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既要又要的道長困境

  大明在財稅這塊實在是廢物中的廢物。👌👽 ➅❾รⒽย𝓍.𝓒ㄖⓜ 🐊☞

  如果說是社會總是螺旋上升的,生產力在不斷的提高,兩宋搞的天怒人怨,從宋真宗開始,兩宋歲入六千多萬貫,大明一年正賦折銀後不足兩千萬兩白銀。

  社會螺旋上升,而大明的財政收入斷崖式下跌。

  而韃清朝末年因為諸多原因,比如清查關稅、對內劇烈朘剝、搞土藥經濟等等,從光緒十一年到宣統三年,財政收入從八千萬兩飆升到了兩億九千萬兩,將近三億兩白銀。

  這就是韃清在最後幾年的恐怖稅收能力,在頂著巨額助軍旅之費的戰爭賠款中,進行了洋務運動、興建了北洋水師,還給老妖婆修了個院子。

  韃清用最後的時光,體現了什麼叫封建帝制的落後和對百姓的殘酷朘剝。

  韃清滅亡,直接原因是小站練兵把自己直接練沒了,袁世凱舉著刀讓清廷遜位,而溥儀成為了最後一位遜帝。

  而根本原因很多,朱祁鈺認為其中絕對有一個原因是先天絕症——無法彌合的旗人與漢人之間的矛盾。

  因為天平天國運動,漢人的軍事實力和財政能力得到了巨幅提升,引起了旗貴人的高度警惕。

  旗貴人在太平天國之後,設立了財政局,收回了各省的財權,禁止地方借外債和任何外資在地方的投資,而旗貴人自己在外大量發行國債,出售礦山鐵路資產、出售洋務運動官辦廠股份等等。

  而後旗貴人以建立新軍為由,大規模解散了各地不符合新標的漢人綠營,比如平定了太平天國的淮軍,從近二十萬人銳減到了一百零五營,五萬人。

  說是要君主立憲,旗貴人搞了一個全旗人內閣,漢臣比例,比之之前歷代韃清的軍機處還要低,乾隆看了都要直呼亡國。

  在韃清朝崩解的那一天,遍地都是軍閥,是因為旗貴人在不當人這件事上,確實不是人了。

  相比較之下,大明弄錢的辦法就顯得有些寒酸了,既要面子又要里子。

  最典型的就是嘉靖皇帝用嚴嵩,最後就搞成了想要銀子就要用嚴嵩,但是用嚴嵩就是貪腐橫行、吏治敗壞、毀壞根基,最終的結果就是錢也沒撈到,吏治也徹底敗壞。

  這就是大明財稅的困境,大約可以簡稱為:既要又要的道長困境。

  大明是沒辦法經營好官辦專賣壟斷的,襄王殿下將柴米油鹽加入官辦,而不是專賣,目的是為了推行供銷官鋪。

  于謙其實還有第三個擔憂,對大明的國家之制,他有著極其深入的思考。

  有很多問題于謙都有辦法解決,比如集體的盥洗房和入廁;比如大明朝過去發餉困境,就可以用提前發餉事後追償;比如大明軍備配給,每人一枚白水蛋。

  在景泰元年以前,大明的軍備配給,每名士兵每日一個雞蛋配額,從炒雞蛋、蛋花湯,變成了一顆白水蛋,就是水煮蛋。

  因為白水蛋可以量化,而炒雞蛋和蛋花湯不可以。

  在大明軍備配給改革中,類似的灰色地帶,都在于謙手中被一一祛除,也就是說柳溥哪怕當年回到了京師,他也沒辦法再通過類似夾襖弄幾十萬兩銀子。

  同樣柳溥無法滲透到陛下的身邊,因為在他剛開始滲透的時候,大明皇帝就把他砍了。

  時至今日,朱祁鈺仍然沒能找到一個膽敢觸碰【想要知道皇帝吃幾碗飯】的忤逆臣子祭刀,也是大皇帝的一大遺憾了。

  釣魚老是釣不到的苦惱,又有幾人能懂?

