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哪有同黨?都是陛下的臣子(恭賀「打磨z」成為本書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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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舶帶刀是李賓言搞出來的潛規則,這個規則是當初密州市舶司的無奈之舉。

  現在李賓言想要將港口之內,不得張弓填藥,改為大明海內,不得張弓填藥。

  「陛下,大明水師已經有二十艘戰座船,明年這個時候,又會有兩千料福船七艘,戰座船四十餘艘下海,陛下,應該讓商賈們習慣安靜的大明海域了。」李賓言認為到時候了。

  而朱祁鈺認真琢磨了許久說道:「不夠,實在是他少了,朕當初在南衙的時候,問過徐承宗,當初永樂年間,一千三百多所巡檢司,有超過萬艘巡江、巡檢、戰座船。」

  「即便如此,當初也未曾禁止張弓。」

  「不妥,萬裏海塘也是大明海,依舊不安穩。」

  南洋、萬裏海塘都是南海的別稱,大明朝在琉球列島有了戰座船和巡檢司,可是南洋呢?

  雞籠島以北,大股倭寇和海盜被平定,可依舊不是很太平,南洋就更不太平。

  而且,幾十條船,等於沒有船!

  哪裡有什麼海疆安全的說法?

  李賓言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點問題。

  萬裏海塘也是大明海域,彭遂四處立碑,不就是為了確界嗎?

  寬泛的讓所有商賈不得在大明海域內不得張弓填藥,是一刀切的懶政,需要進行區別對待。

  朱祁鈺搖頭說道:「還是離港之後,允許張弓填藥,以防萬一。」

  「海盜很猖獗啊,無論海商忠誠與否,都是朕的臣工萬民,朕不能讓他們在大海上,陷入違反大明律法和保護自身的矛盾之中。」

  朱祁鈺之所以如此決定,是因為即便是到了後世,有一定的國際秩序的時候,多少海船還被各種海盜騷擾?又誕生了多少安保公司?

  朱祁鈺可不認為現在海面上是太平的,即便是李賓言認為大明海域已經處於高安區,可是朱祁鈺卻不這麼認為。

  「可是陛下,海商勢大,名義為商,實際為匪,在海上橫行無忌,海船傾覆之後,更是無從查起。」李賓言眉頭皺成了山字形。

  海商可不是什麼善與之輩,他們在海上百無禁忌,名為商實為匪,如此日久,到時候,倭患又起。

  「再有五年時間,再議此事吧。」朱祁鈺認真考慮之後,依舊不肯聽從李賓言的想法。

  正因為有人不老老實實的當商賈,在海上劫道,朱祁鈺才不肯下這道禁令。

  再給大明五年的時間,至少得有上千艘的戰座船,有數百艘的寶船之後,再討論這個問題才合適。💋🏆 ➅❾𝔰𝐡υ𝕩.ⒸỖ𝔪 💥💲

  歸根到底,還是船太少了。

  李賓言認真的琢磨了下,才開口說道:「陛下英明。」

  他理解了陛下的想法,即便是海商們不那麼忠誠,但是陛下還是把他們當成大明的人。

  「朕知道你和李賢都深受勢要豪右之迫害,對他們恨之入骨,朕可以理解,可是朕以為,他們在沒有入罪之前,是大明人。」朱祁鈺說的是法學的基本屬性,審慎。

  大明律有云:強盜及萬惡訪犯,新犯死罪,皆三推六問,情真罪當,始上長枷監候。

  司法審慎,是中原王朝自周始至今的一種重要的人文精神。

  《尚書》曰: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

  如果犯了錯,不應該由為上者主觀的認定有罪,而是審問、查找證據,反覆查補之後,確實有罪,才應該處罰。

  這是司法審慎的基本態度。

  即便是在春秋戰國時候,法家追求的大同世界,是一個用法治國,一切一斷於法的世界。

  但是法家依舊反對有罪推定。

  法家的思想集中在了法、勢、術、刑、罰、賞、利、公、私、耕、戰等內容上,但是無論從哪一點看,法家的任何人都不支持任何的有罪推定。

  死刑,也在唐朝之後形成了完善的三復奏的流程,就是為了防止不可挽回的司法悲劇的發生。

  在歷史上總有些冤案讓人扼腕痛惜。

  比如南宋初年的趙構殺岳飛的大案之中,秦檜為相十三載,都沒有給岳飛編出來一個合適的罪名來,最後只能以莫須有三個字定調。

  秦檜查抄了岳飛的府邸,發現了岳飛的甲冑,就想以私藏甲冑定罪。

  可是那件甲冑之上,傷痕累累,是御賜之物。

  秦法,毫無疑問是法家的代表,當年始皇帝收天下刀兵鑄十二金人。

  百代皆秦法,並無什麼本質的不同,都說始皇帝收天下刀兵,可哪朝哪代都是禁止私藏強弩、甲冑?

