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府有三位不滿降襲制的兒子,這三個兒子就是最好的罪魁禍首。👌👽 ➅❾รⒽย𝓍.𝓒ㄖⓜ 🐊☞Google搜索閱讀
胡濙說的並不是沒有操作空間,甚至已經是在發生的事兒。
必然有人在陛下的耳邊嚼舌頭根子,說襄王是否要謀反的問題。
胡濙十分認真的說道:「殿下啊,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這麼對付于少保嗎?」
「為何?」朱瞻墡一愣,他眉頭緊皺的問道,被造反這件事用到了于謙身上,豈不是更加合適。
胡濙頗為認真的說道:「因為于少保真的能做到。」
在別人誣陷你有謀反的時候,你最好具備謀反的實力,這樣一來,就沒人誣陷你了。
這個邏輯,讓朱瞻墡愣了許久,雖然有些離譜,但是真的很合理。
譬如霍光,譬如曹操。
他想了想,搖頭說道:「胡尚書,孤做不得。」
他是嫡親王、嫡皇叔,他要是企圖染指兵權,那豈不是正好給人口實?
他不能有這個實力。
胡濙看了眼羅炳忠,才繼續說道:「這上策殿下用不得,那就用中策,退而求其次,把水攪渾。」
「殿下以為,這天底下最恨貪官的人是老百姓嗎?」
「是也不是。」
「老百姓恨,恨的咬牙切齒。」
「百姓們,只能空泛的恨這個貪腐的行為,恨這個空泛的貪官污吏,恨一種名,恨不到實處去,因為百姓們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貪腐,又是誰在貪腐。」
「但是,最恨官吏的恰恰就是官吏本人,因為他們的恨,能落到實處。」
「諂媚、憤恨、嫉妒、讚美、誇耀,可以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白天他自稱門下走狗,晚上他就有可能改換門庭,然後背後狠狠的捅你一刀。」
「門下走狗,可能是迫不得已,但憤怒和怨恨卻相當真實。因為坐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的頂頭上司,也是一種真實。」
朱瞻墡聽聞,嘴角抽動了下,這棵朝堂五十年的常青樹,果然是無德尚書,把話挑明白了說,總讓人驚心動魄。
胡濙繼續說道:「所以,我當初就跟劉吉說過,跟賀章說過,和李賓言說過,在大明的科層制官吏官場之上,從來沒有山頭。」
「朝堂上的結黨營私,根本不是互相合作,互相商量,緊密的團結在一起,而是互相競爭,互相傾軋,互相陷害,那是一群狼,在互相齜牙咧嘴,恨不得食肉寢皮,坐到對方的位置上。」
朱瞻墡吞了吞喉嚨說道:「敢請問胡尚書,該怎麼把水攪渾呢?」
胡濙倒是頗為不在意的說道:「殿下啊,僅僅一招便足矣了,崇侯虎譖西伯於殷紂,周厲王虐衛巫監謗者,則天皇后設銅匭冀寰中靡隔。」
「殿下,只需要在講武堂大門前,掛個大箱子,任人言過,就講水攪渾了。」
崇侯虎對商紂王告密,說那時候的西伯,也就是周文王姬昌積善累德可王天下,商紂王把周文王姬昌給抓了。
周厲王三十四年,周厲王聽到了有人說他暴虐,大怒,設立了衛巫,專門查找罵他的人殺頭,一時間便沒人敢說周厲王暴虐了。
武則天設置了四個銅匭,本來的目的是知悉人間善惡事,後來逐漸發展成了告密的地方,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朱瞻墡呆滯的看著胡濙問道:「只需要在講武堂門前設一個大箱子任人言過嗎?」
「足矣。」胡濙站了起來說道:「殿下,陛下回京了,陛下把那箱子拆了就是。」
「臣告退。」
胡濙拿起了手杖,慢慢悠悠的走出了鹽鐵會議議事廳,走得很慢,似乎他變得更老了。
羅炳忠和朱瞻墡呆呆的看著胡濙的背影,一言不發,議事廳里有些安靜。
朱瞻墡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道:「人胡尚書也是讀書人,你羅炳忠也是讀書人,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羅炳忠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說道:「臣哪配叫讀書人啊。」
「那這講武堂前立箱這件事,辦不辦?」
朱瞻墡咬牙切齒的說道:「辦!」
出了講武堂,劉吉看著健步如飛的胡濙,再看看那根形容虛設的手杖,有些迷糊的問道:「胡師父,您還用不到這手杖吧。」
胡濙頓了頓手中的手杖說道:「當然用不到,但是它必須在,哪天陛下不需要我了,老了,這現成的理由,不就可以請辭了嗎?」
「我這樣無德之人,墳頭就該埋在垃圾堆里。」
胡濙是什麼?
