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復有退路,他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大明利益的決定,所以他能回得去。
越是有退路,就越是有恃無恐,就越能置身事外,從而讓他保持一個絕對冷靜的狀態。
王復召見了奧斯曼的使臣。
奧斯曼的使臣名叫利特斯德曼,漢名為康成志,羅馬派出尼古勞茲作為使者出使大明的時候,奧斯曼王國也派出了康成志出使大明。
彼時法提赫正在謀劃著名君堡,謀劃著名羅馬皇帝的皇冠,對於突然出現的大明遠征軍非常警惕,所以派出了使者前往。
康成志十分謙恭的行禮說道:「清晨的百靈鳥在歌唱,喜鵲銜著樹枝落在了窗沿,我就知道今天是幸運的一天,見到王咨政之事,我更加確信這一事實。」
「我如此幸運,見到了運籌帷幄的康國咨政大夫。」
王復看著康成志平靜的說道:「坐,不知貴使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任康成志巧舌如簧,王復都不為所動,能當說客出使大明的人,豈是易與之輩?
這些說客的嘴裡,一句話里不知道多少試探。
康成志在大明鬱郁不得志,大明的禮部對奧斯曼王國並不是特別感興趣。
確切的說,康成志一直住在天津衛的四夷館內,而尼古勞茲一直住在大明京師,還和禮部尚書胡濙交往密切。
而羅馬的佐伊公主埃萊娜最終還是嫁入了皇宮,並且有了身孕。
到了這種境地,康成志打算回到奧斯曼王國,但是在中途收到了消息,要來撒馬爾罕,和康國實際的王,討論下關於帖木兒王國的處置問題。
康成志從大明而來,不引人注目的同時,還能夠代表法提赫,完成這場談判。
康成志就坐,看著面前的茶水,越發相信心中的猜測,王復背後的人,就是大明皇帝。
因為這是只有奇功牌才能享用的蒙頂甘露,康成志在見到禮部尚書胡濙的時候,很榮幸的喝到過一次,終身難忘,而這萬里之遙的撒馬爾罕,還喝到了這種貢品。
王復和皇帝之間的關係匪淺。
怯薛軍的萬戶和碩、也先的親弟弟伯顏帖木兒已經知道了王復不是投敵,很有可能是深入虜營的墩台遠侯,但是康國的局勢,又不得不依仗王復。
王復察覺到後,乾脆就不裝了。
康成志笑著說道:「卜撒因和易卜拉欣·米爾扎的內訌愈演愈烈,巴爾赫與赫拉特之間的爭鬥,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一個強盛的國家,在兄弟鬩牆的內鬥之中,逐漸的走向了分裂和衰亡。♔✌ 69รħuЖ.Ⓒㄖ𝔪 💢🍮」
「在沒有像大明那般秩序的時候,唯有像奧斯曼帝國的皇帝一樣,殺掉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才能保證帝國的強大。」
帖木兒王國在帖木兒活著的時候,可謂是如日中天,尤其是戰勝了煊赫一時的奧斯曼蘇丹『雷霆』之後,再無人能阻攔其擴張的鋒芒。
但是帖木兒死後,帖木兒王國就處於長期分裂的狀態,其複雜程度,正如康成志的形容。
大致分為了以巴爾赫、赫拉特、撒馬爾罕為三方的勢力不停的內部不斷征伐。
康成志繼續說道:「卜撒因聯合外人,那群居住在高原上的蠻子,旗幟上繡著黑羊的莽夫,消滅了易卜拉欣·米爾扎之後便愈加狷狂,目中無人,對我奧斯曼帝國的皇帝毫無尊敬,還對康國起了覬覦之心。」
卜撒因和易卜拉欣的爭權,是卜賽因聯合黑羊王國的賈汗·沙才最終獲勝。
康成志作為長期遊走在諸國的說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基本的素養。
奧斯曼和帖木兒的合兵,其實是奧斯曼蘇丹法提赫的提議,法提赫想要那顆紅色的銅球來證明自己帝位的合法性,而卜撒因想要撒馬爾罕,那是帖木兒王國的都城。
雙方可謂是各懷鬼胎。
「偉大的征服者,希望和康國達成盟約,在合兵之時,奧斯曼帝國和康國共擊卜賽因,給這個狂妄的傢伙一個教訓,當然如果能夠俘虜他,那就再好不過了。」康成志終於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王復卻搖頭說道:「某平生不善斗,唯好解斗。」
「康國不如奧斯曼王國那般,康國新立,萬象更新,實在是無力出擊。」
不好鬥?
