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雖然沒有軍事天賦但仍是優秀統帥

  朱祁鈺這些年一直沒有動用錦衣衛辦什麼京城的案子,多數都用錦衣衛辦一些地方處置不了的問題,比如江西的學閥,長江的私自設卡鐵鎖橫江。

  許久沒有亮劍的結果,就是一些人只記得朱祁鈺是個好說話的人,忘記了他是朝臣們口中所說的亡國之君,一個暴戾之主,一個還未登基,監國時,就開始殺人的君王。

  自李賓言起,到襄王,再到現在的戶部尚書沈翼,這一連串的謀劃,針對的是朱祁鈺比較倚重的一些朝臣,而這些朝臣的背後,都牽聯著天大的利益。

  李賓言管著船證、松江市舶司,就管著海貿的滔天利益,而襄王在主持王化,那就掌控了大明的牲畜,馬匹、牛羊、皮貨等等都是晉商之前的囊中之物。

  而沈翼更是掌管國帑,這些既是利益,也是權力的具體代表,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朱祁鈺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誰,如此大的狗膽,居然要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一連串的案子,好查嗎?

  其實不太好查。

  因為許多的事情都是看似毫無關聯,就比如說散播朱祁鈺身世的謠言,就是街頭巷尾遍地都是;而彈劾李賓言和誇讚李賓言的奏疏,也不好作為抓手,朝臣言事因言獲罪,還有人可以進言?

  朱祁鈺在等,終於等到了要對京官動手的時刻。

  他終於等到了這個藏在陰影中吐著信子隨時撲出來咬一口的傢伙,心急如焚的對京官動手了,露出了馬腳。

  京城就是朱祁鈺的領域,他對順天府完全掌控,所以才能親征平叛,才能南下巡遊。

  不動如山,動則雷霆萬鈞。

  盧忠帶著緹騎們回到了錦衣衛衙門,很快,大明朝的另外一位東廠佐貳督主、講武堂提督內臣李永昌帶著一大堆的番子來到了錦衣衛衙門,配合盧忠行動。

  李永昌曾經在正統十四年帶著陛下的聖旨趕到福建,宣讀了對福建前布政使宋彰處斬的聖旨,而後又回到了京師,前往了宣府,在李永昌的見證下,楊洪組建了大明的墩台遠侯,而後回京出任了講武堂提督內臣,同樣負責大興石海子墩台遠侯的家眷贍養之事。

  時至今日,李永昌仍然是陛下身邊宮宦的三號人物。

  李永昌帶著一眾番子一起辦案,自然是得到了陛下的敕諭。

  「李督主以為這案子應該如何查起?」盧忠客氣的問了一句。

  李永昌搖頭說道:「都是為陛下做事,可是這查外廷的案子,自然一切以盧都督為主,咱家只是前來配合,一些不方便盧都督出手的地方,都由東廠番子去做。」

  哪些地方,盧忠這個錦衣衛的左都督,都不方便出手的?

  自然是京師大小時雍坊這個達官顯貴扎堆的官邸。

  盧忠作為外臣,自然也會有所顧忌,即便是找到了那條毒蛇,要是發生對子這類的事兒,陛下這把最鋒利的刀要是折在了這種小風小浪里,可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但是作為陛下手下的瘋狗,番子們則是百無禁忌,錦衣衛不敢管的事兒,東廠敢管,出了任何問題,這些朝臣們只能去找陛下說理去。