胡濙是諂臣,是無情的政治怪獸。
「啊這…」劉吉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一時間思緒繁雜。
劉吉在胡濙身後亦步亦趨的問道:「五皇子具體叫什麼,陛下賜名了嗎?」
胡濙搖頭說道:「陛下還沒傳回旨意來。」
朱瞻墡要推行官鋪法,禮部尚書請朱祁鈺為五皇子賜名,宗族們還在為了降襲制鬧騰,一大堆的奏疏飛向了九江府。
朱祁鈺硃批了朱瞻墡的官鋪法,大明沒有那個條件躺在戶制上躺著收租,就只能推行官鋪法。
「這胡尚書,朕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沒有他在京師啊,皇叔怎麼能斗得過那些臣工啊。」朱祁鈺看完了胡濙的奏疏,感慨的說道。
科道言官的確有人在說襄王意欲謀反事。
胡濙說得法子,真的有人在做了,襄王尷尬的地位,他要麼直接謀反,要麼畏罪自殺,最後還要背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胡濙事無巨細的將京中事寫在了奏疏里,包括他給襄王出的主意,挑撥離間。
這一下子誰還顧得上對付襄王,即便是誣告,也夠手忙腳亂一陣子了。—(••÷[ ❻➈𝕊ℍ𝕌᙭.ςo𝐌 ]÷••)—
興安在一旁旁研墨說道:「那是,胡尚書可是大明的常青樹,陛下,禮部請把陛下為五皇子賜名。」
「洋吧,朱見洋,開海之事,的確該提上日程了。」朱祁鈺賜了名字,取意開海。
大明的避諱是空兩格,而不是避諱名字,所以取名事上,便不需要刻意取生僻字。
朱祁鈺寫好了名字,將批覆好的奏疏,遞給了興安說道:「那個陸來宣不是說想見見朕嗎?盧忠審的差不多了,朕見見他。」
興安其實想問問見陸來宣作甚,但還是俯首說道:「臣領旨。」
沒過多久,陸來宣就被盧忠帶到了甘棠別苑的御書房內。
「草民陸來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陸來宣帶著鐐銬,三拜五叩的行了一個大禮。
朱祁鈺沒理會他,他正在聚精會神的和于謙下棋,下的是【反腐抓貪】。
這個桌旗,朱祁鈺真的是天賦異稟,于謙屢敗屢戰,換手也贏不了。
「你不是吵著要見朕嗎?現在見到了,想說什麼,可以說了。」朱祁鈺不再下棋,而是坐正了了身子,看著陸來宣說道。
陸來宣是金溪陸氏的宗族,是延續了幾百年的門閥。
中原王朝五千年歷史,有軍閥、門閥、黨閥、財閥,但卻很少有人討論學閥。
這是中原王朝上,遠比門閥影響深淵,甚至更加可怕的存在。
陸氏就是學閥,他們不再單純的依靠土地朘剝地租、支配勞動力的勞動時間、強人身依附壓榨民力等手段獲利。
學閥比之更勝一籌,通過掌控知識的傳播和解釋權,批量生產官吏,謀求權力,再逐漸擴大。
通過掌控輿情風力,來製造離心力,甚至左右朝局風氣和政令。
通過桃李滿天下和自身宗族對鄉野的掌控,在大明官吏之間,通過『斡旋』各階級之間的矛盾,間接獲得權力。
比如之前的夏時正,就是挾百姓以令州府,逼迫仁和縣向朝廷報災逋蠲免。
學閥真的打算把老百姓們從最好養的豬,變成最好殺的羊。
在大明,最愚昧無知、對朝政漠不關心的那一群人,大約就是鄉村戶里的失地佃戶,他們總是在為生計奔波,甚至無法思考國是什麼,家是什麼,因為他們連雙鞋都沒有。
地方縉紳只需要稍微給這些佃戶一口吃的,這些一無所有的佃戶,就會對宗族、鄉賢的感恩戴德,形成了一種自上而下的組織。
這種組織性是去中心化的,而且會對中心,也就是大明的核心利益造成傷害。
甚至可以說,學閥才是中原王朝歷代頭頂上的另一片天。
陸來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說道:「臣悔不當初,有僥倖之心,還請陛下恕罪。」
事實很清楚,陸來宣也知道陛下為何要抓他,索性直接認罪,請求寬恕。
「悔不當初?」朱祁鈺嗤笑了一聲說道:「你這臨死了要改悔,要是改悔有用,朕這江西不是白來了?」
「朕可是坐船來的!」
「你們讓朕很失望啊,你們並沒有像表面那樣強大,甚至沒有表現出你們的影響力來。」
「朕以為還要跟你們好好作法一場,結果剛剛查抄了十八家,這還沒牽連廣眾,就紛紛投獻了。」
楊翰是人,緹騎也是人,楊翰到了江西,也就是把這所謂的十八大宗族查了個底兒掉,還沒有查其他的二百餘家書院,剩下的書院聞訊,就開始主動找朝廷推行農莊法了。
非暴力不合作,一暴力就合作。
暴力就是火藥、鋼鐵、銀幣、理論和最重要的人心,朱祁鈺這幾樣都不缺。
江西十八宗族成了代價。