瓦剌人西進,所到之處,屍山血海。
從碎葉城一路殺到了撒馬爾罕,甚至還和金帳汗國的一群韃靼王鬥法一場,殺了金帳汗國聯軍近十萬之眾。
撒馬爾罕是大軍打下來的,可不是走到了這裡,就輕鬆寫意的住進了蘭宮之內。
康成志立刻說道:「若是卜撒因兵敗,奧斯曼帝國只要卜撒因這個人,想必王咨政也知道奧斯曼和帖木兒之間的世仇,為此蘇丹時常受到泰西那幫雜碎的嘲弄。」
「其餘所獲,丁口、土地、糧餉、寶物都歸康國所有。」
「偉大的征服者的目光向西不向東。」
條件極為豐厚,消滅帖木兒王國的軍隊,俘虜他們的王,康國獲得所有的戰爭收穫,而奧斯曼只要卜賽因這個人。
這看起來非常的合理,奧斯曼王國此刻迫切的需要名望。
王復稍微斟酌了片刻說道:「還請使者轉告你們的蘇丹,康國無意趟這趟渾水,若是合兵來戰,康國自然迎戰。」
康成志眉頭稍蹙,不過很快就喜笑顏開的說道:「真是讓人遺憾的決定,我還要在撒馬爾罕逗留數日,若是王咨政改變了主意,我們再談。」
此時康國做主的是王復,康成志和太多的大明人打過交道,這個王復太難對付了。
如果是急功近利的瓦剌人做主,他完全有把握說服對方。
「告退。」
「不送。」
康成志轉身離開後,倒是露出了一閃而過的笑容,大明他對付不了,還對付不了一個康國嗎?
康國的軍事主要是瓦剌人,而康國最多的人是烏茲人,又和突厥人、蒙古人混居在一起。
如此局勢,正是他發揮特長的時候。
康成志的特長就是巧舌如簧,鼓動人心。
此時的蘭宮正殿內,王復笑著說道:「和碩、伯顏,就不問問,為什麼我沒答應他嗎?」
伯顏眉頭緊皺的說道:「懶惰的牧民,圈裡的山羊都能餓死,天底下哪有不勞而獲的好事?我們瓦剌人文教不興,不代表我們蠢啊。」
和碩也是頗為贊同的說道:「這個康成志就是拿這話試探,越是貪婪,越是會中了他們的陷阱。」
王復看了二人一眼,繼續說道:「沒有強大實力保證的盟約,就像是擦屁股紙一樣。」
「這個康成志不會就此罷休的。」
和碩先是看了伯顏一眼,才說道:「沒事,我差人看著他,膽敢胡作非為,我就讓人一刀砍了他便是,在我康國的地盤上,他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伯顏帖木兒和和碩最害怕的還不是康成志挑撥離間,而是害怕康成志和阿失帖木兒那個蠢貨勾勾搭搭。
無論是王復,還是瓦剌十二萬戶、伯顏帖木兒、突厥諸部的特勤們,都已經對阿失帖木兒忍到了極限,若是阿失帖木兒再作死,那就只能把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兒給殺了。
但問題是,也先還活著。
也先還活著,就還是大石,無論是誰,真的殺了阿失帖木兒,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
康國目前的現狀,就是一切維持現狀,等也先老死,然後順利交接所有的權力。
有一個昏聵的王,是所有人的不幸,就像大明曾經有一個稽戾王,做了十四年的皇帝。
王復是一個富有智慧的人,他做康國的王,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王復離開了蘭宮正殿,走進了咨政大院,看到了院落里推著小木車的阿史那儀。
小木車上躺著一個嬰兒,和王復頗為相似之處,阿史那儀的高鼻樑,也遺傳給了孩子。
阿史那儀晃動著小木車,「孩子剛剛睡下,今天胃口倒是蠻好的。就希望他日後和夫君一樣高大。」
阿史那儀喜歡王復的原因,除了王復滿腹詩書的優雅、處事不驚的從容之外,還有就是王復的身高。
草原上的人因為長期飢不果腹,其實長的都不算高大。
婚後更是讓阿史那儀驚喜,王復身體也極為強壯。
王復接過了推車,輕輕晃動著說道:「大石知道了孩子出生,一會兒我帶著你和孩子去見見大石。」
阿史那儀面色變得驚懼,她帶著惶恐說道:「若是有什麼困難的話,可以讓我父親出面幫忙。」