  「有勞李督主了。」盧忠這才坐定,準備辦案,辦這種陛下吩咐的案子,誰說了算,完全是看親疏有別,盧忠到底是跟陛下更加近些。

  李永昌看盧忠一臉淡然的模樣,笑著說道:「看來盧都督已經成竹在胸了。」

  盧忠笑意盎然的說道:「這條毒蛇若不是在京師出手,就不會露出馬腳,我要是辦起來,也是麻煩,但是他竟然敢在京師對李尚書做什麼手腳,那此獠就是自尋死路了。」

  「盧都督打算從哪裡出手?「李永昌好奇的問道。

  盧忠寫了兩個字,扣在桌上說道:「從這裡。」

  李永昌拿起了筆也寫下了兩個字,扣在了桌上說道:「咱家也以為從這裡入手比較妥當。」

  盧忠和李永昌打開了彼此的寫的內容,相視一笑,答案一模一樣。

  那就是大明消息最靈通的司務。

  錦衣衛有幾個線人在做司務,東廠也有幾個線人在做司務,要追查到消息的確切來源,並非難事,順藤摸瓜,是盧忠等人最擅長的事兒。

  在盧忠辦案的時候,朱祁鈺和于謙在下棋,為了這次北伐,朱祁鈺也設計了兵推棋盤,這次的《景泰北伐》的兵推棋盤,大明擁有著極其充足的情報,以應對各種情況。

  朱祁鈺手持大明,于謙手持阿刺知院,殺的難解難分。

  「阿刺知院要是有于少保的料敵於先的本事,這仗還真的是有的打了。「朱祁鈺險勝一手,打出了《掃穴犁庭》的結局,才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于謙則是笑著搖頭說道:「阿刺知院要是能從各種繁雜的消息里抽絲剝繭的靜下心來思考,就不會悍然起兵謀反了。「

  「他不知天命。」

  于謙用的是謀反,在于謙看來,在襄王前往和林並且和阿刺知院達成了共識之後,其實就等同於大明賜官,阿刺知院的作為是反叛,大明軍的遠征和北伐,是平叛。

  這是出師有名。

  于謙對天命的理解,和襄王殿下有所不同,于謙認為的天命,就是勢,因勢而為,才是順應天命,襄王殿下對天命的理解就比較簡單了,在襄王看來,天命就是陛下,陛下就是天命。

  但是于謙又不篤信天命這東西,他要是信,就不會在稽戾王被俘之後,擁立成王、組織新京營、出城與瓦剌人決戰於野,最終還打贏了。

  天意若是要大明亡,那于謙就會逆天而行。

  興安有些失望,他準備洪水的絕招,結果陛下雖然和于少保的對弈之中,險象迭生,但最終陛下還是依靠大明軍的絕對優勢,取得了勝利。

  「得虧朕不是武將,否則這大明軍不知道被朕霍霍成什麼樣子,這麼大的優勢,還被朕打到這種地步,這本身就是輸了。」朱祁鈺看著兵推棋盤,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沒有軍事天賦。

  朱祁鈺和于謙換手,這一次朱祁鈺手持瓦剌,于謙手持大明,這一次就不是殺的有來有回了,而是單方面的碾壓,朱祁鈺左支右絀,顧首不顧尾,終於被于謙合圍在了杭愛山的山腳下。

  興安看著陛下已經無力回天要全軍覆沒,才悠悠的說道:「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雷聲轟鳴,如千座高峰倒塌;暴雨傾注,煙雲滾滾,似萬座山峰迎面撲來;大明軍駐地被洪水漫灌,七軍皆沒。」

  興安久違的祭出了大招,終結了于謙前進的步伐,朱祁鈺趁勢反撲,打的于謙丟盔棄甲,最終打出了《無條件和議》的結局。

  無條件和議,不是沒有條件,大約等同於大明承認了阿刺知院割據一方的事實。

  」興!安!大!璫!這是哈拉和林的杭愛山,哪裡來的洪水!」于謙見無法取勝,聽興安如此說,看著興安一點點把他的棋子全都收走,咬牙切齒、滿心怒火說道。

  這都十年了,這個大璫還來這手!

  朱祁鈺笑著放下了棋子說道:「好了好了,不下了,興安,這杭愛山不該有洪水的。」

  興安笑著說道:「的確應該地裂。「

  于謙聽著主僕的話,就是氣的不打一處來,不過他思忖了片刻,慢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朱祁鈺笑著說道:「這有時候打仗,的確會碰到一些意外不是比如說關羽水淹七軍。」

  人生無常,大常包小常。

  這打仗嘛,自然會有一些意外狀況。

  于謙則是搖頭說道「陛下,襄樊的水只淹曹魏軍卒,不淹蜀軍嗎?襄樊之戰,的確是關羽勝,但並非是關羽決堤,淹沒了曹魏七軍。」

  「只是關羽準備的比曹仁、于禁、龐德更加充分一些,反應更快一些,是一個統帥在華麗戰績背後樸實無華的工作。」

  「一如陛下,始終如一為大明軍的征戰提供所有的保障,這才是統帥,善戰者無赫赫威名。」

  于謙解釋著其中的道理。

  陛下總是惱怒自己沒有軍事天賦,只能在棋盤上過過癮,但于謙總覺得陛下不必介懷,他有話要說。

  陛下做的事兒,不是沒有意義,相反非常非常的重要,是一個統帥,統領三軍的君主應該做的事兒。

  正如于謙所言,襄樊的水長眼,不淹蜀軍只淹曹軍?莫斯科的冬天,只凍德國人,不凍蘇聯人?