朱祁鈺看著陸來宣蒼白的臉色說道:「安心,你的家人,朕都會安排到了雞籠島去伐木,而不是徒增殺孽,朕這趟江西之行,也就殺十八人而已。」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寬仁。」
陸來宣嘴角抽動了下,反而抬起了頭,眼神中帶著兇狠的說道:「陛下,草民有話要說。」
朱祁鈺無所謂的說道:「說。」
陸來宣用力的梗著脖子,眼睛通紅的說道:「陛下是不世明君,那也是拗不過人性的!」
「陛下即便是英明一世,又能如何?」
「到頭來!」
「陛下講武堂、講義堂培養的庶弁將、掌令官,不過是刺向百姓的一把另外一把刀!」
「陛下安知洪武年間,太祖高皇帝那些衛所的庶弁將們,不如今日庶弁將忠誠?!」
「這些庶弁將、掌令官,無論是真積極,假積極,一年積極,兩年積極,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可是五十年後呢?」
「軍衛法在洪武末年,軍戶大量逃離,那也是我們這些縉紳們逼迫的嗎?」
「陛下的計省、官廠、市舶司,到最後不過是另外一個新的名利場罷了!」
「昔日大明水師,七下西洋,禮樂文明赫昭異域,使光天之下,無不沾德化!至今日,水師安在?其利之厚,無人能忍!」
「什麼萬夫一力,什麼天下無敵,什麼大同世界,什麼大道之世,都是糊弄人的屁話!」
「陛下!拗不過人性的。」
陸來宣這段話很長很長,說的很有力度,他已經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開始詰問陛下。
他這番話的背後意思是,無論陛下如何英明,人性使然之下,天下者是他們的天下,家國者,是他們的家國。
做再多也是徒勞。
朱祁鈺倒是頗為意外的看著陸來宣說道:「這可能就是陸山長的肺腑之言啊,你說的很好。」
「陸山長啊,你打算長生不老嗎?」
陸來宣一愣立刻搖頭說道:「聖人云:子不語怪力亂神,長生之道,虛無縹緲。」
朱祁鈺點頭說道:「一萬年太久了,只爭朝夕,朕又沒打算長生不老,難道指望咱大明萬世不移?連皇叔都說大明總有一天會亡的,還是說陸山長想著世襲罔替?」
「拋開立場不談,朕給你講個小故事。」
朱祁鈺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這幾年,松江府種棉不種糧,大部分糧食都來自交趾占城,交趾占城的米,到港價為兩錢銀一石,最近終於降到了一錢半銀一石。」
「松江府各大米行,為了壟斷松江府的米粱買賣,就不停的抬價,米都堆到蘇州去了,也要抬價。」
「占城米賤,松江府亟需米粱,這多好的買賣,幾個米行居然干賠錢了。」
「就為了把這米粱壟斷在手裡,日後好躺著收租子。」
「你知道怎麼降價的嗎?」
「朕得派緹騎看著他們,不許他們內訌,但凡是誰內訌,就把他的招牌給摘了,這才算是把糧價打下來。」
「好嘛,這前腳打的頭破血流的米行,後腳就都賺麻了,只要大明還在開海,他們就能一直麻下去。」
「這類的例子很多,比如來明的香料、銀料、硫磺,去倭茶行、瓷行、棉行等等數不勝數,都是如此。」
「陸山長,你看,這除了收租子,不也是有另外一種賺大錢的法子嗎?」
「你說是不是?」
朱祁鈺這個故事理解起來並不複雜,就是個內卷和反內卷的故事。
已經做了山長的陸來宣,又不是蠢貨,他愣愣的說道:「是。」
朱祁鈺滿是笑意的說道:「誒,這就對了嘛。」
「朕日後入了土,這天下終究還是你們的,急什麼呢。」
「朕試著走出另外一條路,如果走對了,賺的更多了,你們是不是會選這條路繼續走呢?」
「若是肯,即便是不完全照著朕的路子走下去,那也是足夠了。」
朱祁鈺讓陸來宣好好理解消化了他講的道理,看著他若有所悟的表情,才說道:「好了,盧忠,將陸山長帶下去,擇日問斬。」
「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不是?」
陸來宣被緹騎押著,面色劇變,比來時更加惶恐的大聲的喊道:「陛下,草民知錯了,草民真的知錯了!草民知道改悔了,陛下饒命啊!」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而覺得自己是錯的,自己該死,那就是一件更讓人絕望的事兒了。
此時的陸來宣真切的知道改悔了。
晚了。
朱祁鈺為什麼跟陸來宣饒舌?因為他是個俗人,他想看到陸來宣那種真心實意,悔不當初的痛苦模樣。
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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