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為首的大明錦衣衛從德勝門外魚貫而出,他們踩著大雨,慢慢的走過吊橋之後,德勝門的四座大門,發出了吱吱呀呀的響聲,緩緩關閉。
將大明的皇帝和錦衣衛們拒之門外。
城頭上是戶部尚書金濂,負責城門防務,具體工作就是,非勝不得擅開城門。
于謙看到了朱祁鈺率領著錦衣衛出現在了民舍的時候,是極其震驚的。
他原來還在震怒,是誰不經允許擅開城門,結果走出來的人卻是大明皇帝朱祁鈺。
「參見陛下。」于謙行了個稽首禮,面色凝重的說道:「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朱祁鈺並沒有就自己出城作戰與于謙商量,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既然要有人下令對朱祁鎮開炮,只能是自己。
「今日決戰,自然不能讓於尚書獨樂,朕出城湊個熱鬧。」朱祁鈺勒住了馬匹,翻身下馬,他頗為感觸的看著德勝門外的民舍,民舍中探頭探腦的都是軍士。
之前朱祁鈺曾經在十團營參加過訓練,一部分的軍卒顯然認出了那是朱祁鈺。
「那就是咱們的新皇帝嗎?相貌堂堂,倒是一副好模樣類。」
「帶著錦衣衛和龍旗大纛的不是陛下還能是誰咧?就連石總兵也只能樹牙旗呢。」
「也沒長著三頭六臂,可以呼風喚雨啊,我還以為會長得龍形虬髯呢!」
「咱們皇帝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突然到城外來了?甲冑在身,莫不是要打仗?」
……
民舍里的軍士們議論紛紛,于謙也是面色凝重的大聲說道:「陛下!」
「朕知道你要說什麼。」朱祁鈺打斷了于謙的勸諫。
無外乎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無外乎是君子輕涉險地,無外乎是自己是大明的君主,一言一行都決定著大明的國運。
「但是於尚書,朕不在,於尚書高喊著社稷為重,君為輕,這些年輕的軍士們,就會對著太上皇開槍放炮?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長短兵,對準來犯之敵了嗎?」朱祁鈺提出了一個讓于謙無法回答的問題。
天地君親師,君在傳統的宗族禮法中,甚至排在了父母之前,天地之下。
對面那個朱祁鎮現在雖然是太上皇,但他可是嫡皇帝,正統一共十四年,他當了整整十四年的皇帝,這些軍士們,如何下手?
就連現在依舊沒有改元景泰,依舊是正統年間啊。
對軍士們說迎面走來的是假扮的嗎?
那龍旗大纛呢?
戰場可是一眨眼就有可能丟掉性命地方,戰機稍縱即逝。
于謙正要開口再勸,但是遠處鼓聲震天,對於瓦剌大軍趁著風雨大作,開始集中全力,開始前進。
站在城頭上,和站在城下,完全是兩種感覺。
即便是在厚重的雨幕之下,朱祁鈺依舊看到了遠處那些瓦剌大軍,他們如同蝗蟲一樣遮天蔽日,似乎是要將自己淹沒一樣,腳步聲和震天的鼓聲,震人心生。
「於尚書,準備接敵吧。」朱祁鈺示意于謙以城防為重,而他自己則勒好了馬匹。
「龍旗大纛啊。」朱祁鈺看著遠處亮起的旗幟,用力的吐了口濁氣。
「錦衣衛諸軍士聽令,目標敵軍龍旗大纛!」朱祁鈺抓穩了自己的鉤鐮槍,高聲的喊道。
盧忠重複了一遍朱祁鈺的命令,他身後的馬軍,數名傳令官將朱祁鈺的命令下達至錦衣衛的每個角落。
為什麼對面還會有一個龍旗大纛?瓦剌人用的是狼頭大纛。
因為那是朱祁鎮的龍旗大纛,他被俘虜的時候,那面代表著大明最高統治者的纛旗也被也先人繳獲。
那是朱祁鎮的旗子。
他帶著旗子來到了正面戰場,做了瓦剌人的開路先鋒!
大纛立,則軍心匯聚,穩如泰山。
大纛倒,則軍心渙散,不堪一擊。
現在,也先人將朱祁鎮的龍旗大纛豎起來,就是告訴大明,你們的皇帝,正在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回來了!