  嘴上說的不要,可是身體力行的時候,還是很誠實。

  私藏一具甲冑、強弩流放三千里,私藏三具甲冑、強弩殺無赦籍家,家屬流放。

  若是樵夫,帶刀劈柴,很合理。

  若是獵戶,帶弓打獵,很合理。

  可是私藏甲冑,意欲何為呢?所以,私藏甲冑,往往等同於造反。

  朱祁鈺接著說道:「前段時間四川成都府眉州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叫王耳的鄉農,被懷疑偷了一頭牛,在眉州知州的嚴刑拷打之下,屈打成招,慘遭冤獄。」

  「這頭兒知州剛判了流放,那頭兒,那頭牛自己回來了。」

  「結果這個眉州知州為了防止被有司考成,更怕屈打被發現,就把這頭牛私自打死,坐罪王耳,最終釀成了赭衣半道,群盜滿山。」

  赭衣,就是囚徒的赤土色衣服,冤獄越來越多,囚犯最後逃跑,到了山上當了群寇。

  「後來這王耳跑了,這知州被王耳殺死在了家中,有司前往查補,才知道了這其中詳情。」

  這個案子裡,知州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百姓落草為寇,惶惶不可終日。

  四川總兵官方瑛前去平定群寇,查補之後,才只能徒嘆奈何,方瑛將王耳押解入京。

  事實清楚,王耳也認罪了。

  可是所有事,都是因為司法不慎,引發徹頭徹尾的悲劇。

  但是朱祁鈺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審慎是必然的,但是也不能變成前宋那般模樣,重入輕出,疑獄,汜與眾共之,眾疑,赦之,那就失去了司法的獨立性。」

  整個宋代司法,都堅持「重入罪,輕出罪」的傳統,不慎放跑了罪犯,不是天大的問題,無辜者蒙冤入獄,才被視為天大的問題。

  帶宋的司法,將死刑儘量處理為刺配,刺配的儘量處理成流放,流放的處理為杖刑,杖刑從輕為笞。

  高喊著刑賞忠厚之至,把司法視若玩物。

  稍微有人質疑,就有人裹挾聲勢,把死刑變成了流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李賓言思考了許久,終於理解了陛下的話。

  陛下這是在訓誡。

  當初他李賓言在松江市舶司搞釣魚執法,被陛下批了一句,過猶不及。

  時至今日,陛下依然在訓誡他,不要再犯那樣的錯誤。

  陛下借著海商商舶張弓填藥的事兒,說的卻是李賢和他,在南衙執法的底線問題。

  有案必查,有罪必糾。

  但是不能把沒有的罪名扣在別人的頭上,那是製造冤假錯案。

  這算是敲打嗎?

  李賓言認為不是,如果真的要敲打,陛下應當收回他的永樂劍就是了。

  陛下是希望李賓言真的堪任左膀右臂的肱骨之臣。

  李賓言俯首說道:「臣謹遵聖誨。」

  朱祁鈺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李賓言聽懂了他話里的潛台詞。

  訓誡這件事說的重了,君臣相隙,說的輕了,臣子不當回事兒。

  顯然李賓言聽進去了。

  「如若朕在松江市舶司,可能會做的比李愛卿更加過分。」朱祁鈺看著李賓言感慨的說道。

  他想起了當初的舊事,李賓言當時為何差點栽贓到了解幀期身上?