  于謙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興安,俯首說道:「陛下,臣最後一個擔憂。」

  朱祁鈺打開了奏疏,鄭重的看了起來,他面色沉重的合上了奏疏說道:「于少保費心了。」

  為了大明殫精竭慮的于少保,再次耗費了大量的心力,送到了陛下面前一份極其沉重的奏疏。

  對于于謙而言,任何能夠通過行政手段化解的問題,對他而言,都是輕鬆的,不需要耗費心力的,只有無法通過行政手段化解的問題,才會面呈陛下。

  這份厚重的奏疏中,是大明銀莊的一份清單,共計三百七十八人,在大明銀莊的儲蓄超過了三百零七十萬兩白銀。

  而大明銀莊的總儲蓄量不過三千七百萬銀幣。

  這份奏疏的內容決計不是具體的數字,而是其比例,在大明銀莊儲蓄的商賈大約有四萬人。

  也就是說,根據大明銀莊的儲蓄,可以管中窺豹,僅在大明銀莊的樣本而言,大明1%的人掌握了大明超過10%的財富,2%的人掌控了大明超過58%的財富。

  這才是于謙這份奏疏的沉重之處,因為大明銀莊寶源局的納儲主要集中在商賈和遮奢戶上,如果放眼整個大明,再加上掌控的優質生產資料也就是優質資產而言,貧富差距的比例會更加恐怖。

  于謙面色沉重的說道:「陛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而且很可能,日後,貧者越貧,富者越富,指望富者的良心,顯而易見,是靠不住的。」

  修文遠以來之道,是孔夫子基於不患寡而患不均得到的一個政治思想,均並非單純指均分,而是各得其分,安謂曰上下而安。

  來都來了,這個俗語,也是基於如此邏輯。

  即便是已經腐朽的儒學士,臭老九,也知道分配不均的結果是天下不安。

  朱祁鈺沉默了許久了片刻說道:「我們暫且把勞保局撐下去,讓農夫、工匠勞有所得,才是眼下該做的事兒,至於其他的,朕也只能寄希望於大同世界了。」

  「一個生產力極高的世界裡,物質資源高度充沛,那就沒必要分配了。」

  朱祁鈺第一次對于謙描述了他想像的大同世界,和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大道之世相同,文化昌盛人人有德,人人敬老愛幼,物質資源豐富到無人不飽暖的理想社會。

  翰林院的翰林們,總是在不停的造夢,創造著他們心中的大同世界和理想國,甚至可以說是地上神國。

  而大明的主事的事務官,比如于謙、江淵、俞士悅等大明師爺們,包括大明皇帝,都很少做夢,而是活在現實里,解決一個又一個的現實的問題。

  只是偶爾抬起頭的時候,看著似乎近在咫尺的理想國,感慨一聲,道阻且長,繼續埋頭苦幹。

  大明就是如此。

  在邏輯上,陛下所言的社會物資極大豐富,人們具有相當高度的道德品質,進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理想國是可以實現的。

  但是在現實里,于謙和朱祁鈺卻清楚的知道,那是無法抵達的山頂,水中撈月,鏡花水月而已。

  于謙和朱祁鈺罕見的在奏對中沉默了下來,雖然陛下給出了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在于謙看來,卻是難以實現的。