「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王復摸了摸阿史那儀的頭頂,溫和的說道:「想什麼呢,也先沒有昏到這種地步,就是見見而已。」
「真的沒事嗎?」阿史那儀依舊有些擔憂的說道。
王復再次肯定的說道:「一切都交給我就是。」
「我信你!就像父親他們相信你一樣。」阿史那儀用力的點了點頭。
王復的咨政大院的班直戍衛,並不是怯薛軍,已經完全換成了墩台遠侯,人數雖然不多,但護衛周全完全夠用了。
王復推著孩子從咨政大院向著蘭宮寢殿而去,負責守備的怯薛大漢,立刻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和碩。
和碩人都嚇傻了,跑的飛快,先行一步,見到了王復。
「王咨政三思啊。」和碩攔住了王復,氣喘吁吁的說道:「萬一,萬一大石大怒,到時候怕是難以收場。」
王復頗為坦然的說道:「和碩你想多了,大石不會做出讓大家為難的事兒來。」
「我和你一起進去吧。」和碩見阻攔不了王復,便打算一起進去,即便是有了意外,他居中也能斡旋一番。
王復在蘭宮寢殿的天井周圍的花園,見到了也先,也先正在曬太陽,即便是已經六月下旬,可是也先依舊穿著夾襖。
「拜見大石。」王復先是行禮。
阿史那儀和和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這康國名義上的王和實際上的王,因為這個孩子立刻火併。
也先睜開了眼,看到了孩子,頗為欣喜的說道:「免禮,這是王咨政和阿史那儀的孩子嗎?長得很俊,這孩子有福氣啊。」
也先的表情沒有任何的破綻,看起來對孩子頗為慈愛,氣氛還算融洽,並沒有劍拔弩張。
「起名字了嗎?」也先頗為認真的詢問道。
王復看著孩子回答道:「起了,叫王永貞。」
「好名字,來人,看賞。」也先似乎是猜到了王復要帶著孩子來看他,連禮物都準備好了,是一隻純金打造的並未開刃的箭簇。
未開刃的箭簇,是一種瓦剌人的習俗,長輩期盼孩子日後能夠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王復和也先又聊了幾句孩子的事,大多數情況都是也先在問孩子的吃喝拉撒、是否淘氣。
王復和也先之間關係頗為緊張,但是因為孩子,卻緩和了不少。
也先的精神似乎很好,他示意阿史那儀推走孩子後,開口說道:「王咨政啊,你來之前,伯顏也來過一次,他將自己的小兒子過繼給了我。」
「伯顏是我的兄弟,你也是我的兄弟,但是王咨政呢,膝下只有這一個子嗣,這樣吧,孩子認我做義父,不知王咨政意下如何?」
王復頗為平靜的說道:「正如大石所言,我這孩子,很有福氣,大石青睞,不勝惶恐。」
「好,好,好!」也先終於開懷大笑了起來,他伸出乾巴巴的手說道:「我這身子骨越來越弱了,國事就有勞王咨政和伯顏了。」
「這是臣的本分。」王復虛應了一句。
也先揮了揮手說道:「我也有些乏了,得眯一會兒,就不多留王咨政了。」
王復從蘭宮寢殿離開,和碩則是亦步亦趨,眉頭緊皺的問道:「伯顏把幼子過繼給大石之事,王咨政知道嗎?」
「不知道。」王復搖頭說道,他真的不知道,伯顏帖木兒把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了也先。
「這…」和碩滿臉的懊惱,這安穩日子才過了半年,這又開始變得動盪不安。
王復倒是無所謂的說道:「阿失帖木兒荒唐,他到底還能不能生兒子,咱們都不清楚,總不能讓大石絕嗣吧,過繼實屬正常。」
「誰給大石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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