  因為李賓言當時已經怒極。

  整個舟山海戰,作戰一共才死傷了兩百餘人,結果因為奸商供給的豬肉腐敗,用豬血塗抹掩蓋,導致死了三百餘人死在了慶功宴上。

  換成朱祁鈺,怕是要發瘋。

  整個大明,沒人能管得住他,他是皇帝。

  「李愛卿。」朱祁鈺忽然開口問道。

  李賓言趕忙俯首說道:「臣在。」

  朱祁鈺欲言又止,換了個話頭兒問道:「回京之後,見過胡尚書了嗎?」

  「還未曾見過。」李賓言滿是疑慮。

  朱祁鈺抿了口茶,笑著說道:「一路舟車勞頓,就別再朕這耗著了,去見見胡尚書,然後回家團圓幾日,再往南衙。」

  李賓言提起了自己的百事大吉盒,俯首告退。

  李賓言離開聚賢閣之時,成敬帶著一堆人來還劍,這聚賢閣雖然不是皇宮,可是陛下在哪裡,哪裡就是丹陛,他自然沒有資格佩劍覲見。

  「李巡撫,這是永樂劍。」成敬先把劍還給了李賓言,然後將奇功牌的大禮包,給了李賓言一份。

  主要是三經廠印了一大堆的書籍,一盞明燈,一輛新車駕。

  李賓言在舟山海戰之中,有總督軍務在身,得獲奇功牌一枚。

  可是李賓言在舟山海戰之後,一直未曾回京,牌子是送過去了,可是這大禮包一直沒領。

  「謝過大璫。」李賓言坐上了新的車架,前往了官邸。

  他拿了拜帖,去了胡濙的府上。

  胡濙不是很忙,在自己的小閣樓上,見到了李賓言。

  「陛下讓你來的?」胡濙上下打量了下李賓言,這個儒學士,現在的精氣神和過去已經完全不同了。

  渾身的煞氣。

  「是的。」李賓言不知道陛下為何讓他來見胡濙,按理來說,他的職務和胡濙沒什麼瓜葛,要見不是更應該見金濂嗎?

  他掛的是戶部右侍郎的印綬,在松江任巡撫。

  胡濙稍微琢磨了下,立刻就懂了。

  李賓言身上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朝堂狗斗術,他就這麼回京,在京師這無底潭之中,怕是得淹死。

  陛下讓李賓言來胡濙這裡學狗斗術來了,會用不會沒關係,手段必須都要知道。

  胡濙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胡某不才,痴長几歲,有些忠告告訴李巡撫。」

  「謝胡尚書。」李賓言趕忙坐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一趟到底要來做什麼。

  胡濙認真的回顧了一下自己的一生,感觸良多,他是生在洪武年間,在建文年間出仕,聞達於永樂年間,屹立朝堂四十年的大明常青樹。

  胡濙十分確切的說道:「任何一件事,在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不要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你自己。」

  「在官場上,沒有誰是誰的人。」

  「都是陛下的臣子。」

  李賓言愣愣的看著胡濙,這啥意思?!

  「陳循。」胡濙想到了一個人,陳循,那個穿儒袍進殿,最後被罷官回鄉的文淵閣大學士。

  陳循就是忘了這一點,所以他臨到了,晚節不保,狼狽回了家。

  胡濙十分鄭重的說道:「你切記,沒有誰是誰的人。」

  「即便是依靠裙帶,節節高升之人,他也是他自己,不是誰的人。」

  「這世間根本不存在所謂的黨羽,同榜、同鄉、同師,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今日的同盟,明日就可能倒戈相向。」

  「沒有誰,是誰的人的說法,在沒揭開鍋前,全都可能是敵人,也全都有可能是同盟。」

  李賓言瞪大了眼睛,胡尚書這個觀點,和他的認知相悖。

  那麼多同榜、同鄉、同師,拉幫結派,朝中山頭林立,都是假象?

  官場是最大的名利場,可是在這裡生存的第一要務,卻不是名利,而是謹記自己的身份。

  如果薛丁格和胡濙異世相遇,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薛丁格說在未開箱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貓是死死活。

  胡濙說在未塵埃落定之時,沒有誰是同盟,也沒有誰是敵人。

  胡濙忽然想起了景泰元年改元的那天,他低聲說道:「當初王直其實非常反對廢稽王世子的太子位,不肯參與廢太子之事,陳循抓著王直的手,在請旨廢太子奏疏上籤的名。」

  李賓言呆滯的問道:「陳循…不是反對廢太子嗎?!」

  胡濙給李賓言續了一杯茶說道:「時至今日,王直依舊是吏部尚書,還在泰安宮裡教導皇嗣,可是陳循卻離開了朝堂。」

  「世事難料。」

  「這就是我說的,我們入朝為官,就只是陛下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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