,吃頓皮肉之苦算什麼!自己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再不搏一把就沒有機會了。

  鄒應龍啪地一拍驚堂木,心裡正七上八下的余昌德猛地一驚,雙膝不夠自主地一軟,雙腿噗通跪倒在地上。

  堂上眾人神情各異。

  鄒應龍強忍著不笑。趙貞吉神情不變,只是那雙眼睛更加有神。

  張居正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劉應節低下頭,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馮保側著身子,右手捂著嘴巴嗤嗤地笑。

  余昌德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實在想不到什麼藉口解釋。

  要不就說自己的老寒腿犯了?

  鄒應龍繼續問道:「你是國子監余昌德,字予德?」

  「不錯,」余昌德此時也只有繼續強撐下去,跪在地上,直著身子,氣宇軒昂地答道:「是的!在下國子監司業餘昌德!」

  「你的司業一職,已被禮部暫停了。」趙貞吉悠悠地開口了,「你也看到了,堂上坐著一位大理卿,一位都察院中丞,旁聽的有一位閣老和司禮監太監,以及順天府尹。

  這麼大的陣勢,絕不是審你在午門聚眾滋事的罪過。余昌德,這點,你心裡要有數。」

  說到這裡,趙貞吉轉頭對鄒應龍、張居正、馮保和劉應節笑了笑,「老夫聽聞,太子殿下給京城五城警巡廳題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此八字題得妙啊!

  余昌德,你是想從寬啊還是從嚴,好生考慮,給你五分鐘時間!」

  趙貞吉擺了擺手,一位小吏端著一台西洋島座鐘從旁邊走了出來。

  「劉府尹,借你順天府衙的座鐘一用。」

  劉應節笑了笑,「趙中丞只管借用就是。」

  趙貞吉一指,吏員把座鐘擺在余昌德跟前。

  接到趙貞吉遞過來的眼神,鄒應龍開口道:「據最新刑律,在公堂上招供的,減罪一等;一言不發,頑抗到底者,罪加一等。」

  噠噠噠。

  座鐘的秒鐘指針在跳動著,每跳一下,余昌德臉上的肌肉就抖動一下。

  秒鐘轉了一圈,他的臉上不由地滴下汗珠。

  堂上五人靜靜地看著,最後,趙貞吉問道:「五分鐘到。」

  余昌德遲疑一會答道:「老夫何罪之有!老夫秉承天地浩然之正」

  「啪!」

  趙貞吉一拍驚堂木,打斷了余昌德的慷慨陳詞,「這光鮮亮麗的話,老夫寫得比你好!既然你不說,那本官就要問你,你到底是如何徇私舞弊,破壞朝廷選材之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