  于謙解釋道:「水淹七軍乃是演義,不過是為了敗走麥城的華麗落幕做鋪墊罷了,讓轉折來的更加殘忍,觸動人心。」

  「但在東漢末年的史書之中,于禁、龐德並沒有駐軍低洼的圈口川,而是駐軍高崗之地,但是仍然被大水圍困,曹軍不擅水戰,最終被俘。」

  「建安二十五年,是襄樊連降暴雨,若是水淹七軍得以奏效,不僅是小看了關羽,同樣是小看了于禁和龐德。」

  于謙的意思很明確,關羽沒有決堤放水,而是老天爺下了大暴雨,而于禁和龐德在襄樊的戰敗,是不擅長水戰。

  于謙接著說道:「蜀軍就擅長水戰了嗎?關羽是山西人,蜀軍自川中來,也不擅長水戰。」

  「但襄陽和樊城是兵家必爭之地,是江南門戶,是入川必經之途,如何攻取襄樊這個易守難攻之地,也是歷代兵家所謀之事。」

  」所以關羽訓練水師,做了更多的準備,在天象有變的時候,才得以大獲全勝。」

  「威震華夏的關羽給了爭奪襄樊的最優解,水師,誰的水師更占優勢,襄樊之地的爭奪就更占優勢。」

  于謙雖然說的是襄樊之戰蜀軍大勝,壓根不是因為關羽決堤,而是因為蜀軍準備更加充分,在天象有變,大雨傾盆之下,反應的速度更快,最終取得了戰場的勝利,但于謙說的也是陛下。

  陛下的料敵從寬,給了大明軍更多的從容和進退的空間,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朝堂上,都是如此。

  所以于謙從來不覺得陛下對大明軍不重要,恰恰相反,正因為有了陛下,有了陛下在華麗戰績背後那些默默的付出,才有了今日戰無不勝的大明軍。

  沒有提前發餉,軍卒們如何從下而上的反抗被吸血?沒有講武堂,沒有掌令官、庶弁將,又如何保證大明軍軍隊指揮如臂指使?沒有火銃、火藥、鋼鐵火羽、官廠,又如何保證甲冑、火器等充足供應?

  這些難道不應該算是陛下的功勞嗎?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朱祁鈺笑了笑,左右看了看,他每天都要操閱軍馬雷打不動;對於發餉之事,緹騎十年如一日的走訪,他也會每月聞訊;他每天都在處置塘報,查閱堪輿圖,甚至每七天還要給掌令官們上一天的課,這些他早已習以為常的事兒,看起來,也不是那麼沒有意義。

  他不講軍事,只講政治,讓掌令官們,在大明軍取得軍事勝利後,取得進一步的政治勝利,朱祁鈺倒是很擅長這個。

  興安和小黃門耳語了幾句,急匆匆的將一份塘報放在桌上說道∶「陛下,陝西行都司指揮使李文,在來京的路上,遭遇襲殺…」

  朱祁鈺怒極,厲聲說道∶「狗膽包天!居然膽敢謀害朝廷邊方大將!」

  陝西行

  都司李文,被景泰二年狀元郎、檢閱邊方兵科給事中柯潛彈劾,在廷議中,石亨放棄了這位好朋友,因為這位好朋友是世官,擋住了大明改土歸流的路,最終廷議形成了讓李文回京述職的決定。

  這個處置,是朱祁鈺的偏袒。

  只要朱祁鈺還沒有罷免李文,他就仍然是邊方大將的身份,居然干出襲殺這種下三濫的事兒來!

  興安趕忙說道∶「陛下,人沒死,這些馬匪偷襲李指揮,哪裡是李指揮等一眾的對手,將襲擊的人擊殺大半,抓了十幾個俘虜,已經到了居庸關,明日可至京師。」

  朱祁鈺這才打開了塘報,看了片刻,直接看樂了,說到底李文還是戎馬一生的軍將,雖然有五百馬匪襲殺,但最後還是李文贏了。

  李文是朝廷冊封的高陽伯,有兩百鐵冊軍作為護衛,想要襲殺大明的正規軍,五百馬匪還是太少了。

  「于少保也看看。」朱祁鈺將塘報遞給了于謙。

  于謙看完之後滿是疑慮的說道:「陛下,此事蹊蹺,這馬匪求的是財,都是些欺軟怕硬之徒,李指揮帶著兩百騎鐵冊軍,那馬匪們但凡是長著眼睛,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李指揮的頭上,這裡面,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朱祁鈺笑著說道∶「沒問題才怪,這些年振武,終究是讓一些人,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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