朱祁鈺要帶著錦衣衛將那面旗幟奪回,否則這仗,打起來,絕對沒那麼容易。
正統十四年十月十三日,兩面龍旗大纛,出現在了德勝門前,大明軍隊一片譁然。
金濂手持千里鏡,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影影綽綽的大紅色龍旗大纛,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炮,是開還是不開?!
朱祁鈺抓穩了自己的鉤鐮槍:「於尚書,朕去取其大纛,若是朕不幸去了,就帶著朱見深南下南京吧。」
「陛下!」于謙剛要說話,他其實準備好了讓石亨沖陣搶旗的打算。
「駕!」
朱祁鈺面色沉重的帶著錦衣衛馬軍,由緩步變為快跑,馬蹄陣陣,錦衣衛的軍卒如同一條長龍一樣,踩碎了地上的水潭,踩在淤泥之中,向著敵軍而去。
「放箭!放箭!」孛羅眯著眼看著雨幕,他看到了一隻銀龍在雨水之中,若隱若現,他用力的抿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才看清楚了是大明的馬隊!
他大聲的喊著,讓瓦剌的步戰放箭,此時的瓦剌軍終於有了反應,開始向著漫天的大雨射箭。
大雨滂沱,射出去的箭矢,就如同射入水中一樣,沒多遠,就軟綿綿的落下。
「放箭!」孛羅踹了身邊軍士一腳,憤怒的大聲喊著。
但是軟綿綿的箭矢,根本無法飛到既定落點,就被雨水打落,即便是偶爾有一兩支箭矢落到營中,也是毫無殺傷力。
而在接敵之際,長龍的後半段與龍頭位置,突然斷開,龍頭部分是朱祁鈺親自率領的十三騎板甲騎卒,而其餘輕騎則向著側翼而去。
也先猛地從大攆上站了起來,面色凝重的看著這一幕!
這隻從重重雨幕中衝出的十三騎馬隊,是何人率領?為何突然分兵?他們要做什麼?
朱祁鈺帶著的十三騎板甲騎卒,直奔位於最前方的朱祁鎮位置,他們的目標就是朱祁鎮的龍旗大纛!
但是很可惜,圍繞著朱祁鎮周圍的有些瓦剌楯兵,在十三騎衝到步戰兵之前,他們高大的大楯,立刻擋在了朱祁鈺沖陣的正前方。
朱祁鈺暗道一聲可惜,他原來打算出其不意,拿下朱祁鎮的龍旗大纛,甚至拿下朱祁鎮,但是瓦剌人的反應非常迅速。
他掏出了懷裡的竹筒,用力一擰動,猛地投向了朱祁鎮所在的位置。
竹筒里的是猛火油,乃是由石油粗提煉之物,守城利器,朱祁鈺的打算就是能奪旗就奪旗。
奪不掉,就燒掉,猛火油,水潑不滅。
朱祁鈺猛地扔出了手中的猛火油竹筒,馬蹄踏在了大楯上。
這一踏借著馬匹狂奔之勢,踹翻了最前面的瓦剌軍士,而朱祁鈺這十三騎,也趁機勒馬轉向。
朱祁鈺帶著十三騎向著側翼的而去,掏出了手銃,回頭就向著朱祁鎮瞄準,扣動了扳機。
護板之下,燧髮結構先下壓動,將火門拉開,燧石和火鐮磨出了火星點燃了引火藥,砰的一聲,鉛子飛射而出,擊碎了雨幕,向著敵陣之中,飛射而去。
朱祁鎮本來看到有騎卒瞄準了他,嚇得趕緊抱住了腦袋,但是他並沒有感到疼痛,才鬆了口氣。
「雖然火器雨天擊發很是詭異,但是準頭稍差。」朱祁鎮心有餘悸的自言自語的說道。
說到底他還是大明的太上皇,沒人敢殺他。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連滾帶爬的向後跑去。
因為這一下,沒打到他,但是他身邊的旗手應聲而倒。
十三發齊響,朱祁鎮所在的大攆,似乎是鉛子與鐵器擦出了火星,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他的龍旗大纛落在了大火之中,猛地灼燒了起來。
金濂站在城頭一直用千里鏡關注著遠處的局勢,看到一面龍旗大纛倒下,朱祁鈺帶領的明晃晃的十三名板甲騎卒,離開了陣前之後,抓著城頭上的磚石,憤怒的吼道:「開炮!」
德勝門的城頭上,數十門的大將軍炮和近百門子母炮,開始轟鳴。
轟隆隆的響聲在德勝門城前轟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