  朱祁鈺笑了笑,雙手一合用力擊掌的說道:「于少保,你著相了。」

  「我們一直在做,比如堅定不移的開海,可以部分實現社會物資極大豐富!」

  「你看,棕油這種食用油,就出現在了我們的鹽鐵會議之中,還有來自忽魯謨斯和爪哇的黑油,解決了部分大明照明的問題。」

  「所以,不要憂慮,向前便是。」

  朱祁鈺其實有些擔心,于謙在這種事兒耗費太多的心力,繼而影響健康,這是朱祁鈺絕對不想看到的。

  在景泰年間,于謙必須善終。

  于謙略微有些釋然,他的確是著想了,他俯首說道:「謹遵陛下教誨。」

  「明日,陪朕去瞧個熱鬧去。」朱祁鈺神秘兮兮的說道。

  于謙一愣,滿是笑容的說道:「又瞧熱鬧?」

  「就是單純的熱鬧罷了,看看咱們大明這群遮奢豪戶們,又整出了什麼新花樣而已,不是什麼要緊事兒。」朱祁鈺笑著解釋道。

  的確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明天的熱鬧,朱祁鈺還會帶上有了身孕的冉思娘一起去。

  次日的清晨,朱祁鈺換上了拽撒常服,紆青佩紫,搖身一變成為了山東豪商黃老爺,而冉思娘也是略微打扮了一下,並未施加粉黛,但也是媚意天成。

  于謙完全不知道要看什麼熱鬧,魏國公徐承宗去接上了于謙,一起去了棋盤園。

  棋盤園在壽庚巷,壽庚巷緊鄰三十二間巷,這都是當初雲麓仙居所在,即便是被鄧茂七燒的乾乾淨淨,這十餘年之後,此地再次成為了豪奢之所。

  而今天朱祁鈺參加的就是當地知名的相親大會,入門是要驗貴富的地方,貴,最少要有功名,富,則是資財不少於十萬兩金花銀或者有大明銀莊的儲蓄票證。

  朱祁鈺作為大明第一富,他的內帑里的銀子數以千萬計,連兵仗局加班加點都壓印不完的銀子,多到每年盤庫都要數月有餘。

  在中原王朝,也是要相親,的比如杜甫年輕時候,正值大唐最強盛之事,就寫過一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在南宋時候,已經發展到了男家擇日備酒禮詣女家,或借園圃,或湖舫內,兩親相見,謂之相親,若是相不中,這酒禮便贈予女方,算是結下了善緣。

  通常選在了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三月初三的上巳節和七月初七的七夕節。

  而三月初三的上巳節,相傳這天是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的日子,到了這天這是春天最好的時節,踏青是一種集體活動,也是相親最好的時機。

  而這次,朱祁鈺參加的這個相親大會,則是極為有趣,首先男方要驗貴驗資,還要付錢,大抵就是價格決定了位置好壞的雅間。

  而女方的要求是黃花大閨女,再有就是只看容貌身段,並不再收費了。

  這顯然不是娶妻的相親大會,而是納妾。

  「這是仙女下凡嗎?」冉思娘第一次見到中原這等相親大會,在開場的時候,就被驚訝到了。

  一條條彩練自空中拋灑,而後一個個女子順著那彩練如同仙女下凡一樣,伴隨著無數的鮮花飄飄而下,衣袂飄飄翩翩隨風而動,胭脂水粉的香氣,伴隨著花香,蔓延開來。

  這些女子,慢慢的落在了舞台中央。

  朱祁鈺闊綽,自然是選擇了最好的雅間,這裡寬敞無比,還能看到全貌。

  「奢侈啊!」朱祁鈺由衷的說道,說實話,這花活兒,他真的沒見過。

  興安有些不服氣,看著這奢靡場景,只能感慨。

  作為大明皇帝陛下當然可以有這樣的奢靡,只要陛下要,興安就可以鞍前馬後把這些都處置的極好,並且不動用國帑,只動用內帑便可。

  興安這個名不副實的花鳥使,就等著陛下下旨選秀女入宮,論花活兒,興安自信可以整的更好。

  奈何陛下不給他這個機會。

  內帑的定位,在陛下手中,更像是國家應急風險準備金的存在,而不是皇帝私庫。

  一旦朝廷出現了大規模的財政赤字,朱祁鈺的內帑就會立刻以極低的利息或者無息拆借給朝廷,而後等朝廷有錢了再還。

  往往朝廷借錢的時候,內帑太監林繡就會掏出自己的《氣人書》,好生揶揄一番戶部的諸多官吏,那話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戶部郎中王祜每次都想跟林繡打一架,但是又打不過,只能作罷。

  陛下幾乎從來沒有動用過內帑里的錢用於自己享樂,連尼古勞茲都知道陛下尚節儉,甚至用陛下的禮服(冕服)洗了再穿,去戳胡濙的肺管子。

  這天底下,哪有貴族穿洗過的禮服的?

  朱祁鈺樂呵呵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舞台上,諸多舞女隨著音樂起舞,如同一個個蝴蝶在花叢中穿梭那般靈動。

  「好看嗎?」冉思娘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台上的女子太年輕了,年輕到冉思娘都產生了危機感。

  夫君是世界上最尊貴的男人,冉思娘從未想過掌控夫君,只是看到了,難免有些醋意。

  「好看不好看,跟朕無關,咱今天帶冉娘子來,不就是為了讓娘子這醋罈子擋住這些鶯鶯燕燕嗎?」朱祁鈺看著冉思娘吃味的模樣,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冉思娘是個聰明人,雖說一孕傻三年,但夫君作為天子,還解釋了一句,足以說明陛下是在意她的。

  若非這裡人多眼雜,冉思娘險些軟到了朱祁鈺的懷裡。

  大明的女子是很好哄的,只要一句話,立刻陰轉大雨。至少對朱祁鈺而言,是這樣的。

  「夫君…」冉思娘軟軟糯糯的說道。

  她有些氣惱,為什麼有了身子,否則能陪夫君些日子,也不用讓那高婕妤鑽了空子。

  「開始了啊。」朱祁鈺看向了舞台中央,眼神變得凌厲和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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